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磕磕碰碰挤了半日才挤出来,李萱妍坐在一旁听着都着急。 勋哥儿奶声奶气,模样眼巴巴的,实在是可爱之至。 任谁瞧了都忍不住要心软。 徐云栖素来大方,也从不在意身外之物,一个灯盏罢了,别说赠给侄儿,便是再买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这一回她却是默不作声将灯盏交给银杏,随后轻声安抚两个侄儿, “下回上街,婶婶给你们买。” 这是拒绝的意思。 裴沐珩的画作千金难求,谢韵怡和李萱妍都有些失望。 两个孩子顿时哭声更大了,双双往祖父怀里扑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差点要掀了熙王天灵盖。 熙王一面安抚孙儿,一面往老三媳妇望去一眼,徐云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熙王顿时头大,只得大掌一挥哄道, “好啦好啦,等会儿祖父亲自给你们扎灯笼,好不好?” 晟哥儿含着泪往裴沐珩一指,“是三叔作画吗?” 显然孩子对美也有天然的辨别力。 熙王老脸一垮,瞪着他,“你祖父画的比他好多啦!” 熙王妃冷笑,“竟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画的怕不是人,而是钟馗吧!” 阖府上下均笑开了。 裴沐珩这厢慢慢净手,视线一直没离开徐云栖,她眉梢依旧藏着几分温吞柔软的安静,可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姑娘,拒绝了侄儿并不算无理的要求。 他唇角微扬。 熙王妃吩咐大家落座开席。 李萱妍夫妇正巧坐在裴沐珩二人对面。 她如今正在头三月,胃口并不是很好,吃了一碗粥夹了几块藕夹便搁下了筷子,她坐着无聊,便时不时给裴沐景布菜, “这淮山补脾胃,二爷多吃些。” “好!” “还有这道秋葵,也很不错。” 裴沐景停下来道,“昨日那秋葵有些硬老,嚼不动。” 李萱妍失笑,“今日的比昨日更加鲜嫩,我试过了不错,夫君尝一尝……”她夹了一根搁在裴沐景的碗里。 时而是“二爷”,时而是“夫君”,嗓音刻意压得低,却也没逃过裴沐珩的耳廓。 徐云栖吃了大半碗后,瞥见身侧裴沐珩没怎么动筷子,轻声问道,“三爷,怎么了?” 裴沐珩回过神来,舌尖微微抵了抵齿关,双目直勾勾盯着她,带着几分莫名的渴望。 徐云栖被他看得一头雾水,这时对面又传来裴沐景夫妇窃窃私语,夫妻二人均在给对方布菜,端的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徐云栖顿时了然,立即扫了一眼面前的食几,将每样菜夹了些放在裴沐珩碗里,均衡饮食一直是徐云栖的准则,裴沐珩瓷碗里很快堆积如山。 只是等她夹完,丈夫的面色似乎并没有缓和,反而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这是什么缘故? 不是要她夹菜么? 一顿饭吃得徐云栖有些凌乱。 膳后,仆妇们上了些爽口的瓜果茶水,熙王一面含饴弄孙,一面问起熙王妃女儿的事,“今日不是去燕府探望珊珊吗?她怎么了?” 熙王妃倒也没隐瞒,径直开口,“那孩子倒是个走运的,大约是怀上了。” 这话一落,熙王大吃一惊,“这么快?” 熙王妃往席间裴沐珩瞥上一眼,飞快推了推熙王的胳膊,使了个眼色,熙王立即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将话题岔开。 裴沐珩果然十分意外。 妹妹嫁过去还不到二十日,这么快就怀了孩子吗? 裴沐珩吃到嘴里的茶都不知是啥滋味了,他揉了揉眉心,支肘靠在桌案,异常沉默。 脑海闪过纷繁复杂的思绪,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得尽快找到外祖父,好叫徐云栖安安心心跟着他。 熙王妃自然看出儿子情绪低落,赶忙吩咐散席,熙王第一个起身,朝裴沐珩招手, “珩儿,跟我去书房。” 朝局到了最艰险的时候,父子俩每日几乎都要忙到深夜。 裴沐珩离开时,脸色已恢复如常,交待徐云栖,“你先回去,我晚点过来。” 徐云栖目送他离开,带着银杏往清晖园走。 迈出花厅,徐云栖从她手里接过灯盏,抱在怀中悠悠踱步,这一路银杏喋喋不休, “姑娘,姑爷这顿饭吃得可不遂心。” “大哥有了嫡长子,二哥连二胎都怀上了,比他晚成亲的妹夫都跃在他前头,姑爷这心里头能好受吗……”银杏颇有几分同情, “奴婢怀疑,若不是那碗菜是您夹的,姑爷大概筷子都不会动一下……” 徐云栖何尝没看明白,只是凡事有轻重缓急,她与裴沐珩身子康健,迟早会有孩子,外祖父的命却危在旦夕。 此时苍穹如墨,冷冽的寒风掠过她眉梢,徐云栖稍稍眯了眯眼。 大概快要见分晓了。 主仆二人在园子里逛了好一会儿,等消了食才回清晖园。 徐云栖抱着灯盏进了东次间,银杏寻来一个蜡烛搁在里头,立即将火点起,霎时一团光亮从六角花灯绽开,淡雅的设色被灯芒映透,连着美人儿两腮那一抹红也被晕染开。 “太美了,姑娘,挂在哪儿?”银杏问道, 徐云栖来来回回将灯盏看了几遍,有些拿不定主意,“要挂起来吗?” 灯盏下头缀着如意结,上头也安了一个悬勾,挂在屋子里有些碍事,若真要挂只能挂去外头, “弄脏了不大好吧。” 银杏递了她一眼,“舍不得?您日日夜夜跟姑爷在一起,若是弄坏了,再让他给您画呗,这就叫夫妻情趣?” 徐云栖失笑,爽快道,“好,咱们挂去院子里!” 银杏立即吩咐粗使丫头抬来一把长梯, 徐云栖在院子里转悠半晌,最终决定将之挂在东次间外的廊庑下。 银杏满口赞同,“这个位置好,姑娘乏累了,一抬眼就看得到姑爷给您作的画。” 徐云栖咧嘴一笑。 银杏挪好梯子,先上去将原先的旧灯盏取下,交给小丫头,随后扶着梯子,“姑娘,是奴婢去挂,还是您自个儿挂?” 徐云栖提着灯盏欲欲跃试,“我来挂吧。” 王府的梯子做的稳当精致,扶手套着锦绣,最上一层还搭了一块木板,垫着褥子,可坐于其上,徐云栖先将灯盏交给银杏,提着裙摆一梯一梯往上去,坐稳后,她接过灯盏开始往上挂。 风在这时掠过来,将那挂钩吹得左右晃荡,徐云栖好一会儿都没有挂好,“银杏,弄根竹竿过来。” 不一会,一根竹竿伸过来,轻而易举稳住了那根挂钩,徐云栖抬着头额立即将灯盏挂上去,“好了!” 挂好转身,一步一步往下退,忽然间一只宽厚的手掌扶在她腰间,温热覆过来,徐云栖身子微顿,立即回过眸,廊柱旁站着一道英挺的身姿,那人眉目温煦望着她, “三爷,这么快回来了?”徐云栖语调轻快,挂着笑容。 还差最后一步下梯,裴沐珩却将她钳得紧,徐云栖腰间生痒,再次回眸,面颊微微发红觑着他问,“我要下来。” 只见那男人衣冠楚楚立着,浑身罩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矜贵,双目慵懒看着她,没有松手的意思。 徐云栖便知这人又折腾上了,四下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下人不知何时退得干干净净,就连平日最为聒噪的银杏也不见踪影。 一个个的倒是识趣得紧。 徐云栖转过身来,背身抵着木梯,盈盈看着他问,“你待怎样?” 这男人在晚宴上明显憋了一肚子不痛快,她已做好夜里应承他的准备,却不知尚在外头,他就闹起来。 裴沐珩胸膛趋近,修长手臂轻轻一圈,将她禁锢在怀里,一步梯的高度,弥补了身高的差距,他们清晰看着彼此。 头顶的花灯不停晃悠,在他清隽的面颊落下一层又一层的光影,他漆黑的双眸异常明亮,藏着一抹盯紧了猎物的狼性, “云栖,你刚唤我什么?” 他将在她堵在梯子上。 徐云栖凝睇着他没有立即开口,她又不傻,从他这循循善诱的语气就明白三爷不是他想听的。 上回病糊涂了,还喜欢她连名带姓叫他呢。 男人都这么恶趣么。 徐云栖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温柔和气,“你要我唤什么?” “你猜?”他薄唇轻启,齿尖微微挤出两字。 绣球又被踢了回来。 徐云栖脑门发汗,对着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无奈极了。 这还是那个风光霁月冷面无私的裴三公子么? 一个称呼而已,非要听那些别扭的字眼。 偏生他将她逼在这一隅之地,她是动弹不得。 裴沐珩欣赏着妻子苦恼的表情,心里十分熨帖,她眉梢被灯芒染绯,眸色里那一点点冷清也渐渐被烘热,不动声色的秾艳。 他离着她越来越近,连着呼吸也若即若离裹着她鼻尖。 徐云栖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抵在他额尖, “别闹。” 指尖那点痒意仿若落下的冰雪,一触即化,化在他眉心。 裴沐珩俊脸稍稍退开些许,双臂却依然横亘在她周身,有恃无恐。 一个称呼而已。 徐云栖也很想得开。 她很快唤出一声,“夫君……” 裴沐珩没料到她这么干脆,第一声压根来得及细细体会,便如一尾鱼般从他耳廓一跃而过,绝尘离去。 “我没听清楚。”他如实说道,同时神情戒备。 徐云栖这下有些恼了,瞪着他,“你又糊弄我?” “是你糊弄我才对?”裴沐珩理直气壮反驳, 徐云栖没料到这厮胡搅蛮缠的本事与日俱增。 罢了罢了,不跟他计较。 于是,她清了清嗓,“夫君……”这一回轻轻在他耳边,咬字很清晰。 咬字是很清晰,他听得也十分清楚,就是少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徐云栖满脸无辜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现在该满意了吧? 裴沐珩不满意,深井般的目光蓄着一股暗流, 吻很快渡过来,柔软相触那一瞬,他势如破竹挑开她牙关,轻而易举衔住她舌尖,徐云栖的心仿佛被他猛地往外拽了一下,脊背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纤细的腰肢被他钳紧,大掌拖住她将她往上一提,下一瞬她人已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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