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微动, 不自觉握紧双手。她总觉得, 昨日半睡半醒间,掌心的温热,有些熟悉。 沈宗度挤上前:“妹妹, 你方醒,不易劳累。你先躺着,有什么交给我们便好。” 天色已亮,这个时辰, 兄长本应在朝堂。沈青黛知道,兄长一定是为了她特意告了假。 兄长一向注重仪表,可如今他衣衫微皱,发丝也有些凌乱,脸色煞白,大病初愈一般。 沈青黛吸了吸鼻子:“哥哥,又让你担心了。” 沈宗度轻声道:“没事就好, 别怕,等病情稳住了, 哥哥带你回家。” 沈青黛乖巧点头,然后捂着肚子:“哥,我饿。我想吃炒鲜虾,还有蒸螃蟹。” 沈宗度有些为难:“这个,要问神医。” 谢无容最近门边,忙跑出去问,不一会他便又跑了回来。 “黛儿,神医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今日都不能进食。” 沈青黛无奈地垂着头,看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才意识到不对。 “这是哪里?” 赵令询道:“这是卢神医的住处,昨日你被墨蝶咬伤,是我把你带到这的。” 沈青黛拍拍脑袋,昨日之事瞬间涌上心头。 对,她被墨蝶咬伤,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她心有余悸:“我这命也太大了,竟然活了下来。” 沈宗度在她额头一戳:“你啊,的确幸运,这次是碰到了神医。你是不知道,那魏二公子有多惨。” 说话间,卢神医捧了药进来。 “是令询的护心丸,为她续了命。若不然,人送到我这里,只怕早没了呼吸。” 沈青黛望着卢神医:“是你,你是神医?” 卢神医没有回答,只是把药递给沈宗度:“喝了药,她会有些昏沉,你们让她歇着。至于吃食,等她醒了再吃也不迟。” 沈青黛配合地喝了药,乖乖躺下。 她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光正盛,明晃晃的日光洒满了整个屋子。 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赵令询同谢无容正趴在桌上小憩。 她喉间有些发干,忍不住咳了一声。 赵令询一下被惊醒,坐了起来,谢无容紧跟着也直起身子。 “你醒了?”见沈青黛醒来,赵令询忙走过去。 “水。”沈青黛声音嘶哑。 谢无容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沈青黛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我才睡这一小会,怎么觉得这么饿?” 谢无容笑道:“一小会,你不会以为还是昨日吧?” 她竟睡了两日,难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令询道:“饿了吧?不过,眼下你还不能吃其他的,只能吃些清淡的。” 谢无容接道:“你想吃什么?” 沈青黛歪头想了想:“驼酪粥吧。” 赵令询方欲起身,谢无容便笑嘻嘻道:“令询世子,我难得下来一趟,这往后能见黛儿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恳请世子,让我这一回,让我为黛儿做些什么,哪怕是买一碗粥也好。” 赵令询不屑,感情这回事,从来没有让这么一说。 沈青黛一把按住赵令询的手,对着谢无容道:“去吧,你知道我的口味,少放些糖,我怕腻。” 谢无容出了门,屋内只余他们两人。 沈青黛忙抽了手:“紫芸还有墨蝶戏班那些人怎么样了?” 赵令询道:“皆在中亭司控制中。” 沈青黛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已无大碍:“待用过午饭,我要回府梳洗,劳烦你把墨蝶戏班之人叫到尚书府。” 赵令询道:“墨蝶如何杀人,你想明白了?” 沈青黛点点头:“不过,有些证据还要在尚书府去找。” 赵令询问:“你不怕找不到证据,或者证据被毁了?” 沈青黛摇摇头:“不,她来不及。” 屋外蝉鸣,夏日悠长。 赵令询沉默良久,还是开了口:“若是破了这个案子,你会后悔吗?” 沈青黛目光缓缓移至窗外,大株的酴醾已经落尽繁花,繁茂的枝叶略显单调与孤寂。 “魏若空,他的确该死。若我只是沈青黛,我定会舍弃追寻真相,甚至会为魏若空的死拍手叫好。可我是中亭司的司正,我背后站着的是中亭司,整个大宣最应坚守律法之地。” 赵令询沉声道:“好,你既已想好了,那就去做,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亭午日盛,烈日高悬,空气凝固了一般,湖面不起半丝涟漪。 偏厅内,赵令询同魏尚书坐于堂前,魏若英、魏若菀、施净分坐于下方,崔氏与谢无容也在,墨蝶戏班众人连同紫芸齐齐站在一旁候着。 沈青黛身体尚有些虚弱,翠芜扶着她进了厅堂。 赵令询见翠芜已从登州赶回,心又定了几分。 魏若英眉头紧锁,眼光不自觉瞟着一旁墨蝶戏班的众人,连沈青黛进来都未曾抬头。 魏若菀则不屑地扫了一眼沈青黛,很快转过头去。 崔氏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谢无容同施净瞧她进来,皆朝着沈青黛点头微笑。 人已聚齐,魏尚书迫不及待:“沈大人,你把我们都聚在此,莫非是已经查明凶手是谁?” 沈青黛淡声道:“自然。” 魏尚书咬牙切齿:“既然大人已经查明,为何不直接押来,还留他作甚?” 赵令询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温度:“中亭司查案,有中亭司的规矩,魏尚书稍安勿躁。” 沈青黛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魏尚书身上:“若要弄明白魏夫人与二公子之死,恐怕绕不开贵府二小姐以及登州的一些旧闻。” 魏尚书一拍桌子:“荒唐,二丫头已经故去多年,流言蜚语不堪入耳,沈大人竟要拿到台面上说。” 沈青黛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疼了一下:“不堪入耳?魏尚书,魏二公子是您的儿子,魏二小姐也是您女儿啊。这几日到处在传贵府二小姐当年坠崖之事另有隐情,难道你就不想查明真相,还二小姐一个公道吗?” 魏尚书一愣,眼中温情一闪而过,冷硬道:“青儿当年之事,是我魏家门风不严,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 沈青黛缓缓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抬头笑道:“魏尚书可以不管当年之事,但此事干系到贵府两条人命,只怕不想听也要听了。” 魏尚书气道:“你……你大胆。” 赵令询冷哼一声:“魏大人口口声声说要公道,怎么这会不想听了。沈青,你说下去。” 沈青黛道:“那就先从魏二公子之死说吧。寿宴当日,魏二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墨蝶撕咬致死。事后便有传言,说是魏二小姐鬼魂回来复仇。” 厅下的崔氏火冒三丈:“一派胡言,二丫头的死,和空儿有什么干系,她要报仇也找不到空儿。” 沈青黛不急不慢:“自然不是二小姐复仇,不过是有人故布疑阵罢了。当日我们查了二公子的尸身,发现蝴蝶只是啃噬他颈部,不过我们当时并未看出什么玄机。后来魏夫人也死于墨蝶之手,这次我们却发现,蝴蝶撕咬的却是她的双手。于是我们猜测,凶手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引诱墨蝶分别主动攻击他们。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找到一只墨蝶。直到前日,我们携带墨蝶来此想要找些线索,结果,我却被墨蝶攻击了。也正是如此,才让我想明白,墨蝶主动攻击人的缘由。” 魏尚书皱眉:“凶手到底是如何操控蝴蝶杀人的?” 沈青黛从袖中拿出一盒口脂:“用它。” 崔氏道:“你的意思是,昨日你正是用了它,才会被蝴蝶攻击?可是不对啊,你方才说,蝴蝶嘶咬的是空儿的脖颈处,空儿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沈青黛扫了崔氏一眼:“魏二公子自然不会用口脂,用口脂并在二公子脖颈留下印记的另有其人。” 崔氏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施净恍然记起:“原来如此,我说二公子脖颈处的淤痕怎地如此怪异。” 魏若菀瞥了一眼崔氏,讥讽道:“伤风败俗,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魏二公子并未定亲,魏尚书素知他的为人,面上一时挂不住,忍不住对着崔氏责怪:“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崔氏泪眼汪汪:“老爷,空儿人都不在了,你还忍心责怪他吗?” 魏尚书看向沈青黛:“沈大人,究竟是谁,要害我空儿?” 沈青黛望向站在一旁的墨蝶戏班众人,目光定在梦蝶姑娘身上。 “梦蝶姑娘,是你吧?” 崔氏怒道:“小贱妇,果然是你,哄着空儿给你买东买西,当初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你说,为何要害我儿?” 梦蝶姑娘不慌不忙站了出来:“沈大人,可不能空口白牙的,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害二公子?” 沈青黛叹气:“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吧,传言与魏二小姐有染的侍卫,就是她的哥哥。” 魏家兄妹皆是一惊,直直盯着梦蝶姑娘。 魏若菀柳眉横竖:“是你,是你杀了我娘。” 沈青黛嘴角一勾:“怎么,大小姐,我一说梦蝶姑娘是那侍卫的妹妹,你便马上想到,是她杀了魏夫人?” 魏若菀稍愣了一下,冷声道:“母亲与二弟皆死于墨蝶之手,你说她是杀死二弟的凶手,那自然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崔氏摇头:“不对,不对,若她真的是陈侍卫的妹妹,要害夫人还说得过去,可她没有理由害空儿啊?” 她此言一出,魏若菀怒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尚书拍着桌子:“都给我住口。” 崔氏与魏若菀相互看了一眼,别过头去。 魏尚书道:“沈大人,你说这姑娘是凶手,可有证据?” 沈青黛点头:“雪儿姑娘曾说过,寿宴开始之前,魏二公子曾找过梦蝶姑娘。梦蝶姑娘回来时……曾找她要过口脂。” 众人品过味来,再看向梦蝶姑娘时,多了一分莫名的审视。 梦蝶姑娘只是站着:“我与二公子情投意合,情到深处亲热一下,怎么就成杀人凶手了?沈大人,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二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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