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及音一时不言,她并非在考虑谢及姒的提议,而是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十万担粮食,若是省着吃,勉强够十万人吃大半个月。有了这些粮食,洛阳城的百姓就能一同离开洛阳,何必苦守在洛阳城中等死呢? “皇姊?皇姊!”谢及姒脸色微白,“你不同意么?” 谢及音回过神来,看谢及姒竟也顺眼了许多,笑着道:“好啊,若是得了卫家的粮,我带你离开洛阳。” 谢及姒将卫家藏粮的别院地址告诉了谢及音,因不知深浅虚实,谢及音不打算亲自出手,她正在犹豫此事是找崔缙合适还是找王瞻合适时,另有一人送上了门。 裴望初身披鹤氅,臂间挂着一柄塵尾,跟在公主府的侍女身后来到了芙蓉堂。 谢及音正在芙蓉堂中饮茶,怀里抱着白猫阿狸。那白猫数月不见,已经胖成了一只长毛狐狸。它本安静地卧在谢及音怀里舔爪子,见了裴望初,好奇地盯住他,突然从谢及音怀里跳出来,朝他扑过去。 阿狸其实很怕生,谢及音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这一幕,裴望初面不改色地甩了甩塵尾,解释道:“想必是这玩意儿吸引了殿下的爱宠。” “是么,”谢及音笑了笑,“你抱抱它吧。” 裴望初将阿狸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后颈,走到谢及音身边。 谢及音问他喝茉莉花茶还是喝梅枝雪水泡的白茶,这两者都是裴七郎在时常为她沏的。他不知谢及音是在试探还是无心,咬着变声叶说道:“我只习惯喝苦丁茶和白水。” 片刻后,侍女果真奉上来一盏白水。 谢及音端着茶盏问他道:“本宫与你少有往来,你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 裴望初道:“我来劝殿下早日离开洛阳。” “本宫在洛阳待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 “殿下,我怀着诚意而来,并非是为了与您相互试探,洛阳即将陷入战乱,您心里很清楚。王家靠不住,您该早日动身,携玉玺前往建康避祸。” 谢及音闻言一笑,“洛阳战乱,波及的并非本宫一人,你这话,是只告诉了本宫,还是也劝诫了别人?” 裴望初实言道:“只为殿下一人。” 谢及音挑眉望向他:“无缘无故,这又是为何?” “并非无缘无故。” 裴望初抚着阿狸,缓声说道:“我对殿下,缘起于初见,故溯及前世,一片心意,有缘亦有故。” 谢及音轻嗤,“你倒是嘴甜,说这番话,莫非想留在本宫身边做面首?” 裴望初沉默了一瞬,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及音望着他覆着面具的侧脸,心中那个异想天开的猜测,渐渐落成了七分。 除了他,谁还会这样同她说话?这个混账东西……他是如何把声音变成这样的? 见她沉默不语,裴望初问道:“殿下还有什么顾虑,王瞻虽靠不住,倒可以告诉我,说不定天授宫可以帮忙。” 此事倒真可以告诉他。 谢及音朝他勾了勾手,“你附耳过来。” 裴望初放走了阿狸,倾身附耳过去。她今日染了梅子色的唇脂,落在耳畔的声调仿佛也沾了香气。只听她幽幽道:“听说卫家别院里藏了十万担粮食,本宫想要,你能帮本宫弄来吗?” 裴望初双目微垂,余光里能看见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是形如新月的钩子。 他轻声问道:“殿下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送给王瞻做军粮么?” “怎么,你吃味啦?” 裴望初不语,谢及音曲起染着蔻丹的指甲,在他脸上的羊皮面具上刮了刮,旋即揪住他的耳朵往身边扯。 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白眼狼,假死就假死,连个平安信也不知道报一声,如今又跑来装神弄鬼,当她是三岁小孩好糊弄是不是? 谢及音笑道:“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我与子昂认识的久,待他好些也是应该。袁先生啊,你努努力,说不定可以排在他后面一位。” 她这柔情似水的语气,蓄意勾引的手段,几乎要越过茶案,倾卧进他怀里。裴望初的身体是热的,心里却冰成一片,倏尔又觉得邪火与醋火交织而起,几乎要将他的天灵盖烧穿。 他伸手护住谢及音,极没出息地问道:“若我再多做些事,可以在殿下心里,排在王瞻前面么?” “你还能做什么?” 裴望初垂目望着她的红唇,心中浮现出一些旖旎的场景,舌尖也仿佛泛起梅子口脂的甜香。 “殿下想将洛阳百姓带出城,仅有粮食是不够的,反倒容易引来山匪。我再送殿下两千精骑,如何?” 谢及音心中一动,“你说愿意给我两千骑兵?” 裴望初轻声叹息道:“纵使殿下想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给的,只要殿下肯收。”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好好活着,用处更大,”谢及音闻言婉然一笑,“倒不如先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的手试探着落在羊皮面具的边缘,这次裴望初没有躲开,反倒在她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他自知定力不够,在她面前留下的破绽太多,她心中必然已经起疑。她要看便看吧,总好过眼睁睁见她待王瞻越来越亲近。 羊皮面具缓缓掀起一角,露出干净的下颌线。裴望初轻轻闭上眼,在心中想道:她是会给他一耳光,还是会亲吻他? 都很好,他都想要。 然而那欲揭开面具的手却停滞不动了,谢及音倏然一笑,“罢了,你长什么样子,难道本宫还不知道么?” 她松开他,起身理了理衣襟,抬步要往外走,迈出的脚尚未落地,被人自身后锁住,拖进怀里,随即耳垂一疼。 那人像狗一样咬她泄恨,箍在她腰上的手几乎要把她勒折。 “你又想不要我,是不是?”
第56章 阿音 羊皮面具下的那张脸因久不见天日而显得更加玉白剔透, 眉眼还是从前的样子,温润多情,正静静地望着她。 对着这样一张脸, 总难以叫人生气。谢及音伸出手,抚过他的眉眼和鼻尖,指腹点落在他薄抿的嘴唇上。 她轻轻笑了,“神出鬼没的人是你,本宫一向在这公主府邸未曾离开, 怎么能说是本宫不要你呢?” 她倒是会倒打一耙。 裴望初咬住她的食指, 声音低喑道:“那殿下说‘想要我’给我听。” 指腹湿润的触觉让谢及音回忆起一些久违的反应,如春水破潮, 令她双腿陡然一软。裴望初顺势将她揽入怀里, 吻自耳际而下,盘桓着露骨的欲望和情态。 谢及音先是说“不行”,后来又改口说“别在这里”。这是待客的芙蓉堂,万一给人瞧见…… “就在这儿。” 裴望初拿起给客人饮茶时擦手的湿帕子, 一寸一寸将手指擦干净, 十指修长如玉,晃得她心神摇荡。 “若是怕人瞧见, 咱们就去绣屏后面。” 但他铁了心要在这芙蓉堂做一回, 自他在此瞧见王瞻穿了他的外袍、又得殿下亲手斟茶后,他便想着早晚要在此地报复回来。 这种想法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他不敢让谢及音知道,牵着她的手往屏风后走。 这座绣屏立在此处,是为了遮住空荡荡的墙面, 绣屏与墙壁间的空隙,勉强能容留两个人紧贴着站立。谢及音攀着他的脖子才能勉强站稳,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春点桃花,雨欺红蕊,风扶弱柳,玉嵌软腰。 两人的衣服只在紧要处解了系带,鹤氅罩着软烟罗,一晃一晃,如天边青云压落一树海棠。 谢及音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如此纵容他,这算什么,在自己的地盘上偷/情么? 她快要站不住了,整个人挂在裴望初身上,反倒让他得了便宜,探得更深。绣屏上的牡丹压下来,一枝红艳,正落在他的眼尾,阖目便见十分惑人。 罢了。谢及音俯在他颈间闭上眼睛,就这一回,随他去吧。 裴望初体谅她维持这个姿势辛苦,没有放肆很久,见她餍足了滋味,便将她放下来,为她整理好衣服,收拾了鬓发,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谢及音靠在铺了软垫的圈椅里休息,摇动金铃,让人换了两盏新茶上来。 她捧着热茶润过喉咙,试着与裴望初聊些正事,“卫家这十万担粮食对我很重要,你若是人手不够,我可以让岑墨带人帮你,免得出了岔子。” 裴望初闻言一笑,“殿下又有多少人手,不过是布棚施粥这一件事,就已经要将公主府搬空了。粮食的事你不必操心,只要卫家有,我就能给你弄来。” “那自然是好,”谢及音扶额而笑,“不枉本宫今日招待你这一番。” 裴望初闻言,忽然抬目看向她,“我与殿下情意相酬,不谈得失,却不知殿下此前对王瞻有所求时,又许了他什么呢?” 谢及音端茶的手一顿,反问道:“你觉得我能许他什么?” 裴望初道:“我不敢猜。” 谢及音又气又好笑,抬手叫他上前,拧住了他的耳朵,“怕是在七郎心里,早将我与他编排无数遍了,只有你看不见的,没有你不敢猜的。本宫堂堂大魏公主,你是把我当成了个明码标价的玩意儿,是不是?” 这话说得重了,裴望初不敢认,跪在她脚边道:“我没有,殿下多心了。” 谢及音轻哼一声,松开了手。见他耳朵被拧得发红,又忍不住给他揉了揉。 “起来吧,你现在是天授宫的天师,别跪折了我。” 裴望初起身,走到她身后为她揉按肩膀,见她舒服得要睡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身份不过是一层外衣,我跪殿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理所应当。殿下找王瞻帮忙,究竟许了他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今夜要睡不着了。” 谢及音悠悠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把虎符给他了。” “虎符?” “不然呢?”谢及音笑了笑,“许他一夜风流?许他做本宫的面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轻世人之所重,重世人之所轻么?” 裴望初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揽着谢及音道:“王瞻他有眼无珠,甚好。” 谢及音道:“眼下王家得了虎符,却不肯出兵拒敌,只想保势自立,如此作风,与当初的卫家有何区别?这回是我看走了眼,我原本以为王瞻是个君子,君子重诺,他不会食言,谁曾想……唉,倒是可惜了虎符。” 裴望初安慰她道:“虎符能调动的军队都在王家手里,就算你不给他,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能借此看清王家,也不算亏。” 谢及音道:“你没来找我之前,其实我想过让王瞻去帮我取粮。他拿了我的虎符,总得帮我做些事,对不对?” 裴望初闻言笑了,“我的殿下,你这是打算肉包子打狗么?那十万担粮食落进王家嘴里,他们有军队要养,怎么可能吐出来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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