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裴沐珩没有丝毫犹豫,掀开车帘便下了去,头也不回跨入门槛。 徐云栖慢慢搭着银杏的手下车,往他背影望了一会,摇摇头跟了进去。 夜色已深,熙王府却静的出奇,下人个个垂手默侍,大气不敢出。 先是熙王妃面色铁青回了府,随后是裴沐珩神色冰冷跃进了门,三公子虽不苟言笑,却极少动怒,今日这般模样,定是出了大事。 徐云栖经历了三个时辰高强度的诊治,已经很累了,回去便匆匆洗漱倚在引枕休息。 她给裴沐珩时间斟酌。 他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两个人除了和离,别无他法。 银杏将医囊与医箱检查一番,收拾干净,折入屋内,见她撑额靠在引枕,轻轻走过去,将薄褥搭在她小腹,“姑娘,躺下睡吧。” “嗯……”徐云栖迷糊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又往窗外望去,裴沐珩今夜想必不会回来,她也不等了,躺下熟睡。 裴沐珩这厢回到书房,并没有叫自己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摊开案头暗卫送来的邸报,一一查阅。 今日之事,着实算个契机,燕少陵是燕平的老来子,心头肉,是不可触碰的逆鳞,上回他举荐燕少陵前往晋州查案,让燕少陵在皇帝跟前露脸,实则给燕平卖了个面子。 为什么这么做,这些年他冷眼旁观,燕平与秦王之间也不是铁桶一块,秦王做事冒进,燕平却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凡事喜欢留一手,稳扎稳打,二人政见相左。 秦王急于拉太子下马,逼得燕平不得不替秦王擦屁股,此事燕平定十分恼火,今日秦王府小郡主阴差阳错伤了燕少陵,是他斩断燕家与秦王府纽带的最好时机。 摇一摇藏在窗棂边的铃铛,匍匐在屋顶的暗卫利索翻身入了窗。 “去给刘御带个话,让他重审通州知府陈明山。” 从那封匿名的求救信开始,他顺藤摸瓜查到通州知府陈明山,方知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脚踏两只船,不仅帮着太子敛财,身上还藏着秦王的把柄,这样的人于他而言便是一柄利剑。 暗卫领命而去,然而没过多久,暗卫折回来,带给他一个消息, “三爷,半个时辰前,刑部一位主事查了陈明山的履历,得知他入朝时的官职是卖官鬻爵而来。” 谁管官员升迁拔耀,吏部。 吏部尚书是谁,正是内阁首辅燕平。 裴沐珩神色一怔,旋即抚着下颚慢慢笑出来,“有人嗅到今日的契机,先咱们一步动手了,有意思……那你告诉刘御,让他顺水推舟……” “明白。” 裴沐珩修长的背梁往后一靠,整个人闲适地靠在圈椅里。 那个人会是谁呢。 对陈明山知之甚深,打蛇打七寸,想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等手腕显然不一般。 裴沐珩脑海里闪现一个人的面容。 轻轻嗤了一声。 这个案子一旦挑出来,燕平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搁在墙角高几的鸣钟一响,指针指向亥时三刻。 裴沐珩再次一怔。 她寻常便在这个时候歇觉。 正因为此,他特意在这个点设置了钟鸣,好提醒自己该收整收整回后院了。 那一声清越的钟声轻轻往他心房撞了一下,脸上那一抹运筹帷幄的快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一抹怔惘。 她怎么能口口声声喊和离? 夫妻半载竟没有让她生出一丝迟疑? 裴沐珩肺腑如注岩浆,灼得他顺不过气来,这一夜便宿在书房。 燕国公府。 这一路数名太医并侍卫小心翼翼将燕少陵送了回来。 裴沐珊骑马跟在一侧,全程作陪。 熙王担心女儿,自然陪伴左右。 中途燕平邀请熙王上马车,他没答应,避嫌这个事,熙王还是懂得,最后燕平无奈,只能陪着骑马,可怜他上了年纪,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方回了府。 贺太医给燕少陵喝了一碗固气补血参汤,他人已睡着。 熙王在,燕平不好去歇着,强打精神陪在厅堂。 裴沐珊坐在厅堂不动,燕夫人没了力气,遣大儿媳来劝裴沐珊, “郡主先回去歇着,少陵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令裴沐珊措手不及,她昏懵地抬起眼看着燕家大夫人,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父亲,面露茫然,继续将脸埋在掌心,“我想等他醒来。” 燕家大夫人得了燕平指示,要给父女俩安排客院歇息,裴沐珊不肯,她就待在厅堂,熙王朝燕平摊摊手,无奈道,“燕阁老上了年纪,去歇着吧,本王陪着她便是。” “那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心腹管家上前在燕平耳边低语几句,燕平蹙了蹙眉,也仅仅是一瞬,这位纵横捭阖的首辅很快恢复如常,他起身朝熙王拱了拱手, “王爷海涵,在下实在撑不住了,得先眯一会儿。” 熙王是豪爽性子,不拘礼节,摆手示意他走。 这一夜便由燕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陪着熙王。 燕平回到书房后,管家递给他一道折子,面带冷色,“通州一案事发,陈明山一直被拘在大理寺的地牢,东宫结案后,陈明山本该秋后问斩,怕是暗中有人盯上了他,查到了他是通过买官入的朝,一纸告去了圣上那里,老爷,这是冲您和秦王来的呀。” 燕平看都没看那折子,眼皮甚至都不曾拨动一下,“嗯,搁这吧。” 管家见他面平无澜,不由着急,“您不想法子应对?” “老夫自然会应对。”燕平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让我歇会儿。” 熙王和裴沐珊这一夜就坐在了燕家厅堂,燕平也没太管,到天蒙蒙亮,贺太医遣人传来消息,说是燕少陵已有苏醒的迹象,如此人便无大碍了。 熙王问女儿,“要去看看他吗?” 裴沐珊揉了揉酸胀的眼,摇了摇头,起身大步往外走,“醒了就好。” 熙王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忽然一笑,这性子跟他还有几分像,洒脱不羁。 父女俩一前一后回了府。 到门口,昨日那个护卫上前禀报, “王爷,郡主,昨夜有人将秦王府小郡主蒙头打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伤了肺腑,病情如何,尚不明确。” 裴沐珊眼皮耷拉着,没有任何反应。 熙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女儿,挑眉“哦”了一声,旋即拍了拍护卫的肩膀,那模样就差没说“干得好”。 裴沐珊一宿没怎么阖眼,回房睡去了。 熙王大马金刀去了锦和堂,人刚越过屏风,便见妻子头覆抹额,冷言冷语朝他喝来, “你回来作甚,你给我入宫,去寻陛下陈情,昨日之事,陛下总该给熙王府一个交代。” 熙王先是一愣,旋即面露愠色,一面说一面朝她走来,“给什么交代,你想要什么交代?” 熙王妃下榻来,捂着头额扶着腰道,“陛下赐婚,难道不查人家祖宗八代,不问底细清白,就把人给塞入熙王府吗?”熙王妃说话颤颤巍巍,身后的郝嬷嬷等人连忙跟过来扶着她,生怕她跌倒。 熙王静静看了妻子一会儿,察觉她面色虚白,气息不稳,显然一宿没睡,他叹了一声,跨步上前坐在软塌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再语重心长与她解释, “我早就告诉过你,陛下赐婚是有缘故,是不想熙王府与荀家结亲,行敲打之计,再者天子一言九鼎,即便后来晓得她出身并不好,也不能食言,这是皇家信誉,你如今再扯这些有什么用。” 熙王妃折回来坐在他对面,头额一阵阵抽筋,疼得她直喘气,“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入宫。” 忽然间,外头一位高个子嬷嬷急急忙忙跨过门槛,立在屏风后禀道, “王爷,王妃,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熙王妃心倏忽一沉,她如今心力交瘁,可再经不住任何打击了。 这是位管外事的婆子,也是熙王妃的耳目,她带着哭腔道, “奴婢今日晨起招呼人去市集采买,却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回来,说咱们三少奶奶压根就不是徐大人的亲生女儿,是她母亲原先跟外头男人生的!” 这话如同一道雷劈在熙王妃脑门,她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待反应明白,扭头对着熙王便是一阵怒喝, “你听到没有?瞧一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哪,我的儿,芝兰玉树般尊贵,岂能配这样的女子?你现在,立刻马上,入宫跟陛下陈情!” 熙王也没料到事情突转到这个地步,他抹了一把脸, “这不太可能吧,兴许是有人恶意中伤。” 熙王妃压根听不进去,她将头上抹额一扔,正襟危坐道, “去,咱们入宫跟陛下申辩,请他老人家做主和离,”话落见熙王依然一动不动,熙王妃怒了,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你不去,我去!” 熙王见状,眉头一紧,喝道,“你给我回来!” 熙王平日虽是妻管严,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 熙王妃冷着脸立在下方,怒目瞪着他,眼底还含着委屈, 熙王何尝这般斥过妻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苦口婆心道, “那个孩子有什么错,出身是她能决定的吗?被赐婚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她昨日刚立了大功,咱们珊儿对她感恩戴德呢,你今日便口口声声让他们和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熙王府,我裴征素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绝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熙王妃闻言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她摇着头泣道,“我何尝不知,我也不怪她,她实则是个好的,这半年来安安分分侍奉夫君,性子恬静温软,我并不厌弃她这个人,我怨的是她的身份,” “是,她是没错,可珩儿就有错了吗?他何其无辜?他们谁都没错,就是不该在一起。” 她转身拉住丈夫的胳膊,含泪望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整日折腾些什么,珩儿有大抱负,我做母亲的心知肚明,徐氏跟他不是一路人,既如此,这个恶人便由我来做,只要能成功说服陛下下旨,我萧瑾乔去青山寺给她供长生牌,我十倍百倍补偿她,绝不委屈了她。” 熙王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小丫头脆生生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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