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为韩策介绍:“这是青州崔家的家主,你要喊……”她迟疑了一瞬,“喊郡主娘娘便是。” 韩策依言,他倒没有被辛玥鲁莽的举止吓到,气定神闲,嘴角弯起,规规矩矩地立在谢妩身后。 谢妩两个看上的是高阳书院朝向钟鼓楼的一个大园子,有三进还要多一排库房,这里从前是书院学生习武识六艺的地方,后来得一大户捐赠,为高阳书院在北山划了新的处所,演武场,马场,连搭弓射箭的靶场都一应俱全,后面的这处院子便闲置下来了。 经久不用,房屋日渐颓败,也有人想要租赁了拿去做别的营生,可一来是高阳书院名声在外,这里要是赁去做些与做学问相干的事情还好,倘若辱没了文人风骨,反倒叫书院丢了体面。二来则是,钟鼓楼一带地理位置极佳,寻常买卖也赁不起这么大的地方。 书院山长姓宋,乃宋大儒之孙,整个书院皆为宋家私产,土地租赁自然也是他家说了算的。 转看一圈,宋山长笑着道:“世侄若是觉得成,叫人把这处与书院之间的那道角门落锁,我把钥匙就交给你们了。” “嗯……”辛玥沉吟不言。 谢妩不出银子,加上她与高阳书院也不熟络,自然跟着默声。 “嗯……”辛玥又拖一声长腔。 宋山长笑道,“世侄要是觉得价格上不妥,咱们还能再商量。”一年两千两银子是高了些,但书院的名声在那儿,他若是报得低了,也不好。 “这样吧。”辛玥道,“我出三万两银子,把这处买了,也省得我日后胡作非为,万一辱没了世伯的清雅之名。” “这……不可,万万不可。”宋山长想也不想拒绝,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岂能卖与旁人! 辛玥也是固执,她回头问了谢妩,可是看中此地,得到满意答复,又同宋山长继续游说。 这边忙到傍晚,在辛玥的不懈努力之下,终是将宋家的这块地拿下,辛玥并非小家子气的人,在衙门口过了文书,直接叫他们落了谢妩的名字,按了手印,地契与房契,皆交在谢妩手上。 天色将晚,谢妩带着韩策,辛玥也不好再留他们家去,便在钟鼓楼前道别:“我也就这点儿能耐,宅子有了,后面布置经营,可就全要辛苦阿妩妹妹了。” 谢妩本想同她打听明瑄郡主的事情,碍于韩策在场,只得约了时间,改日再做细谈。 等谢妩带着韩策回忠勇侯府,还没来得及从马车上下来。 就见谢长逸抱臂依着廊柱,当值的门子正襟昂首,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管家低头站在一旁,就连路白这个胆大的也小心翼翼,探着脑袋张望,瞧见马车,脸上才见了笑。 “大爷,姑娘回来了!” 谢长逸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谢妩掀起车笭看他,不高兴道:“你去吃酒,怎么还把自己给吃醉了?” 她从马车下来,踩在杌凳,韩策伸手来扶,谢长逸霸道将人推在上,气的像只河豚,“他是谁!” “?” 谢妩最讨厌和醉鬼讲道理了,骂他疯子,扶着秋虹的手下地,赶忙去看韩策有没有受伤。 “你护着他!”谢长逸不知是真醉还是借着酒劲儿卖疯,又推搡一下,将韩策扯到一旁,“让老子瞧瞧,你是谁家的小畜生,竟然敢拐我家阿妩!” “大舅舅,我是韩策!”清瘦的少年被拎着肩膀,衣衫裹在骨头上,更显单薄。 韩策压下眼底的怒火,生生又吃谢长逸两拳,才做为难状,朝谢妩求助:“母亲……母亲救我,母亲快叫人来……” 【作者有话说】 后来得一大户捐赠——这个大户是崔老将军,当初崔浩(老怡亲王的爹)念书凭关系和银子进去的。 文案不会出现在下一章。 男主是在清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一切喝醉后发酒疯做出的后悔事,全是内心所向!!发酒疯做错事不是借口!) 第38章 038 ◎一合一◎ “嘶……”韩策倒抽一口凉气, 谢妩帮着上药的手也不敢动了。 秋杏接过药膏,道:“姑娘,我来吧。” “好。”谢妩转身又去拿消肿的冰块, 韩策鼻青脸肿,却扯出笑来叫她放心, “不打紧的, 母亲。大舅舅只是吃醉了,我是他侄儿, 他打我两拳,我也该受着, 我年轻, 没两天儿就好了。若是叫母亲为此担心,才是儿子的罪过呢。” “胡说。你是他侄儿就活该挨他打了?黄汤子灌多了分不清里外人?他不出去找别人发混, 却找你这个小辈来撒法子, 摆明了是欺负人。” “欺负就欺负了, 儿子皮糙肉厚。”韩策笑道, 迎着谢妩不满的眼神, 他忽然顿住, “只是……面容有亏,明儿个倒不好去当差了。” 听到这话, 谢妩脸上愈显凛色:“欺人太甚!刚刚你就该朝他脸上也打一拳, 教他也落个没脸。” 谢妩越想越气, 索性放下冰块,转头去找那欺软怕硬的算账。 隔壁院子里, 谢长逸本就是借着酒劲儿找姓韩的不快, 他根本就没醉, 打的时候除了叫那小兔崽子躲闪时候不小心砸在脸上的一拳, 剩下的全都叫他打在了瞧不见的地方,要不是谢妩也在,他定是要把那小王八蛋弄死才好,整天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大爷,姑娘过来了。”路白在窗外提醒,又殷勤为谢妩领路:“姑娘可来了,大夫才来给开了方子,大爷肩胛骨挨了一下,韩家小少爷不愧是年轻人,衣裳揭开,那一拳头下去,竟然叫大爷肩头肿了个大包,大夫说要涂膏药镇痛,奴才哄了好一会,也没把药给涂上,得亏姑娘来了,姑娘快进去说说吧,大爷不听别人的,却最是听姑娘的话了。” “该!他自己都在天玑营衙门当差,岂会不知道寻衅滋事!”谢妩痛斥。 见谢妩脸上尚有愠气,跟着过来的酥皮儿也道:“天啊,怎么伤到了那儿,明儿个去衙门行走还得套那铁皮铠甲呢,大夫开了汤药没?” 路白机灵,跟酥皮儿一唱一和:“开了方子,大爷不让去抓药,他连膏药都不准涂呢,赌着气话,只说姑娘瞧见那边受了伤,怎么就瞧不见自己也挨了打。”路白偷觑谢妩神色,拿玩笑语气继续道,“大爷怨姑娘偏心,谁也不准进去,自己个儿生闷气呢。” 谢妩垂了垂眼睑,方才在那院积下的一肚子怨气被担心淹没:“他伤得重么?” 路白道 :“大爷说没事儿,可奴才瞧着,得养上一阵儿,且遭罪呢。” “我去瞧瞧。”谢妩打帘子进屋,外间空无一人,再移步小隔间,屋里掌了灯,罗汉床上的小几摆了好几样药膏,剜药膏的勺子掉在地上,瞧着像是没使。 “你人呢?”谢妩知道他人在那儿,却不愿进他寝间,只隔着一道翠竹山风的帘子,同他问话。 “……”无人作答,连个发出声响的动静都没。 谢妩喊了两三回,到底是不忍放他不管,“我要进来了,你在么?”她在帘子外站了一站,拨开珠帘。 入目便是一张枫木圆桌,旁边置有衣架,斗柜前落着一盏方形素纱灯,柜子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她送的,也有从前在应城的时候阿娘给他们两个买的,她的那份儿早就不知道丢去了那里,也是他有心,这些个小东西至今还留着呢。 “你出来。”幔帐里露出一双腿,她才进来时,某人还踢了一下床边的小凳子,生怕她瞧不见。 “你骂我的话,就站那儿说吧,我听着呢。”谢长逸声音僵硬,耳朵却恨不得竖起,将她说话的语气也参透。 “哼。”谢妩嗤笑,最后一点儿火气,也一扫而空。 她摆摆手,叫酥皮儿去隔壁将药膏拿来,又吩咐他们抓药,熬了端来。 在桌子前坐下,才笑着哄他:“我不骂你,你快过来坐下,叫我瞧瞧你的伤。” “你刚才都没管我,你那么多关心,眼睛里只顾着个外人,由着我死活罢了。”谢长逸嘴里别扭,却还是老老实实从床上起来,他在谢妩身旁坐下,解了上衣,露出肩膀给她看。 “又不疼,你忙着别的,看完了就回去吧。” 谢长逸后背的伤是回来以后叫路白捶的,他甚至怀疑那臭小子挟私报复,手劲儿可真不轻,时方才他躺在那儿,肩头贴在床上,都觉得隐隐作疼,十有八九是肿起来了。 这会儿给谢妩看,他故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一双眼睛盯在她脸上瞧。 “我的天!怎么就伤的这么重!”肩胛骨高高鼓起一片,他背上又有刀伤的印子,坑坑疤疤的,好不骇人。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谢长逸忽然觉得后背隐有湿意,他捉住按在肩头的那只手,轻轻笑问:“怎么还哭了?我都说了不疼,是我吃醉了犯浑,你不骂我都是我得了便宜,你又落泪,倒叫我愧疚了。” “疼也活该!”谢妩口是心非,小心给他上了药,指尖忐忑,抚上他背上的旧伤疤,“打仗那么苦,你回来怎么不曾跟我说呢。” 他从战场回来,从来只讲自己好运,说她求来的护身符带在身上,漫天神佛都在庇护着他呢。真有好运,那这些伤,又是哪儿来的? “打仗苦什么?我拿军功得高官厚禄,常言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后世儿孙也要受我荫庇福泽,可算不得苦。”谢长逸拉着她坐下,又没有手帕,就用衣袖给她擦泪,宽慰她道,“老话说,人生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我可舍不得咱们小阿妩跟着我做个豆腐西施。” “你这个促狭鬼!谁要给你做豆腐西施。”谢妩拍掉他的手,又不解气,扯起他的衣袖,拿来擦眼泪,丢开还他,“你这驴脾气,也该收一收了,今儿你打的是他,明儿个打了别人,指不定还要结怨呢。” 谢长逸笑道:“那明儿个我打了别人,你就先来护我?” “你个没良心的。”谢妩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骂他,“今儿个我就没有护你?他是客,我自然要先照看他的伤势,你也是的,人家客来,你就是表面功夫糊弄也好,哪有翻脸的道理。” 一朝云彩散,谢长逸自知占了上峰,也豁达起来,“我吃醉了,詹事府那群笔墨先生,一个个酒量还没吃茶的碗大呢,我一个人替东宫挡酒,还得管着你崔二哥那个不争气的。” 他倒了一杯温水,端在谢妩面前,谢妩接过来吃,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崔家哥哥不是最好吃酒小酌么?他酒量也好,怎么还使得你去替他?”崔令辰没少提着好酒来找谢长逸对饮,谢妩从前见过几回,有时谢长逸都醉醺醺糊涂了,崔令辰还一个人独酌呢。 “东宫大喜将近,陛下与老太妃都急着抱孩子,陛下叫太医给崔令辰号了脉,叫他戒酒戒辛辣,还有老太医每日早起带他打一套五禽戏,生怕他耽误了皇室子嗣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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