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宫里一片哀泣,杨皇后带着众妃嫔在太成帝灵榻前跪哭,只有卫贵妃未现身,说是怕惊扰了小太子。 谢及音与谢及姒同时赶到宫中,在卫家受尽磋磨的谢及姒日夜怀念出嫁前父母疼爱、侍婢恭顺的生活,见太成帝已薨,更怅无人可依,几乎在灵前哭死过去。 这是谢及音在世间的最后一位血亲,被这众人哀哭的氛围感染,她也有些难过,跪在灵前拿着手绢拭泪。 正此时,张朝恩突然带着十几个小太监冲进来,四处乱翻一通,杨皇后起身斥他,张朝恩笑眯眯朝她一揖,说道:“奴才本不该惊扰各位主子哭灵,但眼下有天大的事,小太子登基,还缺一道御诏,不知哪位主子曾见过陛下的玉玺?” 众人闻言,一阵窃窃,“什么?玉玺不见了?” 张朝恩道:“玉玺乃是国之重器,陛下从来都是随身携带,必出不了这德阳宫,哪位主子见过玉玺,还请如实告知,否则这玉玺一日找不见,诸位也一日不能离开。” 杨皇后怒目:“简直放肆!你一介奴才,也敢软禁主子?” 张朝恩道:“奴是奴才不假,但只是新皇身边的奴才。” 他朝小太监们挥了挥手,德阳宫的门在身后隆隆关上,已是深秋入冬的天气,却连进来换火盆也不许,生怕走失了德阳宫里的一根头发。 小太监们扔在各处翻找,德阳宫里渐渐变得森冷,谢及音靠在廊柱上休息,她在等人来。或是王瞻,或是崔缙,他们必不可能无动于衷,任凭卫炳挟持那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太子登基。 张朝恩找得满头大汗,依然没有找到玉玺,他悄悄离开德阳宫,写了封信用火漆封口,交给在宫门处等了许久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被发送到浣衣房有一阵子的姜昭。 “可曾找到玉玺?”姜昭急切地问。 张朝恩摇了摇头,对她道:“没有找到,来不及了,你快马将信送去河东郡,让太子殿下以黄眉军做掩护,率兵往洛阳来!” 姜昭接了信离开,张朝恩抹了把汗,合掌喃喃道:“皇后娘娘保佑,这皇位该还回来了……” 他口中的太子殿下指的正是在河东郡偃旗息鼓已久的萧元度,皇后娘娘指的是已故的前朝姜皇后。他与姜昭都是姜皇后生前留下的人,对这位贤明慈爱的皇后忠心耿耿。 但明面上,张朝恩投向了卫炳的阵营,这使得他能在宫中来去自如,也能更好地帮助萧元度完成复国大业。毕竟以后想推翻这不谙世事的小太子,比推翻一个再次篡位自立的世族要容易许多。 芙蕖宫中,卫贵妃怀抱着哭闹不停的小太子,正焦急地等待着卫炳的到来。 然而卫炳此刻正被崔缙和他的虎贲军拦在宫门处,双方杀得天昏地暗,血溅朱门。卫炳见状,偷偷护送一心腹翻墙进入洛阳宫,命他带着自己的玉牌,去宫观里找袁琤求助。 裴望初刚入宫中坐定,便收到了卫炳送来的玉牌,他面上笑着应下,点了禁军,却不是往宫门的方向去,而是折身去了芙蕖宫。 他将卫炳的玉牌拿给卫贵妃看,说道:“卫大人被拦在宫外,宫里也出了纰漏,请贵妃娘娘暂将小太子交予我,以保证你们母子的安全。” 他着人上前去接卫贵妃怀里的小太子,卫贵妃心中一慌,质问道:“你这是要带太子去哪儿?” “娘娘怕什么,”裴望初一笑,“纵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卫大人的玉牌吗?” 连劝带扯,卫贵妃怀里的小太子被接了去,交给裴望初。她心中一空,起身追赶,却被禁军明晃晃的长刀挡在了宫里,任她如何呼喊,那袁琤也未回头看她一眼。 纵然知道这袁琤深得父亲的信任,此刻卫贵妃心中仍生出强烈的不安。 王铉前几日已动身前往河东郡平黄眉军之乱,幸而王瞻得了虎符,快马前往北营调兵,前来洛阳宫解围。 他带着三千骑兵赶到洛阳宫时,卫炳已与崔缙杀得筋疲力竭,双方死伤无数。卫炳满身血污,眼眶通红,见了王瞻身后的三千骑兵,险些气得将心口血呕出来。 他拄剑在地,恨声骂道:“无令调兵,你王家是要造反自立吗?” 王瞻冷哼,长剑指向他,高声道:“你卫家秽乱宫廷,混淆皇室血脉,又与妖道暗合,谋害陛下性命,这才是该诛九族的大罪!” 卫炳一惊,“你在胡说什么!” “城外西山脚下埋着多少无辜的夫人和胎儿,都是赤裸裸的罪证,”王瞻道,“待平定宫乱,这一桩桩的罪,会有人与你卫家算清楚。” 他高声下令,三千骑兵压城冲上前去。
第54章 怀疑 王瞻人多势众, 很快制服了卫炳,救下受伤的崔缙。他带人入宫,在宣世殿外遇上了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的裴望初。 “这是……” “小太子。” “小太子?!”王瞻震惊, “怎么会在你这儿?” 裴望初不答,看了眼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卫炳,对王瞻道:“卫炳出事,卫家其他人不会坐以待毙,你现在去见卫贵妃, 以小太子的性命为要挟, 要她亲自出面,卸了卫氏的所有兵权。” 卫炳闻言震怒, “袁琤!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发过毒誓, 若无诚意则身死曝骨,你就不怕应誓么?!” “那便让袁琤去应誓好了。”裴望初垂眼瞧着他,温声说道。 王瞻点了几个人押送卫炳,正要去卫贵妃处, 又折身问裴望初:“袁先生不与我一起去吗?” 裴望初摇了摇头, “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王瞻闻言,拱了拱手便走了。 裴望初带着天授宫的方士来到德阳宫, 他们的拂尘可以拔出作剑, 上前将看守宫门的内侍杀了个干净,推开了德阳宫的正门。 阴冷的正殿里泄进一线亮光, 慢慢涌进一片暖意。哭累了的宫妇们抬头望去,见一人仙风吹羽衣,鹤氅笼道骨, 逆着光缓缓走进来。 他走到杨皇后面前说了几句话,杨皇后的神情由警惕转为和煦, 对他点头道:“袁先生放心,哀家坐镇后宫,不会出事的。” 她让各位哭灵的嫔妃暂且回宫,留几人轮流在德阳宫里守灵,谢及姒不想走,杨皇后呵斥了她几句,她也只好抹干眼泪,恹恹地出宫回卫家去了。 谢及音最后望了一眼躺在灵榻上的太成帝,迈着被青石地板冰得发麻的双腿,缓缓走出了德阳宫。 “嘉宁殿下。” 身后有人喊住她,那仙风道骨的“袁先生”追上来,手臂上搭着一件披风。 “人死不可复生,请殿下节哀,以己为重。” 他也不管这是哪里,抖开披风披在谢及音身上,还仔细地为她系上扣子,戴上兜帽,低声叮嘱她道:“回府之后,用当归、生姜、细辛煮水,泡一泡双膝,或者拿巾子沾了水热敷,免得落下病根。” 这熟悉的语气让谢及音想起了一个人,她抬眼打量他半天,忽然问道:“你认识裴七郎么?” 落在她颈间的手一顿,谢及音看见他唇角动了动,“认识,是我同门师兄。” “是他托你来洛阳的?” 若说是,岂不就承认了自己假死? 裴望初否认道:“我也有许多年未见过他了,此次来洛阳,是为了天授宫的正事。” 谢及音闻言笑了笑,“你们天授宫不见得有什么正经事,但门下的弟子一个比一个能讨人欢心,一个裴七郎,一个郑君容,一个你。”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裴望初先是怔愣,继而满腔泛酸。 怎么还有郑君容,郑君容比他还讨人喜欢吗?难道连那小崽子也敢来撬他的墙角? 看来等他到了洛阳,得好好询问一番。 谢及音回到府中,按照裴望初教的法子热敷了一下膝盖,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识玉将那披风叠好,听谢及音说留下,便要挂到外间的檀木衣柜里去。 这个柜子里收放的全是裴七郎的衣服,他离开公主府已有大半年,谢及音没有叫人收拾走,反而常常打理,时时熏烫。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活动膝盖,目光在那衣柜中扫了一圈,问识玉道:“他那件白色的外袍挂哪儿了?有鹤纹云绣的那件。” 识玉答道:“上午王六郎更衣,奴婢拿给他换上了。” 谢及音闻言纤眉轻挑,“竟是那一件吗,我倒没注意。” 那是裴望初最常穿,也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私心里,谢及音不愿将它赠人,可给都给了,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只是可惜,即使温润谦和如王六郎,恐怕也难以穿出巽之的风姿。 见谢及音默然不言,识玉问道:“是有什么不妥吗,殿下?” 谢及音摇了摇头,对识玉道:“我今日见了一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像七郎,但又怕是我认错了。” 识玉一头雾水,“很像是多像,眼睛像,鼻子像?难不成这天底下还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若非一母同胞,哪能有人生得一模一样。我未曾见到他的脸,只是一种朦胧的直觉。” 谢及音伸手拨动着面前的珠帘,珍珠相撞,清脆叮当,想起从前的一些场景,她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那……殿下要去确认他的身份吗?”识玉问。 谢及音沉默片刻,而后轻轻摇头。 若不是他,她会失望,若是他,则更不应戳破这层窗户纸,否则她从前狠心将他逼走,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瞻带着卫贵妃前往卫家,逼他们交出了手中的兵权。 卫炳掌权后,将族中子弟安排进朝中要职,侵吞了其他世家的大部分兵权,尤以王家最多。如今卫炳落网,卫贵妃虽是小辈,却是当今卫家地位最高的人,为了保住小太子的性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她与王瞻达成了协议,她会让卫家交出兵权,条件是之后要与杨皇后并封为两宫太后。 此事裴望初早有嘱托,所以王瞻答应了她的要求。 谢及姒回到卫家时,王瞻与卫贵妃刚离开不久,他们不仅收走了卫家人手里的所有军队,且以调查与宗陵妖道合谋害死太成帝一事为由,将卫家许多男丁都带走羁押。 如今卫家只剩下了几个涉政不深的年轻子弟,还有失了主心骨后慌成一团的夫人姑娘们。 谢及姒嫌她们吵闹,径自回房去了,叫召儿打盆水来,准备好好洗一洗脸上的泪痕。 金铜盆中的水微微晃动,她正要伸手,见水面上映出了一张面含微讽的脸。 谢及姒蓦然转过身去,冷斥擅闯进来的符桓,“卫家都要败了,你还敢如此行事,不怕本宫杀了你吗?” 符桓道:“我知道公主能杀我,只是我若怕死,当初又怎么敢来欺侮你呢?” 谢及姒朝他扬起手,却被他嵌住拖到了床上。谢及姒对此已经麻木,懒得反抗他自取其辱,闭上眼睛将脸偏向一旁,冷声道:“你动作快些,本宫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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