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容叹道:“都是命啊。” 沈青黛呆呆地出神,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玉娥他们,还是魏若空。 马车在城东益疯子门前停下,翠芜看到马车,便跑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来了?” 此前施净与翠芜一同来此,益疯子虽已不见踪影,但翠芜知道他是此案的关键人物,不敢有丝毫怠慢,怕他再回到此处,便一直守着。 沈青黛把翠芜拉到一边,低声同她讲了几句。 翠芜一脸为难,嘴里嘟囔着:“小姐,这事就不能让其他人去吗?” 沈青黛扶着她的肩膀:“不,你做事细心,只有你去我才会放心。而且,你熟悉登州,查起来也方便。” 翠芜想了想,点了点头。 时值农忙时节,益疯子所住东郊,一带皆是良田,路上来往行人不绝。 沈青黛从马车中取出笔墨、小方桌,递给施净。 施净不满道:“又准备让我……” 下一刻,他便咧开了嘴:“你看你,又见外了不是,不就拿个东西,还准备这么多钱。” 沈青黛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我客气,这些钱,是给附近村民们准备的。咱们既要让人家好好描述一下益疯子,画出他的画像,总需要些时间。这大忙天的,自然不能白白耽误人家才好。” 施净干笑一声,从沈青黛手中接过银子。 到手的银子,一下就没那么香了。 施净指着赵令询:“让我去,你们呢?” 赵令询淡淡扫了他一眼:“自然是去益疯子那里,查线索。若是你觉得太累,我倒是不介意咱们换换。不过,我可不能保证,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窜出来。” 施净麻利地搬起小方桌,笑嘻嘻地对着谢无容:“谢公子,咱们去那边问问吧。” 沈青黛同赵令询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笑,转身推开了益疯子家的木门。 从外看偌大的院子内,竟然只有三间草房。房子一侧扎起了一圈篱笆,上面缠绕着盛放的蔷薇,篱笆内种着大片凤仙、薄荷,还有一片不太常见的红蓝花。左侧是一处低矮的草棚,棚下放着些杂物。 正屋极其简单,并无任何线索。西边是他的卧房,里面除一张床外,其余一应物品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人最后来到东边,方推开门,一股刺鼻的臭味猝不及防,迎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两人忙掩着口鼻,勉强缓缓睁开双眼。 一间不甚宽敞的屋内,满是动物毛发与粪便,墙边蛛网乱结,几只开肠破肚的老鼠已经腐烂,四周围满了嗡嗡乱飞的蚊虫。 赵令询关上房门,拉着沈青黛便往外走。 两人屏着呼吸,一口气走到院中,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青黛看着赵令询被憋得微微泛红的俊脸,料想此刻自己必定也好不到哪去,本是极窘迫的时刻,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令询也笑了:“怪不得施净方才跑得这么快。” 两人又四下扫了一圈,并无多余发现。 赵令询道:“果然,这个益疯子早有打算。” 沈青黛面色微凝:“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死的两个,皆是魏家之人。凶手为混淆视听,故布疑阵,放出的传言也多围绕魏家旧事。可见,凶手应是知晓魏家之事,可益疯子却是京城之人。他与魏家,好像并无干系,为何要给李锦墨蝶呢?” 赵令询并未回她,而是盯着她问道:“你觉得,此事会不会与魏尚书家已故的二小姐有关?” 沈青黛听他问起自己,心突突跳了几下,很快稳住情绪:“我觉得,应该关系不大。你想,这位二小姐,就是魏家人,若真如传言所说,是魏家自己要害她,那必定不会有亲人为她复仇。至于朋友嘛,想她一个伯府闺阁女子,应当也没什么亲近之人。不然,也不至于埋葬之时都无人相送。” 赵令询垂首望着她:“你怎知她死后无人相送?” 沈青黛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我听说的。你忘了,我也是登州人。” 赵令询似有微微叹息:“走吧,去看看施净那边怎么样了。” 沈青黛跟在赵令询身后,不知怎地,又想起他在马车上说的话。 他说,她喜欢陈侍卫。 沈青黛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停在想,自己要怎样告诉赵令询,她对陈侍卫毫无男女之情。 想了一路,眼看就要走到田垄尽头,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个,赵令询。你之前在车上说,魏二小姐喜欢他们家的侍卫,我看,也不尽然。” 赵令询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高大的身形,在金色的田垄间投下一片阴影。 他背光而立,整张脸朦胧得看不清表情。 沈青黛一时也想不到理由,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是觉得,你看吧,我们沈府也有很多侍卫。我平时,连他们的脸都没看清过。那忠勤伯府这么大,侍卫少说也有几十,二小姐即便偶尔同他们说上几句话,也未必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不过区区几次见面,哪那么容易就产生了感情。” 她迎着日光,被晃得睁不开眼,虽看不清赵令询的神情,可她明显能感觉得到,赵令询正紧紧盯着她。 她心下一阵慌乱,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忙结束了话题:“我是觉得,你这样没凭没据的,就说人家喜欢一个侍卫,不太好。” 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轻笑,带着释然与轻松。 一阵凉风吹散了夏日的炎热,额间碎发一下下地撩动着她的心弦。 “我信你。”赵令询轻声说道。 沈青黛一怔,这就信了? 她方才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他竟然就这么信了。 赵令询,原来这么好哄的吗? 施净收拾好了方桌,才扛起来,远远瞧见赵令询同沈青黛并肩走过来。 谢无容揉着肩膀,将画递了过去:“你们来得真是时候,已经画好了。” 沈青黛伸手接过画。 画上是一个略胖的男人,看起来约摸三十来岁,一张脸肥嘟嘟的。他的眼睛并不算小,但看起来却并不十分有神,似乎隐隐透着些不明的癫狂,满头乱发,鸟巢一样。 他明明长得极其普通,可就是让人看了一眼,便记忆深刻。 沈青黛暗想,这样的人,即便只是一双眼睛,李锦应该也是能认出来的。 送谢无容回到归园客栈,三人便又回到墨蝶戏班。 三人一到墨蝶戏班,赵令询便让赵世元将李锦带来。 李锦十分惶恐地站在一边,等待着他们的问话。 沈青黛展开画卷:“你仔细看看,认不认识此人?” 李锦疑道:“这人是谁?” 沈青黛道:“他就是益疯子。” 李锦十分肯定地摇摇头:“不,不是他,我确定。”
第93章 庄生一梦15 赵令询抬眸问道:“哦, 你这么确定?” 李锦点头:“眼神,不一样。当日送我墨蝶之人,眼神十分平静。而且, 画上这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可送我墨蝶之人,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听起来很年轻。” 先前沈青黛就怀疑过, 益疯子似乎没有动机, 参与此次凶杀。 如今听李锦再次确认, 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想。 沈青黛沉思片刻, 问道:“你了解梦蝶姑娘的过去吗?” 她这话问得有些突然, 李锦一时发愣,随即苦笑一声:“梦蝶姑娘从不与我们谈论过去之事,做我们这行的, 哪个不是坎坎坷坷的。她既不愿意提,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们自然从不过问。” 赵令询思索一下,问道:“梦蝶姑娘之前同魏二公子见过吗?” 李锦摇摇头:“他们之前未曾见过, 魏二公子似乎不太喜欢听戏。只是最近魏尚书寿辰,魏二公子听闻了梦蝶的名声,过来相邀时,方才见到。” 沈青黛接着道:“那这些日子,以你的观察来看,梦蝶姑娘对魏二公子是否反感?” 李锦冷哼一声:“一个纨绔子弟,哪里入得了梦蝶的眼。梦蝶不过是怕得罪了他, 对戏班不利,委曲求全罢了。” 沈青黛无奈地扶着额头, 李锦嘴里,怎么可能会说出魏若空半点好话,她就不该多问。 待李锦退下,赵令询道:“当日李锦之所以能顺利替换掉寿桃,多半是因为梦蝶姑娘恰好受了伤,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你们觉得,会是巧合吗?” 沈青黛蹙眉:“很难说。从面上看,梦蝶姑娘同魏若空并无任何私人恩怨,她根本没有要害他的理由。相反,魏若空一死,整个矛头都指向她,似乎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 赵令询看着她:“翠芜是去了登州吗?” 沈青黛点头:“没错,我让她去查查梦蝶姑娘同雪儿的身份。还有,谢无容讲的那件事,相关涉案人员的是否还有其他亲属。翠芜脚程快,办事利落,三日内应该就可以返回。” 雪儿随后被赵世元带了过来。 她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宁,一直微微垂着双眸下,明显有些乌青,想来是昨夜并未休息好。 沈青黛问道:“雪儿姑娘,昨日你说见到魏二小姐的鬼魂,此事可真?” 雪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施净咳了几声,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许久,她眼中的茫然才慢慢散去,点了点头:“回大人,没错。昨日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赵令询冷笑一声:“绝无半句虚言?你确认是看到了魏二小姐的鬼魂,才追了出去,而不是你与魏大公子私下会面?” 雪儿闻言一怔,神情慌张,捏着无处安放的双手:“不是的,我没有。” 沈青黛轻声道:“雪儿姑娘,人命关天。你现在若不说实话,万一他日被有心之人翻出,那你和魏大公子,很可能会被人怀疑与魏二公子被杀一案有关。” 雪儿慌张道:“不是的,没有。魏二公子之死,和我们无关。” 沈青黛见她已经默认,便安慰道:“既如此,那雪儿姑娘,不妨将实话告知。” 雪儿勉强稳定住情绪,涨红着脸:“民女同魏大公子,自登州时便已相识。我们,我们本是两情相悦,只是,民女地位太低,从不敢肖想能攀上他。” 沈青黛略一回想,怪不得当日在登州时,雪儿姑娘被打骂之际,大哥会恰巧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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