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人人称赞的好儿郎,理应有个好的结局。 可命运如此,让他生于这样的家庭,他时日不多,这辈子注定无法挣脱。 可妻子和儿子还有大好光阴,他只能以此为妻儿搏个安稳后世。 陈氏泪水涟涟,想到相公的惨状,她的心像被一把刀子来回搅动。 她默默走到相公跟前,仔细抚摸着他那早已溃烂不堪的脸庞,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 施净再望向沈青黛,只觉不可思议,也太神了吧,这都能推得出来。 “在下当真佩服,没有证据也能推得出来。” 沈青黛偏了偏头:“谁说没有证据,你看他的衣袖。” 施净同赵令询上前,果然发现他衣袖处,有一处污渍。 之前因刘孝一家被狐狸撕咬,浑身是血,他们都以为是血迹,所以未曾留意。 “原本我发现污渍,也未觉得有哪里奇怪。直到那日,我发现陈氏在洗旧衣,她说刘冲喜爱干净。试想,一个如此注重仪表之人,又怎会如此不小心,让衣袖沾上那么大片的污渍。” 沈青黛接着说:“还记得那个过于干净的盘子吗?” 赵令询这才想起:“原来如此,是他故意抹掉了痕迹。” 沈青黛点头道:“不错,他算计好了一切,以为掩盖掉曼陀罗中毒的痕迹,仵作就查不出死因。这样,便可以食物中毒糊涂结案。只是他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真相。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会有后来的事情。” 赵令询也有了几分感叹:“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注定,秦忠突然提前计划,应该就是无意间发现他们中毒,这才引狐狸过来。” 秦忠已死,他是如何碰巧发现刘孝一家中毒的,他们已经不得而知,但这无疑是最好的解释。 一个一心想要复仇的人,总会找到下手的机会。 就如命运的审判,虽然会迟,但总有一天会到。 陈氏犹自沉浸在伤痛中,那种痛失至爱的悲痛,该是怎样的锥心蚀骨…… 沈青黛眼前又浮现那片火红的衣襟,她情不自禁地望向赵令询。 她很想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他可曾为她哭过? 沈青黛慢慢收回情绪,忍不住提醒:“出事前,你相公可曾叮嘱过你什么?” 陈氏恍然抬头:“他说,想把墙边的葡萄架翻整一下,种上些花草……” 话未说完,她疯了一般跑到葡萄架下,用手刨了起来。 案子已经完结,三人最后看了眼刘家的宅院,缓缓走了出来。 暮春的风,绕过郁郁的枝头,带着无限的眷恋,倏忽而过。 他们身后,传来陈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今年的葡萄,注定是苦涩的…… 秦亮故居,紫丁香花瓣穿墙而过,落花成阵。 一树的璀璨,似已完成了期盼,纷纷谢离枝头…… 南井村柿子树下,老夫妇望着枝头隐隐的花苞,相视一笑。 小忠儿最喜欢柿子,等他回来,一定给他摘个最大最甜的…… ** 孤山的风略过枝头,枯枝落叶遍地,脚踩上去“吱吱”不停,回响在空旷的山间。 施净吭哧吭哧地爬上来,忍不住抱怨:“这鸟不拉屎到的地儿,你跑这来登高望远,有病啊你们。” “若说登高,还得是乐仙楼,那可是能俯瞰半个京城……” 赵令询淡淡道:“看来你还是不太累,还有力气废话。” 施净白了他一眼,斜靠在树上歇息。 赵令询转身,语气和缓:“你也发现了?” 沈青黛仔细看了看四周,点头道:“不错。这里人迹罕至,刘孝他们,为何在这捡到三百两银子?” 施净猛地从树旁站起:“对啊,三百两银子,于普通人家,并不是小数目,可却没有听到有人报失。这里面,必有猫腻。” 沈青黛笑笑,提到银子,施净总能一针见血。 荒山上散落的银子,突然出现的杀手组织…… 赵令询皱眉思索了片刻:“会不会,这就是那些杀手出现的原因?可已过去十五年,留行门又神秘莫测,若想查起,只怕很难。” 穿过层层密林与薄雾,沈青黛目光深邃:“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猫腻,只要有图谋,就会有败露的一天。我们只需等着,总会等到。” 密林之外,古槐村在群山怀抱中,归于平静。 而属于他们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第17章 蜉蝣之羽01 乐仙楼临水而建,楼高四层,碧瓦朱甍,轩昂壮丽。 远处一江春水缓缓东流,澄江如练,江岸绿浓,偶有白鹭掠水而过。 见沈青黛缓步上楼,施净站起身,笑嘻嘻地打招呼。 “你来得倒是早。” 施净迎着她落座:“这可是乐仙楼顶层,少享受一刻都是浪费,我可不得早点过来。” 沈青黛方坐便吩咐小二点菜,施净对这里不熟,自然由她负责来点。 施净犹犹豫豫问道:“狐仙杀人的结案陈词是赵令询写的?那他……” 这个案子当初虽由赵令询所接,但却是由沈青查清,结案陈词原本也是沈青所写。 那个结案陈词他看过,关于刘冲下毒之事,沈青并未提及。 给到赵令询的时候,他截下了,自己重新写了一份递给陆掌司。 沈青黛倒了一杯茶:“嗯。没事,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施净这才放心。 两人闲坐片刻,只听“啧啧”两声,施净对着楼下摇起头。 沈青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宽敞的天街之上,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之人一身玄衣束腰锦袍,脊背挺直,英姿俊逸。 施净撇着嘴:“赵令询这人真是讨厌,走到哪都那么出众,让人完全看不到别人。” 沈青黛叹道:“若是他一身红衣,这鲜衣怒马少年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为之折腰。” 施净摆摆手:“不可能,赵令询这人冷冰冰的,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张扬。” 沈青黛笑笑,没有说话。 第一次见赵令询,是在登州的春日宴上。 那时她还是登州忠勤伯府的庶女,跟在嫡姐身后,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嫡姐的衣摆。 人群中不知谁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抬头。 远山如黛,碧空万里。一匹壮健的青骢马踏过浅草,马鬃在风中飘逸。少年一袭织锦红袍,腰系金銙带,疾驰而来。他生得极为俊俏,飞扬的眉目间带着无尽炽热,映着彤彤红日,耀眼得有些刺目。 少年勒住缰绳,一跃而下,把马系于垂柳之下。 “这就是那个京城来的肃王世子。” “没错,是他,赵令询。” 方才惊呼的贵女心一横,大胆走上前去,把手中的芍药一抛,往他怀中投去。 赵令询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微露诧异,随后低头一声轻笑。 一道嫣红在空中划过,芍药被赵令询掷进溪水,随着流水幽幽而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贵女自觉面上无光,后退一步,便想离开,谁知正撞在她身上。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一抬头,赵令询有意无意朝她看去…… “看来,我来晚了。” 清冷的嗓音越过春风,穿过岁月之河,击碎她的回忆。 沈青黛恍如隔世,短短两年,为何赵令询完全变了模样? 施净凑上前笑道:“不晚不晚,沈公子已经点过菜,马上就可以吃了。” 赵令询坐下,抿了一口茶:“换新衣服了?” 施净一副知己难求的表情,狠狠地拍着赵令询。 “还是你小子有眼光,一下就看出是新衣服。怎么样,好看吧?” 赵令询停顿片刻,缓缓道:“你哪来的钱?” 施净看看沈青黛,一脸谄媚:“这不托沈大公子的福嘛。” 沈青黛挥手一笑:“客气,客气,之前说过要赔你一件的。” 两人客气着客气着,突然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怎么周围一下变冷了。 “菜来了,各位贵客慢用。” 还好,菜终于上齐。 施净一瞧,满满一大桌子,他只认得糟鹅掌,烧鸭子,蒸鲥鱼,炖鸽子,蒸螃蟹,其余各种山珍野味,一概不识。 三人吃到一半,施净盯着桌上的螃蟹,眼轱辘轱辘转。 沈青黛低头一笑,拿过一个,用准备好的器具,把肉挑了出来,递给施净。 施净一脸感激,伸手去接。 赵令询脸色一黑,用手挡住:“你自己吃,我给他剥。” 施净:“……” 沈青黛:“……” 施净心内直呼见鬼了,赵令询竟然要主动为他剥螃蟹。 见赵令询面无表情地剥着螃蟹,两人很默契地交换个眼神,双双摇头。 沈青黛今日胃口一般,吃到一半,便再也吃不下去,只拿个勺子吃着玫瑰奶酪。 施净还在埋头苦吃,赵令询一心一意地剥着螃蟹。 沈青黛有些无聊,便朝窗外望去,楼下斜对着的,就是如意斋。 如意斋门口,三三两两结伴而入,络绎不绝。 难道梦柳公子又出了新画? 沈青黛刚放下奶酪,正想探头去看个清楚。 “这位公子,怎么生得比女子都要俊俏?” 油腻的声音让沈青黛忍不住犯恶心,乐仙楼是缺钱吗,怎么什么腌臜人物都让进。 “滚!”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威仪,让油腻醉酒男子清醒不少。 那男子本就是醉酒无状,想借着酒疯耍耍威风,虽被赵令询冷言击得清醒一些,到底还是要面子。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婶娘可是当今皇后的表妹。” 施净一声嗤笑,险些噎着。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非要自报家门,自取其辱。 他们这边坐的,可是赵令询。整个大宣,除开几位得宠的皇子,谁敢和他比家世。 “滚远点。”赵令询已经有点不耐烦。 赵令询甚少出现在乐仙楼,这一年又都在中亭司,故在场并没有人认出他来。 那人眼见在众友面前无光,对方也没报上名号,又仗着自己人多,会些拳脚功夫,脖子一梗:“反了天了,今日莫说只是说一下,就是我摸了,你又能怎样?” 说完,他便快步上前,朝沈青黛走去。 “啊”地一声惨叫,那人被凌空拎起,一下甩出窗外。 赵令询单手抓住他的胳膊,冷冷地看着他。 “救命啊!快拉我上来!” 那人离地几丈,看了一眼下面,被吓得挥着手大叫起来。 沈青黛正瞧着如意斋,皱皱眉:“真烦,挡住眼了。” 赵令询会意,手稍微一使力,把他拉了上来,摔在地上。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都没了兴致,随便吃了几口,便下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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