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昭昭感知不到他们的妖气。 她想了想,还是唤出了流云。 在这些身份不明的妖鬼面前,她绝不能暴露白泽的身份! 流云剑上光芒吞吐,她的灵脉亮了起来。 鲜红的恶鬼面具在浓雾里渐次清晰地显露,挂在尖长耳朵上的铃铛随着来人的步伐摇晃,却不是先前的孩子,而是一个身量极高的清癯少年。 他身上披挂着许多银饰,赤足而来。甫一打照面,昭昭便觉得仿佛有万重千山轰隆隆地碾过来。 昭昭难耐地咳嗽了一声,将流云剑抵在地上。 “魔神?”少年嗓音微哑,视线落在流云剑上,但很快抚平语气中的讶异,“看走眼了,一个开光初期的小剑修,也敢擅闯封妖镜?” 昭昭敏锐地感知到他在看穿她的修为后,兴趣骤失。 ——以他的修为,碾死昭昭轻而易举。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开光,便不劳我动手了,好好睡一觉罢。” 少年转身退走。 铃铛声消失后,昭昭不敢有丝毫松懈。周遭的雾气愈发冰冷刺骨,更糟糕的是,少年虽然离开,但他的威压还在,昭昭握剑的手几乎僵直。 地面覆上薄薄的冰,寒气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顺着流云剑向上攀爬。 他想把她熬死在这里! 昭昭面色难看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冰凉的气息让她强压下酸涩的泪意。她咬咬牙,不忿道:“谁告诉你我只是开光?” 不能使用白泽之力,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突破。托他轻敌的福,昭昭只需结丹便可以化解眼下的困境。 但这里并非突破的绝佳地点,若是有妖物在她结丹时偷袭,没有人为她护法,她必定非死即伤。 昭昭艰难地将流云插在地上,她松开握着剑柄的手,俯下身轻声道:“流云,拜托了。” 流云剑嗡鸣起来,璀璨的剑芒为昭昭在浓雾中开辟出一方小小的温暖天地。 “昭昭,你要快一点,我支撑不了太久的,”识海里,流云剑灵奶声奶气地说道,“刚刚那个人太可怕了!昭昭,你要赶紧突破,然后揍回去!” 昭昭弯了弯唇,在流云剑旁盘腿坐下。她入定极快,不必再如同无涯海秘境里一般做给旁人看,她索性让灵脉与剑骨全亮起来。灵气翻涌,她解开桎梏,引导经脉中被压制的灵气冲击突破的壁垒。 开光中期、开光后期、开光大圆满……结丹! 识海里,流云剑灵把拳头塞到嘴巴里,眨巴了一下眼睛。 乖乖!古往今来修仙界那么多天才,都没这样突破的吧! 她好像跟了个了不得的主人。 丹田处暖意汹涌,昭昭长舒一口气,顾不上计算自己突破的用时,她抬手握住流云剑。 磅礴的剑气横扫浓雾,宣州城中最高的塔楼上,少年忽有所察地扬了扬眉,碧色的瞳孔里流露出莫大的兴味:“金丹,一炷香?” 浓雾散去,昭昭咳嗽了一声,胡乱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辨明方向后,拔腿便往与谢浔白分离的地方赶。 然而长街寂静,繁华的假象褪去,一个人都没有,昭昭茫然地站在街角,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她把谢浔白弄丢了,要是她没有害怕,要是她在那些孩子冲过来的时候就用流云把他们赶走,她就不会和谢浔白分开了。 昭昭无助地蹲下身。 强行连破三重境界,昭昭现在觉得刚结出来的金丹要造反。 她捂着肚子,委委屈屈地喊流云:“丹田疼。” * 与此同时,一条街外的茶楼上,少年医修斜飞的檐角,青色法衣蹁跹若蝶,他双眼紧闭,眉心紧紧地拢在一起。 没有脸的长发女人趴在他的肩头,宛若蛇尾的下半身紧紧勾在他的腰间,吹拂在他耳畔的气息甜腻如青楼中永不散去的迷迭香。 “姹罗。” 苍青色焰火自腰侧焚起,姿态古怪的妖鬼登时扭曲了面容,连滚带爬地远离谢浔白。 这是和昭昭分离后,他遇到的第三只姹罗,一只姹罗三百步,他从长街抵达茶楼,做了三个不算长的梦。 谢浔白冷眼看着被苍云焰焚烧殆尽的姹罗,握紧藏在袖中的手。 魔道淫|乱,豢养姹罗以助床榻之兴,亦可悄无声息杀人于绮梦之中。 仙门、妖族、魔道,宣州城这座小庙可真热闹。 谢浔白飘身落在地面,眨眼出现在与昭昭分离的长街上。 小白泽抱着肚子哭得凄惨极了,她身边蹲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手足无措地咬指头。 谢浔白叹了口气,拂去衣袍上沾染的甜香,唤道:“昭昭。” 【作者有话说】 想搞点瑟瑟 今晚见~
第47章 绮梦 ◎吻与濡湿的发带◎ 头顶落下阴翳, 昭昭哭声一歇,顺着青色的袍角往上看,谢浔白的脸逆着光, 他微微伏低身子,朝她伸出手。 昭昭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只干净漂亮的手, 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 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你真的是谢浔白吗?” “笨蛋昭昭!”流云捂住眼睛。 谢浔白一怔,撩起衣摆蹲下身:“怎么?遇到幻境了?” 昭昭摇头,抽噎道:“我害怕坏人骗我,孔姐姐说进城、进城以后如果和你分开, 再遇到就不能相信你是真的。” 谢浔白好笑:“嗯,她说得对,但我是真的。” 昭昭泪眼婆娑地将他看了又看, 终于“哇”地一声扑进谢浔白怀里:“我我我把你弄丢了,谢浔白对不起,我再也不敢松手了呜呜呜……” 少女歉疚之下扑过来的力道极大,谢浔白一时不察, 被昭昭撞得往后倒去。他勉强用手肘撑了一下地面稳住身体,怀里的哭包却不动如山, 稳稳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 还撒娇般蹭了蹭。 虽然谢浔白知道这不过是狡猾的白泽偷偷把眼泪鼻涕蹭在他的法衣上, 但姹罗编织的绮梦影响尚在, 她与他靠得这般近, 让他有一刹恍惚, 分辨不清梦境与真实。 谢浔白另一只正要搭上昭昭肩膀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 而后缓缓攥成拳头。 他如今不过是个寻常修者罢了, 未斩三尸, 七情六欲皆能被姹罗操纵。那些受魔道修士豢养的“魅”窥视了他心底的萌动,而后…… 谢浔白猛然闭上眼睛。 在被姹罗拖进绮梦时,他已竭力清心明智,但梦境中垂落的大红帐幔仿佛是跗骨的灼焰,从眼底烧入心中,一点点侵占他的识海。 千工拔步床上,少女也是这样的姿势。她匍匐在他身上,眸光盈盈地自下而上看他。她没有哭,咬着束发的蓝白发带,青丝披散在她圆润的肩头,一只手撑着他的腰腹,慢慢探身,将吻与濡湿的发带落在他的眼尾与唇角。 她的肌肤白得惊人,她牵着他的手落在后背的系带上,最后的纱衣滑落,她的青丝化作落雪般的白。她的头顶生出玲珑的角,还有茸茸的耳朵,她歪着头朝他笑,眼中流淌的波光天真又澄明。 他知道这段绮梦出自藏青山最厉害的姹罗,甜腻的迷迭香催生他心底的贪和欲,让他在看到那张脸后混沌沉溺。 第一次,他推开了这个虚幻的影像,回头看三百步外,长街空空荡荡,没有昭昭的踪迹。 他再一次被卷入绮梦,还是那间燃着迷迭香的厢房,他把手搭在房门上,少女从背后贴过来,泪眼浸湿了他的衣裳。她哀切地恳求他留下,慌乱地踮起脚试图啄吻他的耳朵。 更不像了。 那只白泽从来不这样哭。 她是肆意的,会为做错事哭,为可怜的人哭,为身上的伤痛哭,却绝不会为留住一个男人哭。 谢浔白拉开那扇门时,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昭昭,她会如何? 会凶巴巴地掉着眼泪威胁他,让他“站住”吗? 第三次绮梦,如他所想,扎着双丫髻的少女鼓着腮帮子叉腰瞪他。嗯……如果不是骑在他腰上,估计会更逼真一些。 他实在无法相信有一天昭昭会在旖旎的地方与他纠缠成一团,因为……她看起来就不太通此道,咳! 姹罗就是姹罗,除了在情|欲一道上动手脚,便全然不知身而为人的疏朗与克制。 苍云焰将最后一只姹罗焚毁时,他忍不住苦笑,其实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魔道手段无耻?若他道心澄明,便不会那三段绮梦。 从长街尽头走来,见到少女蹲在地上哭泣的身影后,他方警觉原来他所以为的萌动,已然成了会被外界轻易撩拨的刻骨情意。 但他不能抛下她不管,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再度说了这两个字。 昨日他想,如果他恪守道心,在宣州事毕后与她告别,大抵可以及时止损。 而如今他却想,他不走的话,她会不会如同百年前奔上天极道戳他一般,朝他而来。 他开始贪了。 若说天道无为,那他是否可以放纵这条命轨继续朝意想不到的方向运行? 悬在半空的手松开,慢慢落在昭昭的肩头,谢浔白扶着她坐起身:“别哭了,这次意外,我们也不算没有收获。” 昭昭从他怀里抬起脸,顺道心虚地拍了拍他印着两片水痕的衣襟:“什么收获?” 她又小声补充道:“我突破金丹不算。” 还挺实诚。 谢浔白弯起眼睛:“那就是封妖镜中不仅有仙门和妖族,还有魔道。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既然出现了,应当萌生了想分一杯羹的念头。” 昭昭想起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清癯少年,多年前仙门与魔道一战,因为焚月宫临时反水,藏青山重创,以藏青山山主为首的魔道三宗皆隐退避世,她不认得那个人,但在方才那不算交锋的交锋中,那个少年在用实力告诫她,要么死,要么退。 “这么说来,封妖镜中有他们非常需要的灵宝,是冲妖皇骨血来的吗?” “不确定。”谢浔白沉吟道,“虽然封妖镜是封印恶妖的灵宝,但其中被捕的大妖太多,他们身上携带的灵宝和身死后留下来秘境都足够引起修仙界动荡,我们不知道魔道想要什么。”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先去找师兄师姐吗?”昭昭迷茫,“我们没有线索。” “在封妖镜诞生前,封印恶妖的浮屠塔因为筑壁垒,而让大妖联合起来从内部推倒,浮光岛的铸器大师吸取教训,耗费数十人耗费几代心血造出封妖镜,镜中三千小世界,只要修为和戾气达到某种程度,就会被单独关押。”谢浔白道,“妖族自来弱肉强食,每个小世界都会有领头大大妖,我们先找到他,兴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好。”昭昭点头。 找妖怪嘛,很容易的啦,修为越是高深的大妖,妖气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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