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白听她嘟嘟嚷嚷地念叨,眸光微黯。他将腿上越发肥硕的兔子递给昭昭,道:“药神谷曾有一位前辈,在成仙前通悟大道,能生死人肉白骨。昭昭,我也可以。” 昭昭被安慰到了,第二日便屁颠颠地漫山遍野找各种灵药,有用的没用的,先搜罗起来,总有谢浔白用得上的。 孔龄襄的回信是昭昭挖灵药挖到兔子窝里,被兔子追着啃的时候收到的,信里说那日妖族无法前来助阵,是因为她的孩子提前突破,卷入妖皇传承,她的心腹只能先替新皇护法。 昭昭倒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南灼发难前她都做好了只身赴死的准备,孔龄襄能来,她已经很感谢了。 仙门魔道和妖族冥界都众志成城,还有在九天之上不曾露面的八方帝君为她的召唤行方便之门,昭昭觉得,谢浔白说要将三界秩序交归给三界,兴许是可行的。 昭昭翻看到信的最后,孔龄襄一力邀请她和谢浔白去妖族玩。 妖族啊…… 昭昭若有所思。 - 半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昭昭蹑手蹑脚地带着谢浔白脚底抹油。 她做惯了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难为谢浔白,半路还踢到一只肥兔子,险些吵闹起来。 去妖族山高路远,昭昭把小凤凰也偷了出来,云梦泽风水养兽,阿娘又很会养崽崽,才半个月小凤凰就被养得长大了好几圈,还磨平了高傲挑剔的性子。 昭昭跃跃欲试地让她驼人,她纠结片刻便抖抖翅膀让昭昭和谢浔白上来了。 凤羽暖融,可比在流云上吹风舒适多了,昭昭开心得晃脚。 妖皇居住的山脉在凡界的西南隅,昭昭看到界碑后便让小凤凰停下来,她和谢浔白徒步前往王殿。 新皇诞生,妖皇山脉一片和乐融融,昭昭把头上的角露出来,又比着自己给谢浔白捏了条毛绒绒的尾巴,一路上同遇到的妖怪友好地打招呼。 堂堂神兽比妖还像妖,谢浔白简直无奈。 孔龄襄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意外,昭昭很早就回信说一定会来,她在王殿等了许久,还以为他们不来了。 昭昭拉着她诉苦:“阿娘管我管得可严了,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新妖皇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似乎因为长久地养在孔龄襄身边,他行事风火又果决,得知昭昭和谢浔白是他娘的好友,当即便让说今夜王殿摆宴,让他们把没吃上的庆功宴吃上。 昭昭和谢浔白面面相觑,还没入夜便被推进了宴客的大堂。 妖皇请了很多妖助兴,宴上歌舞升平,酒未过三巡便有妖醉得不成样子了。 妖族自来天性开放,昭昭目瞪口呆地看着隔壁桌的狐妖醉眼朦胧地倒在一旁的蛇妖身上,两人忘乎所以地纠缠。他们被孔龄襄唤妖请下去的时候,呻|吟大得几乎盖过管弦之声。 昭昭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谢浔白,谢浔白目不斜视地喝茶,她鼓起脸:“你怎么不捂我的眼睛?” 话本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嘛? 谢浔白一脸从容:“我以为你懂。” 昭昭愣住。 对、哦,她在传承里学过的,人和人的、妖和妖的、神兽和神兽的…… 昭昭手指颤抖起来,“啪”地捂住脸,把脑袋埋了下去。 谢浔白好笑地敛眸。 月悬于梢,昭昭有些困了,妖皇带着妹妹再一次向昭昭敬酒。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若不是年龄不对,昭昭都要怀疑她和妖皇才是双生了。 孔龄襄早产诞下双生子,夭折了一个,养大的这一个却生长缓慢,一百年过去,还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她捧着酒盏乖乖地喊昭昭“姐姐”,昭昭心都要化了。从来都是她当小朋友被照顾,乍然多了一个喊她“姐姐”的,昭昭顿时就不困了,小姑娘敬她的酒她全干了,一点都没有察觉酒被换了。 昭昭晕晕乎乎地一头栽倒在谢浔白身上,孔龄襄发现不对,过来察看了昭昭的酒杯,揉着眉心道:“妖族的桃花酿,寻常人喝了要醉一个月,簌簌平时当水喝,不知道这酒后劲大,是我疏忽了。” 谢浔白扶着昭昭,摇了摇头。 孔龄襄将他们安置在王殿的一处客房里,谢浔白才刚关上房门,昭昭便一个鲤鱼打挺精神起来,拉着他鬼鬼祟祟地咬耳朵:“新妖皇和小公主长得好像隅湫哦,为什么一点也不像孔姐姐呢?” 谢浔白将她放到床上,她环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他只好低声安抚:“妖族以血脉为尊,隅湫的实力比孔龄襄强大,他们的孩子继承鲲鹏血脉,故而会更像隅湫一些。” 昭昭歪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问道:“我、我也是兽,我们的孩子会更像我吗?可是你是天道诶。” 谢浔白语塞。 和昭昭的孩子,他倒是从未想过……昭昭还小。 他稍微出了会神,昭昭不安分地踢开被子,重新黏上去咕哝:“我像我阿娘,我的孩子一定像我!” 谢浔白抬眉,少女已经抱着他的胳膊寻了个自以为舒服的奇怪姿势睡过去了。他看了一会她的脸,小心地将她的手脚归置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慢慢勾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 屋中烛火熄灭,谢浔白放下床帐,在她床榻旁坐下。一帘相隔,昭昭的呼吸声很浅,他扣紧她的手。 月色落在窗棂,他不太困,正好借着这点寂静的时间想一想三界。 南灼堕仙后他便开始思索该不该继续掌握三界的规则和命轨,他化身成人,试图切身体会被命轨操纵的无望。 他挣扎过。 十年前药神谷大师姐死在他眼前时,他想的是——救了她,他就陷入凡界的因果中了。 她凋亡得太快,还没等他把药放到她口中,她就依照命轨的安排逝世,他在药神谷山门前跪了七日,才明白气机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虽尽力规避,但也已然种下因果。 在凡界行医十年,他也想救治一些既定的死人,却无一例外地失败,他惊觉天道之力的强大和无理——竟连他自己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轨。 斩破天道的桎梏势在必行,若没有昭昭,他想,他应当会与曾经的心魔同毁。 而如今三界失去了法则,仙界的八方帝君,冥界的鬼王,妖族的妖皇,还有人间帝王,该如何带着他们的子民安然地度过这段昏暗混乱的年月,重建秩序? 床帐动了动,谢浔白垂眸看过去,昭昭掀起一角帘幔,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这是酒醒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昭昭幽幽地开口:“谢浔白,他们好快乐啊。” 噢,没醒。 谢浔白顺着她的话头问道:“谁?” “就……他们啊。”昭昭放下帘幔,过了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快乐。” 谢浔白扬眉,昭昭一把坐起身,扭过脸思索了些什么,声音雀跃起来:“谢浔白,我们试试吧!” 半醉半醒的白泽力大无穷,谢浔白没防备被她扯了进去。 帘幔翻飞起来,很快又归于平静。 谢浔白撑着手,有些头疼。 他明白昭昭说的是什么了——夜宴上那两只忘乎所以的妖——但…… 少女仰起脸,唇落在他的颈间。 谢浔白呼吸一重,略带警告:“昭昭。” 昭昭才不管,抱着他的脖子啃了好一会儿,嫌累,一把将他按倒下去。 她观摩着他的衣结,片刻后,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 谢浔白略松了口气,暗自将松散的领口拢好,然而下一瞬法衣就被身上的女土匪全扒下去了。 谢浔白愕然。 昭昭俯身亲了亲他的脸,咕哝着撒娇:“谢浔白,试试嘛。” 身下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慢慢回应她。 月光流泻,王殿昏灯数盏,喝空的酒珵咕噜噜滚向黑暗的角落。弥漫的酒气拂过长廊,夹带着几声细微的喘息飘散在夜风里。 昭昭第二日是咬着手指头跟在谢浔白身后出现的,她乖得有些不正常。孔龄襄正给簌簌布菜,目光扫过两人,落在谢浔白的耳朵上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给簌簌喂了块鸡腿,招呼昭昭落座。 昭昭心虚得不行——她、她把王殿的客房弄得乱七八糟,也把谢浔白亲得乱七八糟。虽然谢浔白衣服穿得很板正,但他的耳朵上好、好大一个牙印呜呜。 孔龄襄状若无事地开口:“前几日厉渊来过一趟,和我说小鬼王请他回去坐镇冥界。” 谢浔白给昭昭舀了碗粥,平静地“嗯”了一声:“法则已破,厉渊身为鬼将,多年来实力无人能出其右,请他回去坐镇在合适不过。” “是,”孔龄襄敛眸,“都是新王上任,但妖族不能参考冥界,妖族该何去何从?” 昭昭喝着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孔龄襄阐述妖族的现状,不动声色地把腰挺直,但没过多久又泄气地松下来。 好痛呜呜,谢浔白混蛋!明明一开始他很听话的…… “妖族地属凡界,族内兴许可以墨守成规,但族外……”谢浔白瞥眼见到昭昭坐立难安,不由弯了弯唇,把她的椅子拉近了些,悄然伸手过去替她揉腰,“或许请人间帝王谈一谈?” “相安无事最好,若起金戈,妖族下手不会留情。”孔龄襄转开话头,“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去各地看看吗?” 谢浔白看向昭昭,她松下肩膀,脑袋朝向他这边,是一个全然依赖的姿态,他道:“看她。”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75章 番外2:钟辞篇 ◎檐下排列齐整的胖仙鹤◎ 纸折的胖仙鹤又飞过来了, 不知道是这个月的第几只。 小楼外,藏青山弟子眼睁睁地看着胖仙鹤从身旁笨拙地飞过去,落在自家少主的掌中。噢, 它还挑了根最好看的手指啄了啄。 已经可以想象那个白头发的少女眼神亮晶晶的模样了。 支摘窗开着,屋里浅淡的药香飘出很远, 钟辞面无表情地端详了掌间的胖仙鹤许久, 倒拎起它抖了抖,仙鹤散做金光,一株灵药落在花几上。 他看完信中前言不搭后语的跳脱内容,默默揉了揉眉心。 无涯海一战后, 藏青山原本寥落的门庭被昭昭一人吵得热闹非凡,她的每一封信他都有好好看,却不知道该回她一些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熟。 若不是他为她挡了一剑, 她的仙鹤不会停留在藏青山片刻。 她溢于言表的愧疚让他觉得沉重。 不想看她哭。 那就不搭理她好了,她惯会顺杆向上爬,收不到回信的话,过不了几日就会把他忘到脑后的吧。 南灼已死, 她好好地过日子——和那个医修一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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