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励脚步停在她的面前,刹那之间牡丹花染上了姹紫嫣红的艳丽色彩,然而都比不过她的石榴裙和丹唇上的红胭脂,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她有着鲜艳的光芒。 他心中大震,转而露出淡淡的疑惑神情,为何站在牡丹花下的她是不同的?他的眼睛已经阔别色彩许久,乍然得见,光怪陆离的让他有些不适应,袖中包着哑药的草纸被手心的汗水浸的潮乎乎的,他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尽量收敛着阴暗的心思,贪图这一刻的光丽。 忽然,孟瑶华心尖微微一动,转瞬一道极尖锐的疼痛从心窝处传来,疼麻四肢百骸,她手中红色的姻缘签应声而落,砸到了辛励的脚面上,她瞬间花容失色,摇摇欲坠! “沈娘子?沈娘子?你怎么了?”辛励捡起地上的红色姻缘签,顺手牢牢的扶稳孟瑶华。 本命蛊突然大动,孟瑶华痛的喘息困难,脸色煞白,辛励来不及多想,他将姻缘签揣入自己的怀中,一把抱起孟瑶华朝寺外走去。 孟瑶华现在哪里还敢多言?她的本命蛊是号称半个落月圣蛊的医蛊,凡是有危险出现时,若被本命蛊嗅到气息是会给她提示的,危险越大本命蛊动的越厉害,离危险越近本命蛊动的越厉害,她刚刚在慌乱之中试探了一下,离辛励越近,本命蛊越不安,是不是就证明了本命蛊躁动的原因来自辛励??! 他要对她不利?!她此刻疼的快要晕死过去了,然而她强撑着不敢晕,谁知道这个黑心肝的要对她做什么?救命! 她强提着一口气道:“我有同伴的,有劳金公子将我放下来……” 辛励看她痛的小脸煞白,模样甚为可怜,就这还不忘惦记男人呢,心中不由一团火起,嘴上却说:“沈娘子现在的情况应当赶紧去看郎中。” 孟瑶华瑟瑟发抖,她哪里需要看郎中,她离他远点就好了! 正在这时,蛮蛮拿着自己的姻缘签出来了,抬头正瞧见一个形容英伟的男子将阿姐抱走,她连忙追上去道:“站住!”,凑近打眼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阿姐这样子明明是本命蛊在作祟,但是蛊在中原一带是禁忌,是不能被人发现的存在。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道:“阿姐这是老毛病了,金公子将她交给我吧。” 辛励连个眼神都欠奉,什么老毛病能疼成这样?!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比较好,他脑海里不断搜索着哪个御医的宅邸在这附近,未果。 孟瑶华强忍着疼痛,花光所有力气掐了辛励一把道:“听我妹妹的吧。” 辛励坚持将孟瑶华送回了歇芳楼,夏禾伺候孟瑶华服了克制蛊动的丹药,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见辛励仍戳在听风阁不动弹,她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她抬头看了夏禾一眼道:“去派人通知宋公子一声,我突发旧疾,提前从白马寺回来了。” 夏禾道:“早在白马寺的时候,奴婢就寻人跟宋公子道了别,主子莫忧心。” 孟瑶华点了点头,辛励不离开,她也不敢睡,只闭目养着神,心里战战兢兢的,实在不知这煞星要干嘛。 听到孟瑶华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惦记着宋临,他心中的那团火烧的更旺了些,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哑药包。 夏禾下去替换房间里的茶壶,蛮蛮捧着自己从白马寺请来的姻缘签一脸的若有所思,辛励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看见夏禾端上一壶茶水,“体贴”的望着孟瑶华道:“沈娘子口渴了吧,喝些水如何?” 辛励一句话,集齐房间里三名女郎的目光。 夏禾心想:这金公子比宋公子上道的多啊,主子为了和宋公子培养感情才将人约到了白马寺游玩,结果这宋公子人缘着实是好,一路上碰到旧友无数,时常被绊住脚步寒暄几句,就连听说主子犯了旧疾,也只留了一句好好休息的话,再无别的表示了。而金公子就不同了,不仅为了主子忙前忙后,还十分温柔体贴,真真是孺子可教也,况且他就连长相也比那宋公子出色。真的,不妨劝主子改改目标吧!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蛮蛮心想:果然我还是更看好金公子。 孟瑶华心想:完了!这厮要下毒害我!终于要来了吗?!终于要来了吗?!我命休矣。 她吓得连忙摇摇头道:“我不渴,多谢金公子好意。” 辛励将哑药包里的药轻轻抖落到杯子里,状似无意的晃了晃杯子,将哑药溶到了茶水中,他心中微顿,不由自主的看了榻上的孟瑶华一眼,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空。 自己手中的这杯哑药,只要她喝下去,自己就再也听不到魂牵梦萦的《凉州词》了,阿妧已逝,难道自己连与她相似的声音都留不住了吗? 况且,他只喜欢阿妧,不会要别的女人,如果为了这声音而将沈蜜娘留在身边,这算什么呢?对谁都不好?!他永远不会背弃与阿妧的感情,但亦没道理辜负别人的一生,他与沈蜜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无论怎么想都足够的荒唐! 而沈蜜娘又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毒哑她是最省心的办法。 辛励垂下眼帘,内心的戏台子开了一场又一场,杯里的茶汤渐渐由热转温,而他的神色也愈发坚定起来! 孟瑶华躺在床上在疯狂的想自救之策,她见辛励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坚定,她的心都要凉了! “哎!”孟瑶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对辛励说道,“不瞒金公子说,妾身这身子骨大抵是不成了,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去登台献唱,我给金公子最后再唱一次《凉州词》吧,多谢金公子今日相助。” 她就是在豪赌,赌辛励对《凉州词》的情意重过她的生命。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孟瑶华适时一阵猛咳,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阿励,我再为你唱一遍《凉州词》吧,等明天你就能重新看到北疆的河山了。”阿妧平静且忍耐着无尽悲伤说道。 “够了!”辛励心绪起伏跌宕,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月牙几上,转身走出了听风阁,脚步慌乱,却并未犹豫。 孟瑶华止住咳嗽,重重的躺回榻上,她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阿妧姑娘,谢了啊!她凭借《凉州词》在阎王手里讨回一条小命! 夏禾与蛮蛮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这时桃枝从外面拿来一对学舌鹦鹉,边走边说道:“怎么金公子形色匆匆的?还险些撞了人,这可不像他。” “桃枝姐姐,哪里来的鹦鹉?”蛮蛮开口问道。 “长安齐国公府送来的,说是世子爷费了好大功夫才淘换来的新鲜玩意儿,特意送给主子解闷的。”桃枝说道。 “这对鹦鹉真会说话吗?”蛮蛮好奇的问道。 “姑娘逗逗便是了。”桃枝将鹦鹉架挂好,她顺手拿起了辛励放在月牙几上的茶杯给鹦鹉的小瓷杯中添水。 “哎——”孟瑶华还没来得及阻止,其中一只鹦鹉已经啄了起来,她连忙说道,“那水不干净,赶紧给它换水。” 桃枝闻言连忙将鹦鹉的水杯泼了,孟瑶华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只喝了水的鹦鹉,见那鹦鹉活蹦乱跳并无异状,她心中缓缓升起一团疑惑,本命蛊是不会认错毒物的,看那人最后放了她一马,这杯水应该是有问题的,怎么鹦鹉没事儿? 就在这时,蛮蛮逗鹦鹉道:“笨鸟,笨鸟!” 其中一只鹦鹉回应道:“你笨!你笨!” 另外一只饮过水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嘎嘎,嘎嘎!”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夏禾、蛮蛮好奇的问道:“怎么这只学鸭子叫?” 桃枝讷于言敏于行,她看了看倒掉的水,又看了看孟瑶华,不确定的问道:“主子?” 孟瑶华此刻算是清明了,领悟了,那茶杯里放的是哑药!他说她再与别的男人亲近,他会毒哑她,真的是言出必行呢! 恍惚间,她惊起一身冷汗来! 这个毒夫! 那竹架上的鹦鹉约摸是一对,一只哑了,另一只记仇的对着桃枝大叫:“毒敷,毒敷。”鹦鹉的口舌到底不比人的灵活,听在耳朵里也分不清毒夫还是毒妇?! 这时,夏禾与蛮蛮才顿悟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果然越美貌越危险。
第13章 辛励心绪复杂的走出了歇芳楼,脚步略显凌乱和慌张,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心软?为何会下不去手? 沈蜜娘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妇罢了,纵然有几分姿色,那又如何呢?自己没必要对她心慈手软,留她一命已是极限,为何还会选择放弃将她毒哑呢? 是那首独一无二的《凉州词》吗?是她故意作态用阿妧的语调唱《凉州词》吗?一定是这样的。 既然解决不了沈蜜娘,那解决宋临好了。 辛励刚从歇芳楼出来,居然意外看到了宋临,不过他不是去歇芳楼,而是偷偷摸摸的去了一家药铺,辛励皱了皱眉头,收回了目光,盖因这家药铺是专治宗筋弛纵的…… 辛励:“……”他打了个手势,命隐在附近的暗卫跟上去查探,自己骑着马一溜烟的跑回了宫。 在上阳宫的偏殿里,辛励脱掉那袭儒衫,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他垂眸一看,是一根红色的姻缘签,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上上签。 他冷笑一声,想起那日歇芳楼内沈蜜娘和宋临说词弹曲的模样,心中暗道:琴瑟和鸣吗? 没多久,一道暗影出现在辛励面前,暗卫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禀告道:“回主子,宋临是为自己买的药,盖因……盖因他先天不足。” 辛励坐在御案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桃花眸子意态慵懒的看了暗卫一眼,沉默片刻后他方开口吩咐道:“将这事儿捅到沈蜜娘跟前去。” 主打一个棒打鸳鸯,能拆散一对是一对。 辛励打量着手中的姻缘签,沈蜜娘对那宋临颇有好感,若知道宋临是个天生不中用的,不知会作为感想?想必场面一定十分精彩,想到这里,他真心实意的笑了笑,将那姻缘签子随意放进了抽屉里,他大概再也不会去歇芳楼了,至于沈蜜娘今后的福祸,他亦不会再过问,就到此为止吧。 他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虽然沈蜜娘的声音跟阿妧很像,但她终究不是阿妧。 是以,辛励多日不曾踏入歇芳楼,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歇芳楼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这事儿还得从宋临去歇芳楼里找孟瑶华说起,那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辛励数日不来歇芳楼找茬儿,孟瑶华眼见着心情都美妙起来了,甚至还登台多唱了两支小曲儿。 晌午刚过,宋临就拿着自己新作的词邀孟瑶华弹唱,孟瑶华刚刚将琵琶抱在怀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是个药铺的伙计,专门来找宋临,边进门边大声囔囔道:“宋公子,你要的药我们店里已经配好了,保证一剂下去让您重振雄风,即使先天不足也没什么的,事在人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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