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还有人正一路狂奔,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他手忙脚乱地维持着秩序,好不容易指引着大家排好队,已经吼得喉咙冒烟。 赵令询同沈青黛也好不到哪去,两人被热情的村民包围。 村民们提供的线索五花八门,不消片刻,村里的八卦都已经尽数掌握。 沈青黛倒是淡定,和村民们畅谈无碍,很快打成一片。 赵令询就惨了,被几个多事之人围着索要生辰八字。 几人为了争着给赵令询介绍媳妇,险些要打起来。 赵令询一张俊脸铁青,看得沈青黛乐不可支,真是没想到,赵令询还有今天。 注意到沈青黛幸灾乐祸的目光,赵令询一个冷眼扫过去,沈青黛忙低下头。 两人好不容易搜集完有用的线索,抬头一望,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施净从椅子上爬起来,哑着嗓子道:“天都黑了,午饭都还没吃上,咱们能歇歇,明日再来吗?” 马车行在回去的路上,赵令询抱着剑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沈青黛整理着厚厚一沓线索,眼睛不自觉落到赵令询的字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的字,笔力雄健,丰筋多力。 字如其人。 怎么以前她竟会蠢到相信嫡姐,以为赵令询是个纨绔呢?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施净见她盯着纸张出神,探头过去。 沈青黛收起纸张,淡淡道:“没什么,线索太多,太杂乱,我把它分一下。” 施净看着厚厚一沓纸,笑道:“这么多,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青黛点头,她已经把整理到的信息汇在一起,刘孝一家的事情,很快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孝原本家贫,靠打猎为生。 但山中常有猛兽,他便时常与张大,还有死去的秦亮结伴上山。 狐仙杀人事件之后,刘孝同张大一起进城谋生,半年后发了财回来,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刘孝家有两子,长子因跛脚,不太受老两口重视。 次子相貌周正,人也机灵,老两口一直偏爱有加。 长子刘冲虽身有残疾,性情确是极好的。 对父母他毕恭毕敬,对弟弟也照拂有加。 因识得字又有些学问,村民有难处,每央他帮忙,他从不厌烦,每次都有求必应。 待到娶亲年纪,在媒人说和下,娶了陈氏。陈氏貌美贤惠,性情温和,两人婚后恩爱,数日年如一日。 反倒是次子刘仲,仗着父母宠爱,每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染上了赌瘾。 这些年,刘家的钱财也被造得有些招架不住,以至他名声在外,即便到了娶亲年纪,却无人敢把女儿嫁去。 后来,陈氏在村口遇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娃春禾,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家。 春禾模样俊俏,人也勤快,一过去就帮着陈氏里里外外打理家务。 老两口越看越喜欢,便有了把春禾娶进来给二儿子的打算。 没想到这刘仲竟有些看不上春禾,老两口好说歹说,终于撮合了两人。 因村里习惯,婚前相见不吉利,老两口便安排春禾住进村里另一处宅院,等着迎娶,谁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便是刘孝家的全部情况。
第5章 狐仙之怒05 施净听完,叹气道:“听你这么说,这些年刘家虽然富裕,可也算本分,并未有得罪什么人。刘仲虽有些吊儿郎当,但也没有丧天害理之举,并无仇人。至于那个陈氏,他们夫妻和睦,怎么可能动手?绕来绕去,不又回到原点了。这会不会,就是一起单纯的狐狸伤人案?” 沈青黛、赵令询异口同声道:“不会!” 赵令询抬眸正对上沈青黛诧异的目光,微风轻拂车帘,微弱的霞光照在少年肩上,他眸色清亮,坦坦荡荡,一如山间清爽的晚风。 施净看着两人笑道:“你们还真默契。” 沈青黛移开目光道:“案发现场的血迹,从屋内到门口,明显是有人朝着门口爬去。若一个人想活命,他会呼救,可是为何却又如此悄无声息呢?” 赵令询缓缓道:“正是如此。事发之时,周遭安静得过分,甚至隔壁都没听到动静,这实在太过反常。” 施净摊手道:“那不就是狐仙杀人,只有狐仙杀人,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 沈青黛歪头盯着他:“即便是狐仙杀人,也要有理由,它为何会杀人?” 施净道:“村里传言不是都说了吗,刘孝是当年猎狐人。” 沈青黛反问道:“当年猎狐人不止刘孝一个,还有张大,为何张大无事?既然狐仙神通如此广大,杀几个人不是杀,为何会留着张大?” 施净一时语塞。 沈青黛接着道:“我还留意到,陈氏胳膊上有伤,她应是有所隐瞒,刘孝家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施净心疼道:“照你这么说,那线索不都是没用的,合着那么多钱,都白花了。” 沈青黛道:“怎么是白花呢,当年狐仙杀人事件,还是有些线索。” 赵令询接着道:“是关于张大?” 沈青黛奇道:“你怎么知道?” 张大这条线索,是村民透露给她的,赵令询不该知道的。 赵令询道:“方才听下来,刘孝小儿子声名狼藉至此,但村民对刘孝本人却无恶言,可见他平时为人十分谨慎。所以,十五年前的狐仙杀人事件,线索从他身上只怕不好找,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张大。” 沈青黛点头:“正是。当年秦亮被狐狸咬死,刘孝同张大外出半年后回村,两人已经发了财。这个张大,便借着照顾旧友孤寡由头,屡屡出入秦家。时间一长,各种风言风语便传开了。据说,刘孝曾因为这事和张大起过冲突,有村民听到两人争执,还动手打了起来。经过此事后,两人还曾发誓不再往来。” 施净好奇道:“刘孝为人竟如此正派?” 想起陈氏手臂上的伤,沈青黛眼底一沉,淡淡道:“正派?恐怕不见得,刘孝肯出头,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施净撇嘴道:“那你们说,现在要如何查起?” 沈青黛看了一眼赵令询,赵令询随口道:“就按你想的去查吧。” 施净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他们,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沈青黛望了望远方,村头古槐孤立,枝叶轻轻摇摆,风过无痕。 可是,风总会再起。 “那就回到最初的起点吧,明日咱们查秦亮。” 施净愣住了,久久才道:“秦亮,他不是死了吗?” 赵令询淡淡道:“死人,才能带人找到想要的答案。这点,你不是最清楚。” 施净还是没回过神:“你们是说,要开棺验尸?” 见沈青黛点头,施净头都要大了,这两个人是魔鬼吗,真抓住案子不放了。 马车方进城,沈青黛刚想舒展一下,手还未举起,只觉身子一晃,整个人倒在赵令询身上。 赵令询陡然抬眸,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沈青黛虽身子还在赵令询怀里,头却结结实实撞到木板上。 她微微皱眉,伸手揉着头,试图缓解疼痛,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处境。 “你,你……你怎么还躺他身上,小心他把你扔出去。” 施净指着沈青黛提醒。 完了,完了,赵令询那个性子,不会真把沈青扔出去吧,好歹马车钱是他付的。 沈青黛后知后觉,从赵令询身上爬起,嘟囔道:“坐这么直,像个板子一样。” 施净吞了下口水,缩到一边。 “哪里来的贱民,敢挡本千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马车外传来一声厉喝。 “大人,是您的马太快了,小人避让不及啊。”车夫惨叫一声,语带颤抖。 沈青黛揉着头,从马车里钻出来。 一人穿着一件黑红锦衣官袍,骑在马上,身形彪悍,一脸傲慢,挥出去的鞭子正要收起。。 是镇抚司的人。 “呦,是中亭司的人,看着眼生,怎么现在中亭司都要这种小鸡仔了,哈哈哈。” 王千户笑得十分无礼,一张横肉的脸上带着挑衅,完全没把中亭司放在眼里。 沈青黛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怎么,现在镇抚司找不到人了,竟拉些野狗来凑数。” 王千户怒道:“你敢骂我是野狗?” 沈青黛笑得灿然:“这可是你自己非要上赶着认的。” 王千户脸色一变,举起长鞭挥了过去:“找死!” 沈青黛忙躲到一边,王千户见她有些身手,又是一鞭甩来。 这次他出手十分狠厉,沈青黛没想到他会下死手,眼看就要躲闪不及。 一双大手从马车内伸出,牢牢抓住了鞭子。 赵令询掀起帘子,稳稳站在车前,晚风吹起他的衣襟,他的脸上神情明明是极淡的,却无端让人发冷。 王千户一看是赵令询,后悔得直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主在中亭司呢。 “世子爷,方才不知世子爷在车内,多有得罪。” 施净不知何时下了车,拉着赵令询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要回中亭司复命,算了。” 赵令询一听,手正要松开,却听沈青黛一声清脆:“不能这么算了。”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一用力,王千户便从马上摔了下来,结结实实砸到地上。 沈青黛拍手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施净嘴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道:“适才你何不卖他个面子?” 沈青黛一脸无所谓:“不卖又如何?” 施净解释着:“你这样当场给他难堪,难保他以后不会记恨上。” 沈青黛问:“记恨上又如何?” 施净看他心无城府,耐心道:“自然是要找你的错处,给你使绊子。” 沈青黛笑了:“方才我与他可是无怨无仇,毫无过节,他不照样挑衅。可见,他要挑衅的不是我,是中亭司,所以现在得罪他的也不是我,而是中亭司。身在中亭司,左右他都不过放过,为何不趁着靠山在,先出出气,让自己畅快呢?” 听到“靠山”二字,赵令询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伟岸成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 施净听她一番言论,突然觉得十分有理,甚至开始后悔没有趁机骂两句。 这些年屡屡受镇抚司奚落,每次都忍气吞声,现在想想,着实没有必要。 几人刚到中亭司,赵令询就推说有事,提前离开。 沈青黛便将今日情形仔细报给陆掌司,又滔滔不绝说了自己的探案思路,最后表示明日一早要去查验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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