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将方应淮的命案牵连到冯明安头上,的确很牵强,可……死的人若是你与魏补阙,局面便会不一样了。”夏惊秋有些后怕,“为了借你的手彻底扳倒冯明安,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歹毒的心思啊!”许一旬道。 “无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盛云舒既然做了,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事关夏家安危,我想阿耶应当不会袖手旁观的。”夏惊秋胸有成竹,“明日我便派千目阁的弟兄们帮忙探查线索。” 娄简打量着夏惊秋的神情,一时间出了神。好像是在眨眼间,夏惊秋便长大了。 “怎么,你不想绑我走了?” “诶!你答应我的事,不许抵赖。” 许一旬托着脑袋挡在二人中间:“你俩到底背着我密谋了些什么?” 夏惊秋一把推开许一旬:“大人的事,你少管。” “京都好冷,我想早些离开,如此一来怕是瞧不见京都今年的初雪了。”娄简笑道。 “咱们是要继续上路了吗?”许一旬扑闪的眼睛,兴致勃勃地望向两人。 “是啊,我们打算离开京都,不再管这里的琐事了。”夏惊秋脸上满是期待,“大烈能人异士不计其数,既然续魂草可以救娄简的性命,那便说明这病定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我……可不可以带上阿念啊?” “阿念?”夏惊秋搂过许一旬的脖颈,“什么时候叫得如此亲热了?” “诶……你放尊重点啊。”许一旬侧身闪过,“说不定,你以后还得喊我一句小姑父。长辈面前,不许没大没小的。” “我看,你这小子又欠收拾了。” “你们这两块聒噪的狗皮膏药,真是甩都甩不掉。”娄简调侃道。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去东方前辈那里一次比较好,说不定她又研制出了什么新药。” “你可真是难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一旁,二五跳到了两人面前,应声附和。它蹭了蹭了两人的衣衫,扬起尾巴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 “阿啾……”娄简轻唤道。 “啊?”夏惊秋应了一声,转瞬间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你……”意识到异样的时候,身旁的许一旬已然应声倒地。 他抗拒着理智,挣扎了片刻:“为什么?娄简……为什么?”霸道的药力扯着他朝地面重重跌去。 “夏惊秋,你要好好活着。长岁安康,平安无恙。” 失去意识之前,夏惊秋瞧见一双眼睛,那双泛红的眸子,出卖了一切。 三日后,京都下起了雪,整座城池一夜白头。枯木被积雪压弯了腰,直至某一刻,雪如倾沙一般,砸在行人身上。偶有人抬头观望,轻轻弹落肩头的碎星,柔声道:瑞雪兆丰年啊。 夏惊秋被窗外刺目的白搅了好梦,四下里安静地好不真实。他随手裹了一件衣裳,跌跌撞撞地迈入雪地里。 每走一步,刺骨的寒意便叫他愈发清醒。 “你们听说了吗?前日圣人忽然下旨,说是为镇国公平反。” “我听说了,圣人当年也是被那个冯明安蒙蔽了,没成想他才是那个反贼。” “你们说,是谁那么厉害,竟然将当年的事查了出来?” “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皇城内对此人只字未提。”不远处,几个婢子小声讨论着。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夏惊秋下意识地朝着几名婢子斥责道:“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诶呀,真是瑞雪临门的好兆头啊。秋哥儿醒了,快!快去通知阿郎和夫人。” “你们说清楚,为什么不知道?”夏惊秋想要上前追问,脚下一软,跌进了柔软的雪地里。 “秋哥儿!”银花应声而来,“天寒地冻,您快回屋去。”她上前扶起了夏惊秋。 “银花……银花。”夏惊秋的声音也不知为何打起颤,“为什么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知道?” “哥儿,咱们回屋说好不好。” 夏惊秋推开了银花,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承认。朝堂有功之臣,哪个不是受人称颂,为何平反的功臣无人知晓。 “银花,你知不知道?”夏惊秋握住了银花臂膀,似笑非笑的眸子被泪光浸染,他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恳求着银花可怜可怜他。 “哥儿,不会有人知道的。” “怎么可能呢?”他摇了摇头,恍恍惚惚地朝着府门走去,“不可能的,怎么会没人知道。”夏惊秋如谵妄一般呢喃。 “秋哥儿,你不要这样,银花求求您了,您不要这样。” “我要去找她,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离开京都的。”夏惊秋踉跄几步,“她不会骗我的,不会骗我的。” 银花用尽了全身力气扑到了夏惊秋:“哥儿,宁三娘子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即便我不在,还有许一旬,他怎会不护着娄简。” “许小郎君三日前,便已经被送出京都了。” “不,你骗我。”夏惊秋直起身子,又向前迈了几步。 “秋哥儿!宁三娘子,已经自缢了!”银花的哭喊声夺走了最后一丝希望。随着风雪愈烈,她的声音也被撕扯成了碎片。 夏惊秋的血肉仿佛在一瞬间崩塌,周围的一切像是层层黑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朦胧之中,一双手将他拥入怀里。 姜赤华轻抚着夏惊秋的后背:“秋儿,娄先生盼望你……好好活着。”
第七十九章 函德殿(终章) 自迎朝门起,一条朱雀大街贯通京都。灰白砖石的尽头便是函德殿。 长街赤瓦,代表着大烈皇权的函德殿矗立在整座城池的最高处,无论身处在哪里,都需仰视这份巍峨。 民间相传,殿前的清明池在日光下像是一面明镜,承载这整个函德殿。 函德立心清明正身,楼宇与明镜互相承托照应,正如君王与臣子的关系。可惜,大烈天子从未函德,清明镜照不过是一句空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皇城门前。姜赤华掀起车帘道:“娄先生,还未进门,便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车外的日光好生刺眼,娄简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今日……真是明媚。” “娄先生……”姜赤华还想再劝一劝娄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娄tຊ先生何不向前看?” “姜大娘子并非是我,又怎知晚辈的前路是什么?”娄简弯起眉眼,柔声问道。 姜赤华想到了一些往事:“瞧见你,便像是瞧见了远山兄年轻时的模样。” 娄简拱手:“晚辈擅作主张,替夏家寻了个靠山。” “娄先生大恩,姜赤华无以为报。先生放心,那两个孩子,老身一定会照顾好的。”姜赤华长舒了一口气,“里头的路……我不能陪您走了。” 娄简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朝着皇城走去。 “多谢娄先生护秋儿周全。”姜赤华行礼目送,高声长呼,直至娄简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大烈立国两百年,皇城也存在了两百年,任由岁月蹉跎,函德殿的朱漆殿门在日头下依旧耀眼夺目,那种好似用鲜血复染了无数次的颜色,诡异又旺盛。 宫人推开殿门,一道细长的光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盛廷已经等候多时了。 “孩子,你过来坐。”盛廷的语气迟缓稳健,亲切得好似邻家阿叔。 “微臣见过陛下。” “你可通手谈?” “年少时,阿耶教过一些。” 盛廷很满意这个答案,他指着自己对面的凭几:“你阿耶过世,这位子已经空了十四年了。” “微臣棋艺拙劣。” “孩子,你谦虚了,能坐到这个位置,便已经棋胜一子了。”盛廷笑问,“你是何时察觉的?” “微臣愚笨,本该在十四年前便察觉的事,到了如今才刚刚想明白。”娄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仔细说说。” 娄简执白棋落入棋盘之中:“微臣当年被赤羽宗门徒带后,大约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们都在逼问微臣叛国案的事,所问最多的便是雷火的配制之法。那时微臣心中满腹委屈,不明白为何自己替阿姐遭罪。近日才想明白,为何赤羽宗当时指名道姓的要找宁亦安?” 宁书琴、宁亦安、娄简三人,自小便生活在府中内宅。深闺高阁的女子们何处知晓赤羽宗的事? 细细想来,那些门徒当时并未说明自己是谁,可宁亦安却像是早先窥知到了危险,第一时间将娄简推了出去。 盛廷落子:“那是因为啊,有一次朕与你阿耶谈话,不小心被这皮猴子听了去。” 娄简淡然笑道:“怪不得,阿姐知道镇国公也曾查过此事。” “可你怎么会想到此事与朕有关呢?”盛廷捋着胡须道,“云舒这孩子做事向来稳妥,他是如何被你看穿的?” “其实这把戏不算高明。”娄简继续执棋落子,“第一,微臣见过几次雷火,当年大烈与西胡人开战,所用雷火数以百万,换算成实物,约摸着也有万抬。大烈水路、陆路若是在同一时间出现大量货物,必定引人怀疑,内有地方监察官,外有千目阁,只有官造的货物才无人敢过问。” 盛廷赞许地点了点头。 “可……总是有不怕死的聪明的人,幽州刺史牧泽以及上下官员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被牵连的吧。” 所谓的君王喜玉石,不过是盛廷的障眼法。 “确实,他们当年便是在幽州截获了雷火,又将此事告知了你阿兄。” “第二,朝堂看似是冯明安一人只手遮天,各自势力结党营私,若是换个角度看,即便朝堂乱成了一锅粥,不还是安安稳稳地熬了数十年吗。微臣并不觉得,陛下会将刀柄递与旁人。因此,微臣断定,不管是翊王还是冯明安,其所行之事,皆是由陛下授意的。” 盛廷没有反驳,落子的声响清脆响亮。 “但……微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赐教。” 盛廷搓捻着棋子道:“你阿耶,也曾问过朕。” “陛下是如何回答的?” “大烈自建国起便与西胡戈伐不断。两百年,边塞白骨露野民不聊生,大烈早就撑不下去了。”盛廷看向娄简,“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何朕一边不希望两国兵戎相见,一边又在暗地里为西胡人提供雷火攻打边塞。” 盛廷起身走向一旁的案几,寻来三本账目放到娄简面前:“这是十五年前,户部的账目。”半炷后,娄简便明白了。 大烈自百年起,国库便陷入了僵局。一边是历朝历代皆有蠹国殃民之人中饱私囊,一边是百姓盼着多子多福,壮大家业,这看似声色犬马的天朝上国早已是沉疴难愈。 “一块土地想要养活三十人与三百人本就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土地越是丰饶,蠹虫便越是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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