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雾明白,消失丛林中。 . 有惊无险地又行了十里,眼看要到新城郡治内,众人方松口气,然而经过一处陡峭地段时,右侧坡上忽有石块滚落,马儿吓得长声嘶鸣。 阿姒被惊醒了。 “夫君,怎么了?” 晏书珩掀开帘子一角:“坡上有乱石滚落,当是山匪所为。” 阿姒倏地坐起。 青年握住她的手:“别怕,几位同僚武功高强,还有官兵。” 他依旧平和得叫人安心。阿姒也跟着稳住神:“我不怕。我是在想我要做些什么,才不会拖后腿?” 晏书珩能感觉到她在紧张,也能看出她的坚定。 “拉着我的手不放就好。” 他推窗示意穿云几人护好阿晟。片刻后,林中有一批人涌了出来,竟有足足近百人,皆手持刀剑或锄头!“留下钱粮!饶你们一命!” 风声鹤唳,两方僵持对峙。 山匪后方忽地传来一声暴喝:“住手!不得伤人!” 几乎同一刹,横空飞来一物,打在晏书珩所在马车的马头上! 马儿骤然发狂,朝道侧山坡狂奔而下,车夫正因山匪而慌乱,未来得及防备,竟被甩落马下。 车内,阿姒险些栽倒。 晏书珩及时把她拉入怀中,他自己却被车壁重重一磕。 与山匪僵持的护卫见状,纷纷赶来护主,然而他们一动,山匪当即围了过来,众人斗在一块。 此时马车已跑出老远,晏书珩扶好阿姒:“我去控马,你扶稳。” 阿姒忙道:“好。” 他艰难爬到车外,发觉马儿竟是伤了眼睛,更遭的是—— 前方一丈开外,是处断崖! 断崖深不见底,疯马难驯,若直接奔下,只怕会粉身碎骨。 幸而他事先安排隐在周遭随时护卫的破雾三人及时奔来。 “郎君!” 晏书珩厉声道:“杀马!” 破雾飞步上前,刚抽出匕首,已有一把短刀自林中飞来。 马应声倒下。 但车已到崖边,就要被垂死挣扎的马匹拖下山崖,三人顾不上探究林中之人是谁,全力稳住车。 破雾前去接应晏书珩。 “郎君速跳!” 晏书珩却犹豫了一瞬。 他返身回到车内。 马车动荡,阿姒被重重一磕,脑袋一晕,头疼得要裂开。 眼前飞速掠过残碎的画面。 马车、断崖…… 持刀穷追不舍的贼寇。 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但又似乎大不相同。 这回似有人抓住了她。 那人手臂很有力。 霎时天地移位,乾坤颠倒。 轰隆—— 耳际声音被骤然剪掉,晕倒之际,阿姒一阵绝望。 这回也还是坠崖了么? 来不及思索是与否,眼前骤然一黑,意识彻底断了。 . 晏书珩搂着怀中人滚下马车,一齐倒在地上,顾不上背后被利石划伤的口子,他重重喘出一口气。 破雾急急上前。 “长公子可有伤到?” 适才实在惊险,晏书珩刚跳车后,几人就再也拉不住马车,马车坠下高崖,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见山崖甚高。 再晚一息,恐后果难料。 但凭他们的判断,若长公子一人跳车,可十拿九稳。往常弃卒保车的时候也并不少,他们都习以为常。 然而这次那样危及的关头下,长公子竟返回去拉住那女郎。 此时见晏书珩仍紧搂怀中人,用身子给她当软垫,破雾顿时明白他为何说刺客和女郎算不得夫妻。 晏书珩平复过来,温柔地轻拍一动不动压在他身上的阿姒:“没事了,快起来罢,我要被你压坏了。” 阿姒纹丝未动。 抬头一看,她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呼吸亦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晏书珩身子一僵。 他迅速检查她身上要害,并未发现伤口和血迹,想必是吓晕了。 破雾见晏书珩绷紧的脊背松下,心亦稳稳落了地,将方才的横空飞来短刀的事告知:“当时情急,属下并未顾得上,但那刀法断不是我们的人。” 又问他:“接下来该如何?” 晏书珩坐起身,让怀里女郎靠在怀中,眉心凝了寒霜:“那人既暗中出手相助,想必不希望车内二人都坠崖,他与伤马的不是一路人。” 他垂眸深思,温柔但却暗藏意味目光落在怀中女郎面上。 见此,破雾顿时明白了。 晏书珩回想方才经过:“此处林木茂密,远处的人当看不真切,不如将错就错,让伤马之人误以为我随马车坠崖了。稍加调整,我暂且休整,其余人照旧。另外,有几人应该已脱身,让他们潜伏周围,但不得打草惊蛇。” 吩咐完,他抱着阿姒起身,因后背受了伤而稍有吃力。 “真是沉。”晏书珩笑笑。 而破雾得了令,掏出一小小竹笛放在嘴边,鹰唳般的一声破空而去。 这是长公子与一众精锐的暗号,代表此间无事,可按计划进行。这一声长鸣后,又一声稍短促的鹰唳,暗示另一拨人继续潜伏。 做完这一切后,几人顺坡而下,竟辗转走到悬崖下方。那辆马车坠下后,落了个粉碎凌落的下场,马和车的残骸被崖下山涧冲到了下游。 若他们晚了一瞬,后果不堪设想。护卫面面相觑——那暗中射杀马匹的人究竟是谁,是否是有意为之? 天际黑云窜动。 顷刻间雨慕压了过来,他们仓促寻到处山洞歇下,进入洞中时,几人衣衫已半湿,此时已近黄昏。 晏书珩看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的阿姒,坐下来将怀中人放倒。 他轻掐阿姒人中。 阿姒长睫微颤,但并未睁眼。 晏书珩唤来略通医术的破雾:“她为何还未醒?” 破雾道声“冒犯了”,上前替阿姒号脉,正色道:“江郎君,令夫人脉象平稳不似有内伤,当是惊吓过度,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不愿醒来。” 晏书珩放心地弯起嘴角。 破雾还在配合他做戏,想必阿姒无大碍且随时可能醒来。 她胆子本就小得很,遇到山匪,又险些坠崖,也难怪会吓到。 让她歇歇也好。 破雾走出山洞,让其余两名护卫寻回些勉强能用的柴禾。回来时,见晏书珩正对着怀中女郎一脸犯难。 长公子虽也曾与他们在野外度日过,但在野外照顾女郎却是头一回,破雾提醒道:“郎君,女郎身子骨大都孱弱,捂着湿衣恐易生病。” 他利落地生了一堆火,随即身影消失在洞穴转角处。 . 洞内只剩他们二人。 晏书珩替阿姒脱下湿掉的鞋袜,再是上衫和外裙,本以为可以就此打住,却发觉她中衣亦湿了大片。 迟疑须臾,他最终认栽叹气,继续替阿姒褪下其余衣物,指尖动作从容,温柔妥帖,但全程,目光都只落在阿姒面上,并未往别处多看。 幸好,最后那件抱腹未湿。 下裳的里裙也不必褪下。 晏书珩松一口气。 女郎动了动,不悦地哼哼。 晏书珩才留意到是他身上还穿着湿透的外袍,让她不舒坦了。褪下外袍后,阿姒眉心果真舒展开,身子亦慢慢放松,像大猫般窝在他怀中。 “娇气。” 他看着她,不由轻嗤。 收回目光时,视线不慎落到下方,湘色抱腹犹如冬日雪堆上落了满地的红梅花瓣,只那无意的一眼,晏书珩手中竟衣衫险些落入火堆。 他在衣裳即将触到火苗时及时抓紧了,这一动弹让怀中昏睡的人害了怕了,阿姒下意识伸出双臂搂住他,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 只隔一片轻薄衣料,形同虚设,如隔着绸布轻抚瓷器。 绸布仅能遮挡视线。 却挡不住触觉。 晏书珩像樽石像般僵住。 自及冠后,他从未如此窘迫,竟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般无措。 怀里的人忽而动了动身子,长睫轻扇,下一瞬,晏书珩对上一双朦懵的眼,此情此景下与她对视,他竟生出“趁人之危”的心虚。 甚至险些忘了她看不见。 因无法视物,阿姒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也未及时察觉到二人衣衫不整,紧紧相贴的姿态,她恍惚地呢喃道:“这回我是真的死了么?” “摔傻了?” 晏书珩笑了。 这温雅的一笑后,他又是那将错就错、把他人妻子领回家、搂入自己怀中的“衣冠禽兽”,继续揽着怀中女郎,面不改色地给她烘衣服。 阿姒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夫君,原来是你啊……” 晏书珩心道是真摔傻了。 他笑了:“是我。” 阿姒扶额缓了缓,意识慢慢清醒过来,记起昏倒前惊心动魄的那一刹,当时她的世界一片黑暗,但马车急剧动荡的感觉却被无限放大。 仿佛真的从高崖坠下。 坠崖…… 她心里一惊,忙抬头问道:“夫君,我们是坠崖了么,你没受伤吧?阿晟竹鸢他们呢?” 晏书珩将前后经过道来,为了不让她担心,他未如实告诉她山匪人数,只宽慰道:“只是险些坠崖,但有惊无险,亦并未受伤。至于其余人尚还不知,不过山匪说过交出钱财便不会伤人,他们当不会有事。眼下我们自顾不暇,先料理好自己再寻他们。”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阿姒揉揉仍发晕的脑袋,眼前又浮现起晕倒前脑中闪过那一幕。 显然那些画面不属于今日。 大概,是她过往回忆。 她蹙眉回想时,晏书珩亦蹙眉。 当时情况惊险,他根本来不及告知阿姒周遭情形,她既已无法视物,如何得知前方有悬崖? 余光掠过一片雪白,是她光'裸的肩头,晏书珩否决了那个猜测。 她若真复明了,醒来又怎会迟迟未发觉自己只穿着贴身衣物缩在他怀中时?要么是她习惯和江回如此,要么便是他多疑了。 正思忖时,阿姒忽地惊叫着弹坐起身,欲从他怀中出去。 但她看不见,不知后方是火堆,好在晏书珩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她手臂,再度将人拉入怀中。 “别乱动。” 他凝入她的双眼,但并未她从眸中寻到任何复明的迹象。 只看到阿姒泛红的脸。 阿姒身上凉嗖嗖的,此刻他的大手正贴着她后背,无衣衫阻隔,肌肤之间的温度渐渐交融。 这、这简直……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一时忘了他们是夫妻:“这简直伤风败俗!” 晏书珩低笑出声。 “什么伤风败俗,你我是夫妻,别说此刻你衣衫不整躺在我怀里,便是你我在这山洞中耳鬓厮磨,也只是夫妻之间增进感情的小把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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