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承认他说得在理,但仍不解:“可动人的故事能填满人的心里啊。” 大哥哥温润的目光落在她稚嫩面上,他垂眼对着莲蓬笑了:“你说得也对,许是我太过于功利。” 随后,阿姒给他讲了几个幼时随爹爹游山玩水时听到的民间故事。 那大哥哥听得很是专注,末了轻叹道:“这些故事都很新奇,白听反倒是我占便宜了,可我今日未带足银子。” 阿姒也不客气,认真道:“无妨,可用其余物件来抵债。 他问她想要什么。 阿姒本想索要玉佩香囊,听阿姐说,年轻女郎郎君们往来时都会互赠香囊,但她觉得这少年郎风雅,便投其所好:“大哥哥送我一幅画吧。” 他答应了:“画什么?” 阿姒明眸流转,笑容明丽如暖阳:“就——画十七岁的我吧!” 他轻轻笑了:“可你尚在金钗之年,我如何画十七岁的你?” 阿姒说笑道:“这便不是我该愁的事了。要么以画抵债,要么以人抵债,不如待我十七岁时,大哥哥娶了我吧!” 这人脾气可真好。 她都近乎明晃晃地调戏了,他却未有任何不悦,莞尔:“预知来事难。娶十七岁的你,倒比画十七岁的你容易。” 明知是回应她调'戏的说笑之言。 但阿姒心间仍不由微动。 正打算把网撒得更广,那大哥哥却忽地收起笑,隔着衣袖拉住她胳膊,低道:“上岸吧,此处不太平。” 见他眉间微凝,显出些肃然来,阿姒深知不妙,二话不说把船划至岸边。那大哥哥让她走在前头,刚上岸,从阿姒身侧掠过一道黑影,鹰般迅猛。 “锵——” 刀剑相击声打破湖边幽静。
第56章 刀光交错, 剑鸣铿锵。 有人把阿姒推离,守在暗处的陈家护卫上前,将她带走。 阿姒回头,透过交错的柳枝, 她看到那位大哥哥连同不知从何处窜出的护卫与数名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但青年身边的人显然不敌, 那白衣郎君似中了剑, 普通坠入湖中。 湖面漫上一团血水。 手心一痛, 阿姒惊诧地低头。 原是她手里攥着一枝莲蓬,握得太紧, 茎上的倒刺扎痛手心。 她从怔愣之中回过神, 拉过护卫:“快!救他!快救他!” 护卫下了水, 阿姒虽未跟下去,可她的神思却仿佛附在护卫身上,在那混着血水的湖水中搜寻、游荡。 那日护卫们徒劳一场。 阿姒被送回家中,过后她得知那位大哥哥尸首在别处被捞上的消息。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但也不过是两三日便无人问津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死本就无足轻重。可在阿姒心中, 那个噩耗却似阴云般迟迟挥之不去。 她不由自主设想着:若那日她未将他带上船,他也未曾将她推开,是否能为自己争得逃生的契机? 这内疚让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大哥哥在阿姒心里扎了根。 可大哥哥已经死了。 纵使扎了根, 也是枯死的树桩,再不会抽芽、开花。 因这昙花一现的遇见,让那温润少年郎在她心中地位变得尤为特殊。 阿姒记了他整整一年。 若非一年后的再次相遇,她只怕会一直记着那位温润如玉的大哥哥,记得他过耳难忘的清越声音。 以及, 那用力一推。 . 时光荏苒,一年转瞬即逝。 这对阿姒而言是阴云遍布的一年。 象征陈氏名望和权势的祖父陈老先生及姑母陈皇后因病薨逝, 本志在山水的父亲撑起家族。 江东殷氏的殷贵妃成了新后,殷氏权势正盛,皇帝又认为太子太过仁厚,有意要改立殷后所出的三皇子。 因殷氏和陈氏关系僵化,那位野心勃勃的三皇子更爱江山,为争得母族支持,娶了殷氏女。而阿姐因和姑母有三分相似被皇帝看上,阿姐毫不犹豫地入宫成了陈淑仪,却在临幸前一日葬身火海。 宫内外传出流言,陈淑仪之死与殷氏脱不开干系。远在洛阳的爹爹虽对阿姒报喜不报忧,但她多少略知一二。 那一年,阿姒迅速长大。 那双总是澄澈的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和茫然。 她仍旧鲜少外出和旁人打交道,但也开始同祖父其余两房兄弟姊妹打交道,开始关心家族内外和朝堂之上的事。 二房的九哥是个活泛的小郎君,自认有城府,却很好骗。 阿姒常从他这里套话。 听闻殷氏越发虎视眈眈,颇有一家独大之势,使得本不对付的南阳士族和颍川士族之间恢复往来。 往来先从小辈开始。 同年三月,以陈九郎陈彦和姜五郎姜珣为首的颍川子弟结伴游南阳。 阿姒本不想去,但看到妆匣里的明珠,想起那位至死都困于深宫的姑母,和同样死于宫闱中的阿姐,及总是沉默立在阀阅之下的爹爹。 她改变了主意。 听阿姒也要去时,九哥陈彦面露忐忑,他哄着阿姒,称她容貌出众又不常与人打交道,太过不谙世事,易惹来些表里不一的世族子弟哄骗。 不如冒充外家姜氏旁支的女郎。 姜氏日渐衰败,在利益和佳人间,那些士族子弟自会审慎考量。 这理由实在蹩脚。 但阿姒看穿了九哥的心思。 二叔想促成亲女儿陈四娘与晏长公子联姻,让二房得利。九哥担心若她也与晏氏长公子结交,晏氏哪怕为了利益,也不会选长房而非二房。 不过阿姒觉得,若装作姜氏旁支女郎,倒更方便她辨别旁人真心。 于是阿姒假装上当。 她让陈彦出面征得表兄姜珣许可——其实她和姜珣关系比九哥和姜珣要更深厚些,之所以假装上套又让九哥去问,是想着万一出了岔子,还能推给九哥。 数日后,阿姒以姜氏女的身份,携着那颗明珠随众人去了南阳。 她素日神秘,又鲜少与人交游,随行众人中只陈家姐弟几人及表兄姜珣认得阿姒,当他们一起替阿姒遮掩身份时,其余世家子弟并未起疑。 马车驶入南阳城门。 阿姒掀开帷幔一角,在前来相迎的南阳士族子弟中,她意外地见到一道如清竹迎风而立的颀长身影。 阿姒怔住了。 恍若梦游般,她定定望着那道身影,揪住陈九郎衣摆。 “那、那个白衣郎君…… “他是谁?” 陈彦望向那言笑晏晏的青年,又看向失神的阿姒,眉头不安地跳了跳,他颇不屑地轻嗤:“那便是晏氏长公子,晏书珩。别看他年纪轻轻,一派芝兰玉树的模样,但我听父亲说他城府极深,一年前他路过颍川时遭遇刺杀,将计就计假死脱身,还将此事栽赃到晏氏二房头上,少沅因此受牵连,被从家主候选人中除名。” 阿姒知道九哥和晏氏二郎交好,又知九哥不愿她和晏书珩走得太近,无论是出于和好友同仇敌忾的心态,还是为了促成二房和晏氏联姻,他都可能会用这些话让自己对晏书珩印象不佳。 可因为那大哥哥的“死而复生”的确只能用假死解释,因而阿姒半信半疑。 她缀在众人身后,远远观察着正谦逊地同族姐见礼的白衣公子。 他和她记忆中那位大哥哥一样。 又似乎不一样。 那双漂亮得叫人过目难忘的眸子依旧蕴着清浅和煦的笑。 可他好像对谁都这样笑。 不同之处在于,眼前青年比一年前还要沉稳温润,仿佛戴上精美无暇的面具,让人无端觉着疏远。 阿姒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安静看着他和众人问候说笑,直到那片绣着松竹云鹤的玉白袍角在跟前停落。 “小妹妹,别来无恙啊。” 听语气,他似乎并不意外,大抵当初就猜出她是世家女郎。 阿姒抬眼,眸中干净得近乎茫然,使得她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她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睁大眼看着他。 晏书珩莞尔。 “是不记得我了?” 阿姒仍未说话,她那双干净湿润的眼眸让她的伪装极具说服力。 晏书珩似是当真了。 他笑了笑,随口问起她姓名。 阿姒没有回话。 她不想与他再说话。 哪怕一个字。 当初因他将她推离的小小举动,阿姒记了他整整一年。她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出于内疚和动容,在湖边蹲守。 从早到晚,不舍离去。 一直过了近月。 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小女郎的关切实在廉价。但哪怕他不便现身,只派人告知她一声也好,她也就不会在过去一年里被那个叫人难过的梦境折磨。 甚至自责若不是她为了套话把人带到船上,他能更快脱身。 如今他完好无损地站在人前。 他和旁人言笑晏晏,和煦的目光连看她九哥都像是满含深情! 阿姒本不信陈彦那一番话,可如今她信了,在他的城府跟前,她过去一年的自责内疚显得无比可笑! 见她局促,身旁的表兄姜珣替她解释:“这是族妹姜氏阿姒。这孩子胆小又初次外出,望长公子见谅。” “无妨。”晏书珩煦然一笑。 他接着与姜珣等一众世家郎君谈笑风生,只偶尔转身问她:“额上红印原是画的,简直以假乱真。” 他同她说话时语气中蕴着笑意,和同九哥及族姐他们说话时沉稳得体的态度都不同,像逗小孩般。 阿姒不喜欢这种感觉。 看似纵容,实则隐含逗弄。 她虽比他们都小,但也有十五了,理当被当做同龄人对待,而不是仗着比她年长几岁,把她当猫儿逗。 阿姒懵然道:“长公子在说什么?” 晏书珩无奈地摇头,笑了。 “看来是真不记得了。” 看吧,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不觉得她不记得他算什么大事。 阿姒庆幸自己没说记得他。 否则只怕他还会在背后暗笑她自作多情——虽说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会喜欢这样八面玲珑的郎君了。 阿姒目光逡巡一番,落在陈彦身边的少年身上。她痴痴地问表兄:“阿兄,那位英姿飒爽的郎君是谁啊?” 姜珣笑了:“是晏氏二郎少沅。” 阿姒凑近姜珣,刻意压低声音,但又确保旁人能听着:“我喜欢英姿飒爽的郎君,譬如九郎和这晏二郎。” 前方的晏书珩只是莞尔。 . 那日阿姒只与晏书珩说了两句话,过后几乎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有一日,陈彦气急败坏地回来:“好个殷氏!处处和陈氏作对! “他们听说颍川世族有意和南阳晏氏交好,也派族中子弟前来游玩,那几位殷氏女简直没半点士族风仪!还说仰慕长公子风姿、欲结两姓之好,毫不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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