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张着口,却说不出话。脑袋又沉又痛,她吃力地把额头贴在青年肩头。晏书珩大手在她脑后摸了摸,继而扣住她,心一横,埋了个彻底。 天旋地转,乾坤相易。 当初坠崖只怕也是这般感觉。 阿姒双腿好像崴了,僵硬支在两旁。静拥良久她才蓦地动了下。 晏书珩察觉她慢慢松懈,抬起头,双手捧住阿姒的脸颊,清越嗓音沾了俗欲而变得低哑喑沉:“阿姒,唤我。” 阿姒偏偏不肯。 “呜……我不,你欺负我。” 晏书珩低头,嘴唇温柔贴上她渗出汗的额角:“是我不好,我鲁莽。” 察觉阿姒眼角有泪,他怔了怔,旋即将泪一点点吻去。 晏书珩静静拥着阿姒,他的下巴轻磨着她颈窝,似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最终却只唤出她名字:“阿姒。” 阿姒腿支得很累,可因受伤了分毫不敢动。青年伸手在她伤处轻揉按摩,须臾,痛变成异常的麻。 窗外飓风骤起。 毫无征兆地,阿姒一抖。耳边传来压抑闷哼,继而只闻风摇纱帐声。 风虽大,但小竹园中一片祥和。 但正房一侧的偏房内。 天太冷,竹鸢和郑婶正守在偏房内对着炭盆取暖,只闻隔壁木架吱呀声。 竹鸢感慨:“外头风真大。” 郑婶压低声音,笑道:“长公子不愧是长公子,啧啧。” 竹鸢年纪尚小,她觉得今日郑婶的话,十句有八句不知所云? 半刻钟前,她见屋内灭了灯,以为里头歇下了,正要回去歇着却被郑婶拦住了:“傻孩子!还没完呢,等会还要给长公子和娘子备汤、拾掇屋子呢!” 竹鸢不明就里,郑婶见她一团稚嫩,只笑笑,拉她到偏房候着。 这小竹园雅致简朴,因而墙壁也薄,正房颤颤的痛吟声盖都盖不住,女郎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你欺负我!我都说了别愣杵着!你还一下子就来……” 竹鸢不免紧张:“莫不是吵架了?!” 郑婶无奈:“真是个傻孩子。” 后来安静了许久,就在竹鸢开始打瞌睡时,她听到了细微如上药般的声音——为了让药油更好地渗入肌理之中,一般需要抹油后用掌心轻拍。 竹鸢转忧为安,长公子还知道给娘子上药,估计没闹崩。她压低声道:“娘子在竹溪的时候因为摸瞎走路摔了好几次,那时也是长公子亲自上的药呢!” 郑婶没法同她直说,只再次感慨:“长公子是真的宠爱娘子!” 竹鸢颇认同地点头。 虽说起初长公子若即若离的,但最近二人的确是越来越亲昵了。 药拍了许久也未停,声儿竟还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女郎开始长一声短一声一会“夫君”一会“月臣地轻唤,偶尔断断续续道:“膝盖骨都快给你捏碎了!往后些,别离我这么近,不行的……” 竹鸢又开始担忧,听起来娘子是崴着脚了,可这哭声,听来也不是很难过,甚至乐在其中。小丫头心情跌宕起伏地等了许久,大风忽快忽慢,忽急忽弱。风声中掺入低泣声,时急时缓,时而柔媚万千,时而凄婉迷离,后来总算渐弱。 正房内,纱帐朦胧。 阿姒的神思亦一阵清楚一阵朦胧,脑袋时轻时重,浑身的血下窜,脑袋因缺了血而越来越轻,意识逐渐紊乱,除去抱紧身上浮木外别无他法。 她半阖着眼,眼前又出现了复明的错觉,昏暗蒙昧的室内,摇曳的影子,拂动的纱帐,影影绰绰…… 阿姒眨眼,幻影又消失了。 察觉她在走神,青年越发恣意,阿姒只得收回神思,闭眼体会。 良久,心口慢慢涌来异样,阿姒知道这是话本里所说的前兆。 又来一记,阿姒难耐地睁眼。 眼前昏暗一片。 不过,这昏暗不大对劲。 不是她往常所能感受到的昏暗,往日顶多能在黑暗中寻到朦朦胧胧的光源,就像墨水被清水稀释。 但这次不同,墨色中有了朦胧的轮廓和景象,像水中倒影般。 时而聚合,时而消散。 和今日下晌午歇时那梦里看到幻象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或许,那次根本不是幻象! 这惊人发现让阿姒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兴奋。与她紧密相拥的郎君误解这一征兆,更为恣意。透过起伏的肩头,阿姒似看到一片随风摇动的纱帐。 她眨了眨眼,转头去看帐外。 那里昏暗一片,只不远处留着一豆安静燃烧的烛火。 视线移到窗边。 此时此刻,如有地动。 窗户在来回晃动。 窗下有两个椅子,也在急剧摇动,椅子附近有个竹子做的边几。 内室太过昏暗,不足以看清窗下的椅子和边几的材质,但阿姒知道,椅子和边几都是竹子制成的—— 她每日都会坐在那里编绳结。 阿姒紧紧闭上眼。 那一瞬,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这又是昙花一现。 再次睁眼时,迎接她的依旧会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不敢睁眼,就这样停在幸福与失望的边界。 但回避无济于事。 阿姒坚定地睁开眼,她呆呆望着帐外,眼角慢慢渗出泪水。 适才看到的一切,都还在。 眼前朦胧的一幅画仍像被风吹动般,画上的景物随风摇曳,但这并不是她眼睛有问题,也不是因为地动,而是因为她的人在来回晃动。 所以—— 她真的能看得见了! 阿姒不敢相信,这一日真的来了。 一时她竟说不出话来。 只能低低的抽泣来宣泄喜悦。 正咬牙屏声的青年顿了顿。 二人身量差距大,此刻他又紧紧拥着她,阿姒的脸颊又偏过去枕靠着他肩头,以至于晏书珩看不见她的神情,以为她的眼泪有着更为隐秘的含义。 绸带陡地往前摇曳。 陡然袭来的憋胀盖过复明的喜悦,阿姒转过头,她看到青年绷紧蓄力的肩臂,在昏暗中,如矫健虎豹般结实。 她这才想起她夫君本是武人。 想起她正在做什么。 就着外间透来的昏暗烛光,阿姒稍稍抬头,打量着青年的身形。和她记得的一样,他虽清瘦白皙,但矫健有力,撑在两侧的双臂薄肌贲起,像被拉得极开的弓,浑身上下蓄满了力量。蓬勃贲发的力量,藉由无隙的相拥,伴着来回摇曳的绸带,一下下传入她内心深处。 柔软绸带往复擦拂过阿姒脸颊上,像一片羽毛般。隐秘的力量过于强大,她的理智渐渐不能自控,脑袋重归混沌。 青年忽而撑起身来,与她隔开一些距离,阿姒得以抬起头。 他也在同一时刻低下头。 短暂的停顿让阿姒清醒了些。 就着微光,她目光游走在青年收紧的下颚上,末了,落在紧抿的薄唇上。 她盯着那两片唇,眉头渐皱。 这……不大像江回。 阿姒心一惊,抬起发颤的手猛地将他眼上蒙着的绸带从后整个摘下。 上方的青年垂下眸。 四目相对。
第47章 阿姒定定地看着他。 她用力地闭上眼, 脑子回想着关于江回——她那夫君的一切印象,却发觉此情此景下,她竟是说不出他眉眼五官具体如何,只能感觉到不对。 这一切恍若身在梦中。 察觉到她的僵滞, 青年顿住。 同一瞬, 阿姒遽然睁眼。 外间透过来的烛火很弱, 可因他们正亲昵交缠, 两人离得极近,纵是这点微弱光亮也足够阿姒看清他模样。 她的目光寸寸从青年眉眼上掠过, 长睫逐渐发颤。 压在身上的青年面容清俊, 玉雕般温润干净。眉眼温煦、鼻梁高挺, 薄唇因克制轻抿而透着风流。 那一双眼生得尤其漂亮。 光影蒙昧,目光因受情慾浸染更显缱绻,柔情之中透出些风流。 这样一双含情目,叫人只消与他对视一眼便印象深刻, 她也的确记得。 可他并非她那剑客夫君。 他是那位权倾朝野,出身世家大族的晏氏长公子, 晏书珩! 他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 可此刻她却和这面容陌生人的青年在罗帐内□□地做着本该与她夫君做的事。这……这简直荒谬! 阿姒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的思绪变得极慢,汹涌流淌的春情亦慢慢被冻住。 短短一瞬被无限拉长。 她定定凝着青年时,青年亦不瞬目地看着她。明白阿姒是复明了, 缱绻的目光里多了些怜惜和复杂。 “阿姒……”温润的声线稍显喑哑,他万分小心地轻唤她,仿佛她是指尖的蝴蝶,稍受惊吓便会飞走。身子却用力扣紧了她,温柔而不容逃脱。 阿姒一阵恍惚。 她茫然抬眼, 再次确认眼前这张清俊面庞根本不是印象中那淡漠少年。 可他们的声音却诡异地重叠。 因这嗓音,上方这张清俊的面容忽而陌生, 忽而熟悉。 时而分离,时而重合。 巨大的割裂感让阿姒无法思考。 她盯向他,残存春情的嗓音微弱发颤:“你不是江回,你不是我夫君……” 萦绕心尖的甜蜜变为羞耻。 阿姒忽而一抖,打破了彼此的僵持,撑起发颤的手臂要逃。然而适才一番纵情,她脑袋已被顶得贴着榻板。 眼下上方是他,头顶是床板,两侧是他蓄力撑起的手臂。头即将磕到时,晏书珩迅速伸手护在她发顶。 “阿姒。” 他有太多话想说,但言语太过苍白无力,只能一遍遍轻唤她名字。 熟悉的声音让阿姒内心摇摆。无法后退,能做的只有本能推搡他的肩头。可她手脚不住打颤且浑身无力,非但推不开他,反而更像欲拒还迎。 晏书珩纹丝未动。 带着薄汗的双臂正撑在阿姒身体两侧面容温润如玉,肩臂却弓起如猎豹。修长的腿亦稳稳制住了她的。 下方女郎鬓发尽湿,像一樽被雨淋透的白玉观音,脆弱的模样让他的心揪起,恨不能倾尽所有让她开怀。 可独独做不到放她走。 青年目光温柔充满爱怜,声音喑哑滞涩:“欺骗阿姒,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已然回不了头……” 清润声音隐隐透出挣扎般的偏执,手上力度不容挣脱。他俯身,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心,紊乱心跳击打阿姒的心尖。 贴得如此之近。 上下都是几乎不留一丝间隙。 伤疤触感清晰,借着强而有力的心跳自心尖儿上传来。 若只有这也就罢了。 就连他因充血发胀而紧贴着她脆弱处的青筋都无比清晰。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6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