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轻轻拿起瓷瓶,左右旋转了一圈,慢慢把瓷瓶拿近。 沈青黛眼神一亮,终于有了发现。 “你们看,有发现。” 赵令询敲了一遍墙,挪动了柜子,依旧毫无发现,正凝眉沉思,听到沈青黛的声音,马上凑了过来。 沈青黛指着瓶身:“你们仔细看这里,是不是裂痕?” 瓷瓶本身是冰裂纹,所以赵令询之前未曾留意。经沈青黛一提醒,他细细看去,其中一道看着,好像确实是裂痕。 赵令询接过瓷瓶,用手摩挲着瓶身,裂痕处果然有凹凸之感。 施净看了看:“瓶子被摔过,不是很正常。” 赵令询解释:“不,这个裂痕是新的,从痕迹上看,是这两日才有的新裂痕。” 赵令询说完,沈青黛眼睛一转,一下趴在地上,仔细搜寻每处可疑的痕迹。 施净的脸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他可真拼。 “找到了,快看……哎呦……” 沈青黛太过激动,忘了自己还在桌子下面,猛一抬头,头“咚”的一声便撞到了桌腿。 赵令询忙把桌子挪开,扶他起身。 沈青黛揉着额头,尴尬一笑。 赵令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去,轻轻拍掉她身上的土。 施净目瞪口呆,他竟然看到一向自傲的世子爷,亲自弯腰去帮沈青这个小白脸去拍土。 “你看,这是不是五石散的粉末?” 桌子被移开,地上确有一些细碎的粉末,若不是趴在地上看,还真不好找。 施净蹲下身,方一伸手,沈青黛忙递了一张纸过去。 收集好地上的粉末,施净拿到跟前,细细辨认。 “没错,是五石散,可这能说明什么?” “若服用过量的五石散,势必受到影响,可第二日便是雅赏宴,梦柳公子不可能会服用。” 沈青黛看着桌上的瓷瓶,又转向五石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误服了五石散。或者说是被骗着,服用了五石散。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就打翻了瓷瓶,瓶子里的五石散,应该也就是那个时候撒了出来。” 施净道:“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有没可能是他不小心撒的?” 赵令询接道:“不会,沈兄方才说过,第二日是雅赏宴,他不会服用五石散,自然不会把它拿出来。” 施净懂了,也就是说,杜禹秀是着了别人的道,等到发现的时候,惊恐之下,摔碎了瓷瓶。 “可若是服用过量的五石散,杜二公子不会没察觉,也就是说,他并未全部服用。那这样的话,他就不是死于五石散。” 沈青黛点头:“没错,看来还真的让杜家大夫人说着了,杜二公子的确死于他杀。” 想清楚这层,三人便离开画室。 正如之前的推断,现在杜家的几人都有嫌疑。 还未到正厅,管家就慌慌张张跑来。 “几位大人,不好了,门外打起来了,还要劳您们前去看看。” 三人走到门口,只见两个年轻的男子,你一拳我一脚,正扭打在一起。 杜禹华在旁呵斥几声,却根本无用。 沈青黛问:“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么打起来了?” 管家看着两人回道:“那个穿黑衣的狗东西,自我们二爷名气日盛以来,屡屡造谣污蔑。前些日子,他趁着二爷出门,身边没有几个人,往二爷身上扔臭鸡蛋。对了,他还时常在不同场合辱骂二爷。” 沈青黛微微蹙眉,这人瞧着也不小了,怎么如此轻率。 “那个灰衣的,倒是一直敬重二爷,就是……敬重得有些过分。他时常跟踪二爷,有几次都给二爷吓得不轻。他这个人,最容不得别人说二爷半句不好。” 赵令询冷言瞧着两人,并没有上前。 灰衣男人高马大,很快占据上风:“梦柳公子已经身故,你还揪着不放。再敢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黑衣男虽然被压制,却丝毫不惧:“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杜禹秀就是徒有虚名,沽名钓誉之辈。大宣的画圣只有一位,只能是莲衣公子。” 沈青黛:“……”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经典问题。 若是谢无容和杜禹秀同时掉进水里,她到底要救谁?
第22章 蜉蝣之羽06 若是谢无容和杜禹秀同时掉进水里,她到底要救谁? 这个曾经致命的问题,随着梦柳公子身故,一切都戛然而止。 杜禹华脸色铁青,也不顾中亭司的几位在场:“去,去把他的嘴堵上。” 几个家丁慌忙上前去制住黑衣男人。 灰衣男子见死对头被按着,呸了一口:“就应该把他抓起来,跪在梦柳公子灵前忏悔。” “你也闭嘴!”杜禹华依旧没有好脸色。 他转向赵令询:“让大人见笑了,照理不应当在大人们面前动粗,可今日舍弟身故,实在不忍再让他亡灵受此打扰。” 沈青黛抢道:“应该的,应该的,逝者为大。” 赵令询自然不会驳沈青黛面子,只是淡淡道:“杜大公子,方才在画室,我们发现有些疑点,还要府上配合,恐怕要在府上走动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杜禹华点头:“大人随意,我也想早日查出缘由,给舍弟一个交代。” 赵令询锐利的目光扫过门口的两人:“他们两个,一并带下去审问。” 正厅被用来布置灵堂,两人被带到偏院。 赵令询坐下,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摆,这才发话。 “知不知道,当街斗殴要被抓起来打板子?” 黑衣男一听,抢先道:“大人,是他先动的手。” 灰衣男冷笑一声:“还不是你鬼鬼祟祟的。大人,他之前就屡次中伤梦柳公子,还曾当众烧掉梦柳公子的画像,口口声声说要让梦柳公子好看。梦柳公子这次不幸,他恐怕难逃干系。” 这两人,一个是杜禹秀的狂热追随者,一个是他的极端厌恶者,赵令询肯管这个闲事,无非是想从两人口中探到些蛛丝马迹。 “你今日为何在此?杜二公子人都死了,你还跑过来凑热闹,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黑衣人头狠狠地盯着灰衣男:“我听闻杜禹秀死了,只想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谁知道碰到了他,他一见我,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 灰衣男子辩解道:“大人,别听他胡说,是他做得实在太让人气愤。若他过来看看也就罢了,可他确认梦柳公子的变故,竟然在门前放声大笑,这让人如何忍得下去?” 这次沈青黛都觉得黑衣人确实有点过分,人都死了,还做如此狂悖之举。 赵令询摸摸额头,这些鸡毛蒜皮,他听着委实有些厌烦。 沈青黛实在不解黑衣男子的行为:“你为何对梦柳公子如此大恶意,就因为喜欢莲衣公子?” 黑衣男子微微一低头:“喜欢莲衣公子是其一,主要还是看不惯杜禹秀的小人行径。” 小人行径?沈青黛微微皱眉。 梦柳公子在京城口碑一向不错,霁月清风,仙风道骨是他得到最多的评价。 赵令询身子往前凑过去:“为何这么说?” 黑衣男子抬起头:“不知大人有未听说,京城近年举办的丹青榜?” 丹青榜,是这两年京城突然兴起的排榜。 简单来说,就是把大宣所有丹青之作按照其技艺高低,结合画作当年最高价,进行排列。 其中争夺最激烈的,毫无疑问便数莲衣公子谢无容,梦柳公子杜禹秀。 因这个丹青榜声势浩大,每年排榜之日,都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梦柳公子接连两年夺魁,莲衣公子的追随者不满此榜久已。 沈青黛虽刚来京城,因一个是自己的旧友,一个是自己崇敬之人,亦有所耳闻。 “你是不满这个排榜?可这都是根据画技所排,为何要怪到杜二公子身上?” 黑衣男子嗤笑一声:“根据画技所排,就是个笑话。这个丹青榜,就是杜禹秀的阴谋,他联合如意斋,拉拢一些乌合之众,来为自己镀金而已。” “放你娘的屁,你再重伤梦柳公子,我打……” 灰衣男火气升腾,站起来就要上去撕打,看到赵令询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顿时蔫了下来。 沈青黛自然不信他的话:“你可有证据?” 黑衣男子昂首道:“就在前几日,我见杜禹秀出门,尾随他到了酒楼,亲耳听到他和人密谈。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可以叫如意斋的吴掌柜来对质。还有那些所谓的评审,其实就是收了杜禹秀的钱,拿钱办事罢了。” 赵令询不关心一个榜单的真假,他在意的是杜禹秀这个人。 从黑衣男的话来看,杜禹秀明显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边风姿高雅。若他所言非虚,那会不会是杜禹秀因此得罪了什么人? 沈青黛有些震惊,当即让人去请吴掌柜。 吴掌柜同杜禹秀合作多年,感情自不必说,这会正在灵前守着,尚未离开。 人很快就被带到。 可一问起来,吴掌柜只是胡乱打岔,死活不愿意承认。 沈青黛忍不住道:“吴掌柜,此事或许关乎到杜二公子的死因,还请如实告知。今日即便你不说,只要一去打听,自然会有结果。” 吴掌柜这才嗫嚅道:“两年前,梦柳公子画作渐为人知。我便找上门,想求几幅墨宝放在如意斋来招揽生意。没想到,梦柳公子很爽快就答应了。过了几个月,他主动找到我,问我想不想让如意斋更上一层,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梦柳公子说,若要让如意斋成为京城第一,他的名声也要更加响亮才行,最好成为大宣第一人。于是,他提出了创立丹青榜……大人,我这不算犯法吧?” 闻听此言,沈青黛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第一次拿到春柳图的欣喜,初到如意斋看到梦柳公子画作的欢心,等待梦柳公子出现的那份雀跃…… 转眼之间,似乎都成了笑话。 沈青黛虽未见过梦柳公子,却自觉他是高洁之人,而今心内的敬仰坍塌,一股无所适从的茫然从心中喷薄而出。 赵令询突然歪向她,低声说道:“经目之事,未必为真。背后之言,不可全信。这只是他一家之言,咱们还需再查,也许还有别的隐藏线索。” 沈青黛突然想到了那幅春柳图,如此具有生命力而又蓬勃的画作,怎么可能经一个卑劣之手画出? 就在这时,灰衣男子急忙张口道:“大人,你们不要听他们胡说,这个吴掌柜,就是看梦柳公子人仙去,想把脏水泼在他身上,他好独善其身。” 他说得很笃定,眼神坚定,不像撒谎的样子。 沈青黛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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