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心事重重回了荀府。 刚一进门,荀夫人吩咐嬷嬷将角门掩好,望着自家熟悉的庭院,她膝盖一软,险些瘫下来。 还是身旁老嬷嬷和荀云灵一左一右扶住她。 老嬷嬷低声提醒,“夫人,沉住气!” 荀夫人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女儿,彼时荀云灵小脸煞白煞白的,整个人惊慌失措,不知何处。 荀夫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灵儿,别慌,她不一定是。” 荀云灵立即便哭了,“娘,她怎么跟姐姐一个名字?会不会是巧合?” 荀夫人也希望是,她回眸望一眼心腹嬷嬷,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是心头沉重。 一行人先回了正房,荀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阖目平复心情。 老嬷嬷将下人都使出去,自个儿守在门口。 荀云灵急如热锅蚂蚁,在屋内踱来踱去。 “云栖,荆州来的……娘,您不是说长姐死在瘟疫里吗?那她是谁?她跟父亲可是有些像的,难不成她还活着?” 荀夫人扭头目光带着寒霜,“灵儿,你试着想一想,倘若她真在世,且被你父亲晓得,是什么后果?” 荀云灵心口蓦地一紧,脚步忍不住踉跄,往后撞在博古架上,若是如此,那她们母女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嬷嬷见母女俩惊慌失措,在珠帘处传来镇定的嗓音, “小姐,小小姐,你们都别急,其一,世间同名同姓者不知凡几,她不一定就是,其二,即便真是,老奴观那三少奶奶懵懂天真,恐已不记得,否则她岂敢当着夫人的面自报家门,再者,她若心知肚明,不该早早认了爹去,哪能在这里打马虎眼。” 荀夫人稍稍镇静,“说的是,只是万一她没见过老爷,并没认出来呢。” 老嬷嬷道,“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一是查清楚她的来龙去脉,二是决不能让她见到老爷。” 第一桩倒是容易,第二桩恐怕就难了,就如同在身边安了一道随时可能炸开的雷,荀夫人心头惴惴,被这份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中午,荀夫人吩咐老嬷嬷悄悄去打听徐云栖的底细,自个儿一口汤都喝不下,恹恹地躺在床上发抖,荀云灵也好不到哪儿里去,她虽不知当年是怎么回事,却清楚的知道,一旦徐云栖真是她长姐,她今后处境可想而知。 徐云栖这边陪着二嫂李萱妍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回了清晖园。 银杏今日跟了进去,将内里情形窥了个明白,回去便拉着徐云栖说长道短, “姑娘,那荀夫人明显心虚。” 徐云栖坐在南窗的炕上,目光望着外头白花花的太阳,眼底罕见布满森森寒意, “她当然心虚,因为她这个阁老夫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银杏一想起自家姑娘差点就成了阁老家大小姐,夫人也本该是人人尊敬的阁老夫人,便气得磨牙凿齿,“不行,咱们立即去寻荀阁老,将事情真相告诉他,让他晓得您和夫人还活得好好的。” 徐云栖一个眼风扫过去,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即便他无辜,同床共枕十几年,生了一双儿女,你以为他会替我主持公道?到头来,定是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的目的是认爹吗?不,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兴趣,她要报仇。 银杏急了,迈了过来,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们逍遥自在,” “您必须让她们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徐云栖轻轻掀了掀唇角,将窗棂边的卷帘卷高了些,午阳逼近,光芒跌入双目刺得她眯起眼。 娘亲不在,胖婶听得外头有哭声,从后院钻进荀家,先是把她从屋子里抱出来,塞去后院,旋即冲入前院的火海里救胖妞。 濒死的恐惧逼迫她本能往后山跑,可惜火势团团围住了荀家,火苗从后山的竹林里倒灌下来,她跌倒在水缸边,藏在旁边的地窖里,等着那场雨落下来,救了她的命。 她躲在窖里许久许久,都没听到胖婶和胖妞的动静…… 身败名裂怎么够? 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银杏看着徐云栖淡漠的面色,心头的火也渐渐歇了,冷静下来, “姑娘,当年的案子不好查。” “没错,”徐云栖转过眸来,看着她,“那场瘟疫来的太及时,掩盖了她的罪证,又或者她本就知道县衙有封村放火的念头,遂顺水推舟杀人于无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用旧案拿住她,根本不可能。” 银杏恨得牙呲目裂,叉着腰道,“您打算怎么办?” 徐云栖幽幽一笑,“你说现下她们晓得了我的存在,会怎么样?” “噩梦缠身,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我便请君入瓮!” 裴沐珩连着三日没回府,徐云栖甚是聪明,猜到那夜恐惹到他了,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他到底因何动怒? 人没回来,徐云栖也无计可施。 倒是荀夫人这边,银杏这几日悄悄打听荀府动静,得了消息后笑得心花怒放, “姑娘,荀夫人病下了,听说三日吃不下什么东西,悄悄请了大夫呢。今个儿四姑娘过去探望,说荀二姑娘也瘦了一圈,小脸本就巴掌大,瘦了后,那双眼跟个窟窿似的,看着渗人。” 徐云栖没什么表情。 * 自太子离京,朝中近来风平浪静。 只是平静一段时日后,以施卓为首的老臣上书皇帝请立皇太子,只因皇帝春秋已高,近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一个不慎撒手人寰,怎么办。 皇帝心里自然是怒的,只是怒归怒,这位老谋深算的皇帝遣刘希文传口谕, “众臣觉得朕膝下哪位皇子堪为储贰?” 这话如石破天惊,掀起一阵风浪。 百官私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一时间,御书房的案台上折子堆积成山。 不消说,凑请立秦王为太子的折子最多。 其次便是中宫嫡子十二王,陈王和七王也有,更令裴沐珩意外的,这回不少军中将领也将熙王推了出来。 可见上回他们父子俩勇救杨康,有了显著效果。 皇帝特意让裴沐珩替他唱名,到最后,熙王府竟也有四份奏帖, 皇帝坐在御塌上,悠闲翻着册子,头也不抬问他,“珩儿,你怎么看?” 刘希文担忧地朝他瞥去一眼。 裴沐珩自顾自将所有奏请太子的帖子整理归类,往后退步,抬袖一揖,“储贰大事,乃陛下一人而决,不是臣该回的话,还请陛下收回。” 皇帝闻言抬眼看着他,手肘搭在盘起的膝盖上,笑道,“如果朕非要你说呢。” 裴沐珩目光低垂,“臣不议君之事,若陛下非要臣说,臣便说,自古以来要么立贤,要么立嫡,龙生九子,个个非凡,陛下有的挑有的选,是陛下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皇帝幽幽一笑,仰了仰身,往支持熙王的四张帖子指去, “珩儿要不要瞧一瞧,是哪些人支持熙王?” 刘希文都替裴沐珩捏出一把汗。 裴沐珩内心轻轻苦笑一声,皇帝这是在试探他,他何尝不想试探皇帝,遂答, “臣不必看,写帖之人是陛下之臣,父王是陛下之子,十几位王爷人人皆有奏章,父王有几张也不意外,只是这几人必定是孤陋寡闻,不谙朝事,上有贤王二殿下,下有中宫嫡子十二王叔,我父王淡出朝堂,不问世事,岂敢当储君之议?” 裴沐珩一来将那些将军们摘开,二来,巧妙地将话题引到秦王身上。 皇帝一听“贤王”二字,脸色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将手中书册扔开,语气淡淡问,“你也觉得你二王叔是贤王?” 裴沐珩原要点头,抬眸对上皇帝深沉的脸色,连忙垂下眼,“臣……不知。” 皇帝将他神色收入眼底,冷冷掀了掀唇角。 “下去吧。” 裴沐珩退出御书房,脸上情绪收得干净,理了理衣袖,大步离开奉天殿。 皇帝显然不喜秦王,可是熙王府想从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也不容易。 裴沐珩思虑重重。 回到清晖园时,天色刚暗下来,裴沐珩一路忙到晚间亥时三刻,自从徐云栖告诉他,她夜里最迟不过亥时三刻睡下,他便从不会晚于这个时辰回后院,今日坐在案后,深深捏着眉心,罕见生了几分迟疑。 若说心里不介意那是假的,只是他事先承诺过,他不是出了事便与她分房置气的人,裴沐珩素来重诺,抬眸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缓慢起了身。 过去他总总以为夫妻俩相敬如宾,有商有量便很好,如今意识到,没有那么容易。 正值十六,明月高悬,清晖园的灯已熄了,月光洋洋洒洒将整座府邸照得透亮。 裴沐珩沿着长廊来到正院,一老婆子蹲在门口脚踏上打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连忙警醒,见是裴沐珩,一面慌忙施礼,一面去备水。 裴沐珩先往东次间去,里间突然燃起一团光亮,正是徐云栖点了一盏琉璃灯张望过来,楚楚动人的玉人儿立在珠帘下,她穿着件姜黄色的短衫,一条杏黄色的百褶裙,裙前匆忙系上百草结,显然是刚刚睡醒,胸前裹着一片式的红色抹胸,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徐云栖极少穿得这样随性,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过来。 夫妻俩隔着台阶两两相望。 裴沐珩双目深邃,唇角几乎抿直,沉默看着她,徐云栖率先反应过来,将灯盏搁在高几上,下台阶来给他斟茶。 她穿着薄薄的绣花鞋,裙摆迆地,身形轻盈纤细。 “三爷喝茶。” 转过来时,明眸皓齿,眼梢如染了春晖似的,柔软又漂亮。 这丫头是没心吗? 她不知他气了四日? 裴沐珩接过她的茶并没有喝,语气微沉,“我先更衣。”便去了浴室。 清晖园的浴室极大,先前熙王妃晓得儿子毛病,特意给他隔出一间大的浴室给他单独使用,上回裴沐珩在这里用了皂角,那股香气很好闻,今日却发现那盒子换了一个新的,裴沐珩拿着闻了闻,不是过去的味道,他沉洌的嗓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原先用的皂角没了?” 徐云栖这才想起今日银杏清扫浴室时,见裴沐珩所用皂角所剩无几,便给他换了块新的,她连忙绕过屏风进去,男人修长挺拔立在浴桶旁,衣裳半开不开搭在宽肩,深邃目光辨不出喜怒。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2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