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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性真好，这么长都能记住！那‘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呢？杜甫的诗我常看，但这里没有什么印象。” “全诗是‘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列郡讴歌惜，三朝出入荣。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 “想起来了，我记得那句‘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 “你总是这样，不要求背的就只能记个大概。” “博闻强识我是真不行，不过反正有师兄你在呢。而且我也不是都记不住，李白的这个我记得，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韩愈的这个我也记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其他的，就真的不知道了，比如岑参的这个‘可知年四十，犹自未封侯’。” “《北庭作》。‘雁塞通盐泽，龙堆接醋沟。孤城天北畔，绝域海西头。秋雪春仍下，朝风夜不休。可知年四十，犹自未封侯。’真是离谱，以后谁的诗里有‘封侯’二字，我便也说他抄袭。还有，以后谁都不可以再用‘滂沱’来形容雨，‘萧瑟’来形容风。‘人间’从此无‘事’，江河从此非‘路’。‘有意’，不管有的是什么意，都不能再用。还有这个‘仙楼’，断句都没断对吧？对着字眼翻书，找到了相同字眼便说是抄袭，翻出来一句倒也罢了，翻出来好几句的，能不能先说说这几句是谁抄袭谁？” 此时顾生寒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竹匣：“好了，不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将来只怕比这更离谱的事还要多得多呢，每次都生气，哪里生得过来？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上。”边说边将小的那个竹匣放到车上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小纸盒，里面是一块油纸垫着的荷花酥：“这个容易碎，你先吃着，正好垫垫肚子。” 皎皎道：“大师兄你还买了点心啊？” 顾生寒道：“洛阳是座大城，点心铺满街都是。想着你爱吃，他们准备干粮草料的时候，我就去隔壁挑了一些。”又捡了一块绿豆糕递给梅任行：“去去火。” 梅任行只得作罢：“真是两个没有心的。” ----
第42章 第 42 章 民怨沸腾 ==
三人正欲驾车离开，却被一群人围住。 “就是她！” “真是女的啊？” “那抄袭就不奇怪了。” “唉，没有才华就是没有才华。何必各处抄袭，欺骗穆相爷，欺骗天下人？”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可怜白居易白文公，死后诗文被人如此糟蹋。” “不就是欺负死人不能开口嘛，押她去城外的琵琶峰！” “说得对，让她去白公墓前磕头认错！” 众人叫嚷一片，语甚嘈杂。皎皎道：“你们先走，不要耽误行程。” 梅任行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皎皎道：“带着我，这样的麻烦少不了。” 梅任行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们非把你生吞活剥了不成!” 三人原本打算在洛阳买好补给，然后租一条可载车马的大船，经白鹤渡口过黄河，可现在这情形，只怕走不成了。梅任行执意留下，皎皎只好将盛灵石的袋子塞给顾生寒：“大师兄，抱歉，委屈你了。” 顾生寒道：“都给我，你们怎么办？” 皎皎道：“本来就是路上用的，自然要给赶路的人。早知道就多带些了，不寄那么多回去。没事，还有指环呢，再说二师兄不是会剑术吗？他可以保护我。钱你也带着，回头我们再去钱庄取。还有这些干粮和糕点，路上好补充体力。” 顾生寒伸出手去，顿了顿，最终只是摘去了她头上的叶子：“你们留在这里，千万小心。日夜兼程，只需四五日便可赶回山上。等我回来。” 皎皎点点头。顾生寒于是解马下车，将草料和包裹放到空马身上，扬鞭离去。 众人依旧在吵闹，吵闹的内容无非是带去墓前究竟是侮辱还是宽慰白公。 皎皎道：“不就是磕头吗？我最能磕了。走吧？” 众人见其欣然欲往，反而打消了带她去白公那里的念头，只是一遍又一遍嚷着抄袭之事，要求给个说法。梅任行实在忍不住，正欲开口，却见众人让开了一条路，迎面走来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身着绯色官服，上绣云雁，身后跟着四个仪从，并一排衙役。 仪从喝道：“大胆刁民！知府大人到此，为何不跪？！” 梅任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病句吧？是在问知府大人为何不跪吗？” 仪从道：“你……” 梅任行道：“本朝正礼，只拜天、拜地、拜君、拜师、拜父母，可从来没说过要拜官啊。为何要跪？” 仪从正欲发作，知府却道：“说得好，理当如此。不过眼下这情形，不知可否请二位到府衙一叙？” 梅任行道：“有什么好叙的？你既是知府，自然读过书。纵然科举不考作诗，也读过几首吧？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有多荒唐！” “民意汹涌，不可违也。” “到底是民意？还是什么人自己的意思？” “确是民意。” “既是民意，我们自己解决便是。” “本府也是为你们好，怕民众怒愤之下伤到你们。” “好啊，我看谁敢靠近？”梅任行抽剑出鞘。 “莫要伤人！你若动手，本府便只好按斗殴拘留！” “我可没动手。是你们自己非要围上来，若是不慎伤到，那也是自投于刀剑。” “本府并无恶意，只是受人之托，邀二位赴四日后的诗会。” “什么诗会？” “四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白公祭礼。特办诗会，就在香山琵琶峰。” “好啊，一年一度，那明年吧。今年我们还要赶路。” “你们那位同伴还没走远吧？若是二位执意离开，那本府派人去渡口将其拦截，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不要太过分……” “我也没有办法，还请多加体谅。若无异议，便随本府前去安置，静待诗会。” 见皎皎点头，梅任行只好收剑回鞘。 府衙客房内，皎皎将手里的纸盒放到桌上：“师兄你方才真的好厉害，反应速度简直满分！我要是也像你这么能言善辩就好了。” 梅任行道：“能言善辩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困在这里了？” “当时那个情形，要出城实在有点困难。更何况万一他真派人去渡口呢？有灵石在，拦是拦不住，但是会耽误行程，我们还是别给大师兄添麻烦了吧。在这里待着挺好的，白吃白住，还不用听外面那些人吵闹。” “你还真是乐天呢！不如给你取个字，也叫‘乐天’好了。” “我可不敢。不过你说他在祭日那天会不会回来看看呢？” “你说乐天叔？” “乐天叔？” “都会作诗写文，应该和阁主认识吧？叫声叔应该可以。所以你刚才乐呵呵地要去磕头是因为？” “活人不能轻易暴露术法，但鬼神总可以显灵吧？白——乐天叔性情耿介，就算不看在阁主的面子上，知道别人这么鉴抄，也肯定会看不下去的。就怕他现在恰好和微之叔出去游玩，不知道这些事情，又或者恰好转世为人，暂且没有往世记忆了。” “也未必，要是看你可爱，索性让你做鬼陪他解闷呢？” “应该不会吧。乐天叔有微之叔陪着呢，哪里会闷？” 梅任行笑了笑，忽然瞥见另一边院子里的雕像。方才进客房时走的前院，不过是些绝不出错的摆设，没想到后院却是别有洞天，于是拉着皎皎去到院中：“我看看雕的是哪些帝王将相？诶，诗人呐？诶，又是诗人？诶，白乐天？拜拜拜拜！诶，曹子建？怎么雕得有点丑呢？” 皎皎也很感兴趣，绕着看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合像前停住了，看了看底座，念道：“屈原、李白、杜甫。”又看了看上面：“为什么屈原的雕像是黑的，还大了那么多？” 梅任行也抬头看去，只见李杜二人一坐一立，用的是白色花岗岩，后面的屈原则是用的灰黑色花岗岩，而且脚踩巨龙，上托祥云，不由感叹：“这屈原也雕得太威猛了些吧？仪态倒还是潇洒的，只是这配置，怎么总感觉像是要去拼命啊？” 皎皎也道：“还有这黑白无常的配色，实在是……” 梅任行道：“实在是很像拼命拼输了，然后阴阳两隔啊。没事，他们隔他们的。将来我雕的时候，肯定把咱们两个的颜色给弄统一了，压坟头用。不过不雕这么大，不然棺材板是真踹不开了。” 皎皎想了想：“我怕沉。别压坟头了，放旁边吧。” 梅任行道：“好，那就放旁边。” 门口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梅任行走过去将其拎了出来——是一个小男孩，胸前还挂着一个锦囊。 梅任行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皎皎道：“别这么凶，再吓着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孩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锦囊。 皎皎道：“我可以看吗？” 小孩将锦囊取下，塞到皎皎手里。 梅任行心生警觉，一把夺过：“我先看。”打开之后，见到里面的东西，舒了一口气：“不是毒。就是一把红豆。” 皎皎笑道：“怎么会是毒呢？就算要害我们，也要等到诗会吧？” 梅任行道：“还是小心些为妙。” 皎皎取过锦囊，挂回小孩身上：“还给你，挂好了，驱邪的。” “不是驱邪。” “不是驱邪？” “阿娘说我抓周时抓了红豆，所以就把这红豆一直挂在我身上了。你刚才问我叫什么，我就叫豆豆。” “原来如此。” “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可以啊，我叫皎皎。” “脚脚？”豆豆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脚。 “不是。” “角角？”豆豆又将两只手翘在头顶。 “不是。左边是白色的白，右边是交友的交的那个‘皎’。” “哦，这个字我认得——所以你是天上的月亮？” “呃——不是。” “好久都没有人住进来了。你们是阿爹的客人？” “你爹的客人？” 梅任行道，“你爹就是那知府？” “是啊。” “那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可我喜欢这个姐姐。” “那就更不欢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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