果然,孟老太爷向来没什么好话,一开口即训斥,孟禾鸢竟奇异的没有任何感觉,若是放在以前,她心就像扭揪紧一般疼,定是要反思自己哪儿做的不好,然后尽力的向着他期望的那个地方。 从小她对祖父非常孺慕,也盼望他能像疼爱孟景堂和孟禾安一样疼爱他。 但是她后来明白了,只因父亲一身反骨,不听孟老太爷的话,惹得他厌烦,连带着她也不受孟老太爷待见,可偏偏,她又是长孙女,孟老太爷极力的希望她做一个贤良淑德、操持庶物的老妈子。 丈夫朝三暮四,说她笼络不住男人,婆母刁难,说她不敬婆母,身子不好,说怀不上胎儿,是个废物,种种如此,她竟没有丝毫的怨言,可笑。 “失望便失望罢,左右我也不能叫所有人都合心意,您怎么想的,阿鸢也管不着,阿鸢怎么做的,您自然也管不着,还有,白眼狼这一说,您可真是倒打一耙,我父亲没有一丝对不起您的地方,反倒是您,在我父亲出事后第一时间除了名,从来不信任您的儿子,谁规定我们便要以德报怨,是您,叫我们太失望了。”,孟禾鸢一字一句的直视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锐利扎的孟老太爷踉跄了几步。 胸腔间气血翻涌,孟老太爷涨红了脸:“我到底是你祖父,你竟敢与我这样说话,翻了天了。” “不是了,已经不是了,孟氏已经除名,我们再无任何关系了。”孟禾鸢摇了摇头。 “曾几何时,我也敬重您,但孟府不是我的庇护,也不曾为我遮风挡雨,曹叔母克扣我的份例,偏心安姐儿,您当真不知?我落胎后无人问津,您当真不知?颜韶桉偷情,那是他自己品性不端,与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杀人犯法了,也是我的错了?”,她像是要全部倒泄出她这么多年的委屈,说到最后几乎哽咽。 孟老太爷恍惚而怔然的看着她,“我……我”,他说不出一句话,像是吃了哑药一般,最后颓然的垂下了头,苍老的老人,骄傲了一辈子,从来不会道歉,哪怕是现在,也绝对不会说自己错了。 只是嗫喏了几声,便闭了嘴,转身离开了。 孟禾鸢微微喘着气,冰凉的手攥着百迭裙,看着孟老太爷略略佝偻的腰身,平静的转身上了马车,蒙竹驾着车向濁州方向而行。 孟逸文已经被砍了头,孟景堂被巡防营排挤,被迫革职,闲在了家中,孟禾安又做了侯府的妾室,二房这一开彻底断送了前途。 她冷静想想,更觉得是孟老太爷在寻一个今后养老的去处,二房崩了,便又打主意到大房身上。 * 颜韶筠在孟禾鸢走后,便一心投到了公务中,朝中催官家要子嗣的折子如雪花般涌了上去,惹得官家大为不悦。 承阳侯夫人为此专门进了一趟宫,明里暗里的叫姜鸢蕊主动些,最好赶紧怀上皇子,若有那不择手段的小妖精,叫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于她是大大的不利。 姜鸢蕊心不在焉的应和,承阳侯夫人连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有些无奈。 承阳侯夫人走后,姜鸢蕊决心想出宫一趟,最后见一见韶筠哥哥,她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她仍旧想问问,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她,哪怕一点点也好。 她一合计,便装成了出宫采办的侍女,坐着马车向宫外疾驰而去,福宁殿,一名黑衣暗卫从窗户翻了进去,跪在官家面前:“皇后出宫了。” 齐谨嘴角撇出一丝笑,像是饶有兴致撂下一句:“蠢货,承阳侯家里头,两个都是蠢货。” 齐谨有些厌蠢,凉凉道:“让她吃个教训。” 暗卫拱手:“是。”
第64章 刑部卷宗堆积如山,将近年尾,各种案子如雪花般飞来,刑部官员大气都不敢出,这位年轻的尚书,手腕铁血,性子莫测,上一瞬还温和的笑,下一瞬便能冷下眼眸,究竟是谁说的颜家嫡长孙脾性甚笃,谣言害人啊。 待下值后,颜韶筠疲累的捏了捏眉心,重重倚靠在太师椅上,阿鸢走后,心里头一下子空落落的,他只得把所有精力投递在公务上,以求时辰过的快些。 刑部衙署外停着一辆看似低调却实则分外高调的马车,马车外观朴实无华,一架车的规制,但车檐处挂的却是宫灯。 放在民间大约没什么人认出来,但这儿是刑部,宫中的马车可谓是张扬至极。 姜鸢蕊一身淡粉襦裙,梳着两个双丫髻,时不时掀开车帘探头探脑,她等在颜韶筠衙署外头,这样他一下值就能看见她了,殊不知,在马车停在这儿时便有官吏禀报了颜韶筠。 “宫中的马车?”,颜韶筠停下了写字的动作,抬头问,“哪样的马车。”,他蹙眉问。 官吏想了想:“大约是宫人们采办样式的马车,大人,会不会有什么人来报案。” 颜韶筠嗤笑:“宫中的事什么时候越过官家轮得到我们管了,又不是什么贵人,不必管。”,他淡淡的发了话后,理了理衣襟便起身打算回府。 “大约是有宫女借着出门采买的机会私会心上人罢,我便不从前头走了,省的他们看见我不自在,怀安,绕后面走。” 车夫在后门处接上了颜韶筠,绕了一圈儿后驶向颜府,马车疾驰而过,与那辆马车擦肩而过,姜鸢蕊毫无所觉,仍旧一心等待。 直到天际光亮渐渐隐没,天儿越来越冷,姜鸢蕊哈着手,抱着膝盖探头探脑,待最后一人离开正准备落锁时,她坐不住了,叫侍女赶忙下车去拦住了落锁之人。 “小哥,小哥。”,宫婢轻唤了几声,塞给他银两:“敢问颜大人今日不在?” 官吏垫了垫银子喜笑颜开,随即诧异:“原来你们是来找颜大人的,颜大人早就走了,从后门离开的。” 贴身宫婢芷薇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姜鸢蕊,姜鸢蕊一愣,顿时肉眼可见的失落。 “娘娘,我们该回去了,宫门晚上落锁后我们便进不去了,无召出宫,是大罪。”,芷薇忧心忡忡道。 姜鸢蕊揣着那个侥幸心理呐呐:“不会被发现的吧,官家也不会来重华宫。” 芷薇苦笑,不会被发现那是大幸,出宫采办那是有规定时辰的,现在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就算不被发现出宫,也会按照触犯宫规而处罚,她是皇后,兴许不会有什么,可他们这些做宫女的便惨了。 今夜回去,也不晓得脑子还在不在脖子上,芷薇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子。 但今日已经等不到颜韶筠了,她又不敢回家去,只得往宫里头走,马车疾驰在宫道上,垂着的车帘向后飞舞,姜鸢蕊险些被颠散架。 在进宫前一刻,他们的马车果然被拦下来,芷薇照例故技重施,讨好的向侍卫大哥笑笑:“实在对不起,侍卫大哥,我妹子贪玩爱美,这不在水粉铺子多待了些时候,大哥通融通融可好?” 侍卫大哥冷酷无情:“不行,今日宫中梁妃娘娘丢了一对儿价值连城的翡翠蟾蜍,官家下令把不得任何人进出宫门,再者,是你们自个儿误了时辰,莫要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姜鸢蕊傻眼了,她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便丢了蟾蜍,外头越来越冷,她只穿了单薄的襦裙,浑身早就冻僵了。 她本想伸出脑袋去告诉侍卫她是皇后,奈何被芷薇摁了回去,二人眼睁睁地瞧着朱红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关上。 姜鸢蕊红了眼眶,忍不住对芷薇撒气:“大胆,你放才为何拦着我,若非是你,本宫早就进去了。” 芷薇冤枉死了,皇后无召出宫,被外人和官家知道了,轻则紧闭,重则废后,重华宫上下宫人全都得人头落地。 她颇为委屈的解释了缘由,姜鸢蕊这才有些后悔,忿忿:“为何不早说。” 芷薇更冤枉了,谁知道堂堂皇后连宫规都不熟悉,也是,若是熟悉,便不会做出扣押重臣嫡女之事了。 第二日进宫的时候,姜鸢蕊已经进去冻浑过去了,炭盆烧完了,还又饿又渴,硬生生的憋着,芷薇也没多想怎的进宫如此顺利。 * 孟禾鸢路上没有一丝耽搁的回了濁州,此时已经离过年不过几天,永定侯府远远的便能瞧见张灯结彩之喜,迎风而立的兔子灯笼,门前了两个雪人,孟禾鸢跳下了马车,轻快的跑进了府,步履踢在碎雪上,纯白迸裂开来。 管事的只觉一阵香风拂过,再定睛一瞧,喜上眉梢,“二姑娘回来了。” 穆凤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离临盆还有十几日,按理说寻常妇人现在已经是行动有些吃力了,或者不免发胖、水肿,但穆凤兰身体底子好,能走能动,腰身依旧纤细,每日孟景洲还要陪她早上走一刻钟,晚上走一刻钟。 “阿鸢回来的刚好,我险些以为今年又不能和阿鸢过年了。”,孟逸寒呵呵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众人皆笑,唯独孟景洲沉着脸,宛如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垂着头闷声不吭。 穆凤兰给孟禾鸢使了个眼色,孟禾鸢了然,拿起酒杯给孟景洲斟酒:“来,哥哥,这第一杯酒,阿鸢敬你。”,她笑靥很深,唇边漾起淡淡的涟漪。 孟景洲摁下了她的酒杯,“你身子不好,莫要沾酒。” “无妨,喝些酒暖身也是好的。”,孟禾鸢一定要同他碰,孟景洲无法,便象征性的仰头一灌。 她率先搭话,孟景洲绷不住了,酒盏重重一摔,“你说你眼神是不是有问题,啊?非得就跟那厮过不去了是吧。” 他粗声粗气道,话虽不好听,但是孟禾鸢却满是感动,嘟嘟囔囔:“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年轻有为,满京城比他优秀的还真是屈指可数。”,起码现在还找不出来。 孟景洲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我是那意思吗?” 他脾气一上来,连孟逸寒都有些怵他,穆凤兰低声警告:“别犯浑。” 他气势骤然虚了下来,孟禾鸢也沉默了不说话,二人僵持着,言氏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怎么着我做菜没人给面子是不是。” 吃过饭,孟景洲一甩大氅,撂下一句:“你跟我出来。” 言氏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二人的背影:“景洲这脾气,何时才能不这般喜怒形于色。” 孟禾鸢随孟景洲到了一处人声僻静之处,孟禾鸢怯怯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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