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勤伯魏舒裕正一边饮酒一边怒骂:“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过河拆桥,必遭天谴。” 骂着骂着,他突觉眼前一黑, 两个身影站在面前。魏舒裕一下坐起,调整好衣衫, 想要维持一贯的体面。 赵令询揖手道:“忠勤伯,承蒙仗义出手,多谢。” 魏舒裕见是赵令询,立即满脸堆笑:“世子客气了,还是世子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 赵令询看着他面前的酒杯,顺势坐下,倒了一杯酒:“忠勤伯此次遭难,未能帮上忙,实在爱莫能助。我虽是世子,可不过一闲散小官,也不懂朝中之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朝中无人为你美言几句?” 魏舒裕脸色铁青,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赵令询不紧不慢道:“我听闻程贵妃也是登州人,既是同乡,素日也有往来,怎么没见她为你说情?” 提到程贵妃,魏舒裕气急败坏:“程瑶……她是贵妃,我们忠勤伯府可高攀不起。” 赵令询道:“程贵妃是登州人,怎么几年前我在贵府小住时,没有听说登州有姓程的高门大户?” 魏舒裕对程贵妃卸磨杀驴的举动耿耿于怀,于是嘴角不屑道:“什么登州人?她原是琅琊人,父母死绝了,来登州投奔亲戚。那亲戚是本地有名的商户,姓方。她投奔过来,过继给了方家。圣上登基一年后来登州视察民情,无意间看中了她,将她带回到宫中。她入宫之后倒好,不思方家养育之恩,竟然又改回了原来的姓氏。” 尽管早已猜到程贵妃就是方瑶慧,可亲耳听到的一瞬,沈青黛还是有些恍惚。 赵令询本想继续询问程贵妃在登州之时的过往,但想到她做事严谨,只怕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而且他也怕再问下去,忠勤伯会起疑,便不再多言。 船很快靠岸,日已升起,码头上船只横陈,人来人往,形形色色之人来往不绝。两人向魏若英道别后,很快隐入人群。 回到客栈,眼睛核桃般红肿的翠芜一见到沈青黛,愣神了片刻之后,抱着她哭得惊天动地。 赵令询忍不住堵住耳朵,无奈地摸着头站在一边。 等两人哭够,赵令询才道:“留行门在登州的势力并未根除,眼下敌人在暗咱们在明,还需小心谨慎为上。”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青黛。 看着沈青黛死里逃生,翠芜忍不住脱口而出:“方小姐她真的是留行门的人吗?她也太狠心了些。” 赵令询瞥了翠芜一眼,看着沈青黛的脸色,下意识安慰道:“程贵妃的确是方小姐,可你怎么就断定你娘当初见到的人是她呢?也许,是你想错了,程贵妃根本不是留行门幕后之人。” 翠芜正后悔方才嘴快,说错了话,却闻程贵妃就是方小姐,一时愣在原地。 沈青黛走到窗边,清晨的风让人无比清醒,她摸着手中的镯子:“不会错的。” “刘稳婆在出事前,曾经找过我娘。她说她儿子病得快死了,她一心想着为她儿子治病,又怎么会有兴致买酒喝呢?我想,当初负责盯着我们的,除了忠勤伯府的人,应该还有留行门之人。她去找了我娘,这应该就是她被害的原因。我娘是在刘稳婆出事后的第二天去的京城,当时一路上她都十分紧张。大约,她感受到了杀意吧。果不其然,到了京城,见了那人,她便卷入了神仙索杀人的案子。” 沈青黛低垂的眼眸有泪光闪过:“娘亲明知她起了杀意,却还是带着我去了京城。当时她明明有能力躲起来的,不过是怕她出事后,我孤苦无依,没人疼,没人爱。可她呢……她还是没放过娘亲。” 翠芜突然有些心疼,她不忍道:“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沈青黛摇头:“我娘一向舍不得我吃苦,外出颠簸,旅途劳累,若她只是去见昔日故人,不会带我一同前往的。” 她低头看向手腕:“当初在宫中,我被留行门之人推到水中,是她救的我。她之所以出手,应该是因为这个镯子吧。爹爹说这是娘亲留下来的,她应当是认出了此物,借机对我进行试探。” “还有,孙尚仪突然让人盯紧沈府,应该也是想查探我的身份。陈瑞他都能猜到我的身份,我想,她大约是……知道了我究竟是谁。” 提到陈瑞,赵令询忍不住蹙起眉头。 鹿角山上,将萱萱打入悬崖的,正是他。既然陈瑞已经猜到萱萱的身份,那程贵妃又岂会不知。 程贵妃,竟然连萱萱都不放过吗? 翠芜连连摇头:“不会的,没有人会这么心狠。” 窗外流云浮动,变幻莫测,沈青黛抬头望向苍穹,轻声道:“谁知道呢?” 翠芜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她已经是贵妃,很快便是皇贵妃,为何要操纵留行门呢?” 赵令询叹道:“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四皇子。” 沈青黛也不解:“如今她荣宠极盛,二皇子身有残疾,她又有那般手段,四皇子未必没有机会,她何苦要创立留行门呢?” 她的手段,沈青黛已然见识过。 嘉宁认出孙尚仪之时,她曾怀疑过皇后娘娘。如今真相揭晓,她才恍觉,原来她才是后宫最擅权谋的那个。 原本圣上属意大皇子,众皇子根本没有机会争夺太子之位。她却能想出神仙索杀人的案子,先是杀了卓家最有望在朝廷大展身手的卓侍郎,又将双方矛盾转移,拉宁妃一族下水。导致大皇子娘家失势,被圣上厌弃,远派东南一带。 后嘉宁宫中遇险,她又设计祸水东引,使皇后娘娘与宁妃相互争斗,坐山观虎,导致宁妃被圣上不喜。还有孙尚仪,嘉宁一事上,她应该也不少出力。除此,她又早已提前布局,让陈瑞假意与宁妃兄长方雍交好,利用方雍的蠢笨,将留行门反叛这个帽子,牢牢扣在他头上。一箭双雕,她当真好算计。 沈青黛嘴角的冷笑兀地僵在那里,她突然就觉出了不对。 既然方雍只是一颗棋子,那她为何又将留行门交给他,让一众门徒前去送死? 还有,那些兵器与财物应是她多年辛苦筹备得来,为何会轻易让朝廷收缴? 难怪她当时觉得留行门颠覆的太过容易,她是故意的,她还有别的目的。 想到昨日留行门杀手在岸边提到,什么关键时期,沈青黛脸色泛白。 她转头看向赵令询,只见他一向淡漠的脸上,同样浮现一丝慌张。 他们齐声道:“糟了,咱们必须马上赶回京城。” 翠芜一脸茫然:“小姐,你们怎么了?” 两人来不及解释,匆匆忙忙赶到渡口,赵令询慌忙租了两艘客船。 翠芜一看,疑道:“为何要租两艘?” 赵令询解下腰间的玉佩:“翠芜,此事至关紧要,只能委屈你跑这一趟。你拿着我的玉佩乘船南下,如遇水军青龙旗,就说是要亲自交于肃王。” 沈青黛大惊:“肃王?” 赵令询颔首:“对,你只需说朝中突变,程贵妃意图不轨。让他们务必加快进程,四日内赶回京城。” 沈青黛对着翠芜点头,神情严肃认真,翠芜依依不舍独自登船离去。 船只穿梭在江上,船桨摇得飞快,江水拍打着浪花,似一把破空的利刃,将水面隔开。渡口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两人视线内。 沈青黛问道:“你也觉得神仙索一案,留行门被抓不寻常?” 赵令询道:“此前虽猜测到方雍只是棋子,可却不知程贵妃便是这幕后之人。方才你提到程贵妃的手段,我将诸事串起,才觉出不对。” 沈青黛面色沉重:“可我还是想不通,她为何要这么做?” 赵令询叹道:“她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四皇子,更确切说,是为了太子之位。反叛之心已生,四日后的晋封大典,只怕……” 沈青黛若有所思:“四皇子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她为何会铤而走险?还是,她断定四皇子无缘太子之位?” 赵令询沉声道:“没错,因为太子之位,圣上从头到尾属意的,或许只有大皇子一人。” 当日在乐仙楼,听到大皇子在东南大败敌寇,她便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那些人听口音,是京城人氏无疑。他们既是京城人,为何对东南形势如此关注,提起大皇子又多是溢美之词。 而在这之前,她已在民间听到不少大皇子可堪大任的说法,就像,有人刻意引导舆论一般。 赵令询如今这么一说,她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大皇子无母族依靠,朝中仅有肃王支持,可他只是一个闲散王爷。所以,能在短短一月,将大皇子再次推向万民眼前的,只有圣上。 “那肃王爷呢?你此前不是说过,你父王是陪你母后去了外祖家探病。” 赵令询道:“其实早在来登州之前,我便起了疑心,就是临行前的那封信。” 沈青黛问道:“你不是说,信内并无说什么要紧的话。” 赵令询解释道:“内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信纸。那封信,用的是剡纸。剡纸产自剡县,纸薄有韧性,较常用的宣纸更白些,亦被称为“玉叶纸”。剡纸因其制作问题,如今在市面上流传有限,一般只在剡县被使用。剡县在浙江府,而我外祖,在应天。剡县一带,正是大皇子驻军所在。” 沈青黛大为震惊:“所以圣上将大皇子派至东南,并不是有意疏远?肃王此行,是得了圣上的许可。” 赵令询点头:“应该不止如此。大皇子自幼聪慧,仁厚有谋,极得圣上欢心。只是,卓侍郎一案后,卓家背叛朝廷,大皇子多少会受牵连。若他一直在朝中,难免会有人旧事重提,所以圣上才将他远派东南,暂时远离朝中纷争。十几年过去,卓家反叛之事便会被人渐渐淡忘,对大皇子的影响也会大大减少。此外,大皇子失去母族依靠,在朝中势单力薄,将其送至战场,既可使其多磨炼,又能为他挣来军功傍身。我也是今日,才看懂圣上的用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作为帝王,圣上固然有大谋,但沈青黛却更感动于,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赵令询继续道:“这些日子,朝廷后宫,为了立储之事,多有纷争。圣上大约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所以才会派我父王前去接应大皇子。这些年在朝中,唯有父王一直念着大皇子。大皇子只信得过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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