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风一起,杀气暗藏。 长嫣也非等闲之辈,立刻转开半个身位,避开了章月回的袖剑。 章月回笑:“嚯,身段这么柔软的娘子,我还真舍不得下手。” 长嫣见状不妙,立刻摸出脖子上的鸣镝想要报信,可她甚至来不及抬手,身后便有一个黑影闪过。 寒光一闪,锋刃割破洁白的脖颈。 下一秒,长嫣便瞪大了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喉中的话里还没出口便已破碎。 动脉的血溅了章月回一脸。 章月回摸摸脸上的血迹,直皱眉:“下次干活的时候别弄得这么血腥。” 黑影从长嫣身后绕过来,麻利地将尸体拖到花坛后。 “喏,东家。” 再走出来时,她站在廊下灯笼光中,赫然是一张与长嫣一模一样的脸。 端详着这张脸,章月回笑了:“这人皮面具还真是天衣无缝。果然,总没有花钱不是。” 假长嫣面无表情地道:“若非长嫣在宴上帮谢铸时露了破绽,我们也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你去接应谢六吧,别被她瞧出破绽了。之后便用长嫣的身份留在谢铸身边,探取秉烛司情报。” “喏。” 假长嫣转身就走。 忽然想到什么,章月回又把人喊住,道:“今日城门口救下谢铸的人似乎并不是谢六。” “不是她,那会是谁?谢六理应没有别的援手了,”顿了顿,道,“我去探探。” “还有,望雪坞里那枚暗棋似乎失联了,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假长嫣有些不解:“东家,却山公子不是就在望雪坞里,何必再费周折去打听?” 章月回扯起嘴角,低低一笑:“他啊——” 话却戛然而止,未透一词。 “去吧。” …… 谢穗安在房间里等了一会,才等到长嫣上来。 两人协力将谢铸搬到密室里,一切妥当后,谢穗安才松了口气。 她丝毫没有看出面前的长嫣有什么不妥。 “长嫣,那个商人章老板的底细,你可有探出来?” 任何势力出入沥都府,都在秉烛司的观察之内。这位章老板来得如此高调,自然也引起了一些注意。 据说他是一个专发战争财的商人,什么钱都赚,什么东西都卖。 岐人、汉人,两头通吃,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但明面上,他并不站边。 “就是个商人,立场还摸不清楚。”长嫣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谢穗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得防着点,他就住在花朝阁,长嫣你离着近,多留意些。” 长嫣点了点头,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六姑娘,今日在城墙下救下谢铸大人的……似乎不是你?” 谢穗安欲言又止,想到南衣让她保密她的身份,犹豫了一下,道:“怎么不是我,隔了太远,你看错了吧?” 长嫣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许是吧,我还以为是计划出了什么岔子。” “怎么会——”谢穗安遮掩心虚,“长嫣,那我就先回望雪坞了。” “六姑娘,小心府中的细作。” 谢穗安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将那人揪出来,否则我们行动处处受限。” 这番话里,假长嫣确定望雪坞里的细作还没有暴露,但至于救下谢铸的究竟是不是谢六,她并不能完全相信谢六的话。 —— 谢穗安和南衣一起从后院翻墙回望雪坞,这条路南衣也走得轻车熟路了。然而今晚却有些不同…… 一翻上高墙,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便有细微的风铃声响起。 很快,花园中便火光大作,有岐人守卫朝着这边来了。 鹘沙的防备并不单单布在城墙上。他猜到谢家必有人会参与行动,在谢家后院高墙处也设置了机关。 谢穗安和南衣已经落到地上,意识到踩中了敌人的防备,谢穗安要立刻拔出剑准备迎敌。 这时,一个小巧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钻出来。 “跟我来。”声音细细绵绵的,还有几分怯意,但带着十足的坚定。 南衣和谢穗安定睛一看,竟然是秋姐儿。 “秋姐儿?”谢穗安惊讶。 “我看到了,在城墙处。”秋姐儿怕生,看了一眼南衣,就迅速低下了头,自顾自道,“谢谢你们救了我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知道怎么走能避开岐兵的巡逻。” “秋姐儿,你带小六回去,我住的院子跟你们方向相反,我自己走。” “不成!” “都回望雪坞了,我自己可以,”南衣推了谢穗安一把,“我们三个人一块绕路,目标更大,快走!” 谢穗安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南衣的方案,她说得是对的,分开走,更容易隐藏。 “嫂嫂,从花园里走,遮挡物多。”秋姐儿意简言赅。 南衣点头,与两人道别,将她们走后,南衣从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肩,摸到了一手黏稠的血。 刚才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她中了一支飞镖。但她硬生生忍住了,并没有告诉谢穗安,并非她有什么高义,而是她料想若自己拖了后腿,谢穗安为了保护她,很可能会正面和岐兵起冲突。 在望雪坞里动手,百害而无一利。她想赌一把自己的游击能力,只要能回到柘月阁就没事了。 南衣捂着肩膀的受伤处,躬身穿行在夜晚的花园中。正如秋姐儿所提示,凭借假山、乔木和草丛作为遮掩,南衣躲开了几队搜寻的岐兵。 刚想从一座假山后探出身,忽然,她被一股巨大的力拉了回去,那人在她惊呼出声之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南衣惊惧地看着眼前的人——是谢却山。 借着不远处廊下灯笼的微光,谢却山低头看了一眼南衣肩膀上的飞镖,伤口在往下滴血,衣襟已经红了一片。他果断地撕下她的一片裙角,衣帛撕裂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巡逻的岐兵闻声寻了过来。 “忍住。”谢却山的手扶上了飞镖的尾柄,毋庸置疑地命令南衣。 南衣明白过来,他要就地帮自己拔出这支飞镖,她暂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不敢有一点的反抗,咬着唇强忍着。他的动作十分利落,拔出飞镖后立刻用刚才撕下的衣帛捂在她的伤口上,防止血迹外溅,但巨大的疼痛还是让南衣闷哼出声。 假山外,火光已经摇曳了过来,凌乱的脚步声将至。 “谁在这里?!”首领的火把已经探进了假山。 倏忽一阵呼啸的风声起,火把被熄灭了。岐兵首领一惊,紧接着看到一颗石子落地,想必就是这颗石子飞出来打灭了火把,那人内力十分深厚。他抬头朝假山后望去,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男子震怒的声音。 “老子月下风流,你们也要看吗?” 首领一怔,目光瞟到假山后是谢却山和一个女子,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也迅速反应过来,难怪刚才有衣帛撕裂和女子的呻吟声,他连连退后几步,挡住身后的士兵,低头行礼。 “却山公子,卑,卑职冒犯了。” “滚!” 首领转身,招呼士兵掉头。 “走走走,赶紧走,你们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谢却山解下身上大氅罩在南衣身上,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光明正大地走出假山。 南衣被他的温度铺天盖地地裹住了。夜幕飘起纷纷扬扬的小雪,直奔人的眼睛而去。她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他,他是十二月冰冷的无尘雪,冰冻了少年郎张扬的轮廓,将目光削得像冰川一样寒冷,可在某一些瞬间,他也是大雪中的薪火,火舌温暖地跃在炉中,虽不能融化千山寒,却能暖一人手。
第33章 花影乱 岐兵首领还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也只看到谢却山抱着美人离开的背影,坦坦荡荡,确实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去别处搜。 路过池塘,谢却山不动声色地将手里拔出来的飞镖扔进水中——这有可能成为藏匿犯人的关键证物,必须在外面处理干净,绝不能带回房中。 但就连谢却山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有人惊讶地捂着嘴躲了回去。 正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陆锦绣,她站在谢却山的斜前方,好像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似乎就是南衣——他们竟在“月下风流”? 看到这一幕的陆锦绣手都在抖,身后跟着的女使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姨娘,您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回去,快回去……”陆锦绣不敢相信,强行让自己忘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失魂落魄地转身,一刻不停地回到自己房中。 —— 谢却山抱着南衣回到景风居,贺平只惊讶了一下,迅速就配合地找出抽屉里的药箱放在案上。 “贺平,你去外面守着。” 贺平“喏”了一声,转身出去,带好了门。风雪被隔绝在外,屋内恢复了安静和温暖。 谢却山把南衣平放在榻上,问道:“三叔安全了?” 南衣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找补道:“今日出现了意外,谢六姑娘临时改变了营救计划,我事先也不知道……而且是谢六姑娘安顿的三叔,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说到最后,南衣有些心虚,只能转移话题:“不过,你为何要救我?” 谢却山平静又认真地看着南衣:“谢谢你救了我的家人。” 南衣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这句道谢颠覆了她对谢却山的认知,她惊讶问道:“所以你跟岐人不是一伙的?” “我虽为岐人做事,亦不想我的家人涉险。” 南衣默了默,言下之意,他依然是岐人的人。 “那你那几个晚上把我赶的满城跑……也是故意的?” “熟悉地形,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有用的技能。” “那你为什么不早同我说!”南衣有些懊恼。 “求生欲是最好的动力。” 南衣哑口无言,他是一个无情的老师,但不能不承认,他的方法很管用。 谢却山拿起了一把剪子,准备剪开南衣受伤部位的衣服,好为她包扎伤口。 南衣连忙拦住他:“别剪!这衣服是新的,拢共没穿几次,我洗洗补补还能穿呢,你剪了就没法补了。” 谢却山愣了一下,收回了剪子。 “那你把外袍脱了。” 剪开衣襟其实是最简单的法子,脱外袍难免要牵扯到伤口,但南衣为了保住这件衣服,忍着痛,一点点褪下外袍。好不容易脱完了,竟已是满头大汗。 谢却山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外袍,她也没多想,就这么递了过去。但她完全没想到,谢却山下一秒就把她的衣服丢进了火盆中。 南衣瞪大了眼睛,着急地想扑过去挽救,肩上的伤口痛得她不得不中止动作。她怒视谢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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