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里,她觉得宋牧川自从脱胎换骨后,就变得非常厉害,潜伏在岐人身边,又为秉烛司做事,此人一定充满了智慧,有他在,凡事都能迎刃而解。 南衣和禹城军跟着宋牧川在夜色弥漫的山路中前行,一行人不敢点亮一丝火光,硬是在黑暗里摸索,也不敢发出大的声音。 忽然,众人听到后方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半个山脚。地动山摇,震得山石簌簌滚落。 南衣下意识躬身避开,然而意想之中的碎石没有砸到她身上,有人为她挡住了。她仰起头,是宋牧川用身体护着她。 南衣发现,这么大的动静,他一点都不惊讶,也不慌张。 “不要停下来,大家继续往前走,我们要尽快远离岐兵。”宋牧川坚定地对众人道。 南衣回头望了一眼,有些胆战心惊,小声问宋牧川:“宋先生,下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岐兵会以为,禹城军已经被炸死在地道里,全军覆没,如此才能瞒天过海,让禹城军日后不再受到追杀。” 南衣心惊,努力压低自己声音里的讶异:“是你放的炸药?” 宋牧川看着南衣,脸上露出一个罕见的,胸有乾坤的笑,还带着一丝可爱的狡黠:“岐人自己放的——当然,我也生怕他们用的剂量不够,多加了一些助爆物。” 南衣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宋牧川帮着岐人炸了地道,为了制造禹城军死的假象?可他怎么知道岐人会用炸药……他指使的? 秉烛司还真是无所不能!南衣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可是他们事后检查废墟,看到里面没几具尸体,不就露馅了吗?” “地道的结构脆弱,一旦爆炸就会引发山体崩塌,岐人很难彻查,也没必要彻查。并且我已经让禹城军将一部分盔甲留在地道里了。二来……那里有替死鬼。” 替死鬼……谁啊? * 鹘沙本在沥都府里等着山里传来的好消息,却没想到等来了一场爆炸的火光。他十分错愕——他并没有让手下的人带去火药啊。 难道是和完颜骏的队伍发生了激烈的交战?一伙逃兵居然有如此战力? 他心急如焚,虽然此刻他应该在家“自省”,不能插手军营之事,但他还是按捺不住,直奔渡口,想去虎跪山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刚到渡口,却见完颜骏已经带着人返航了。 完颜骏脸上春风得意,俨然是凯旋的样子,让鹘沙十分错愕。 他的人呢? 完颜骏下了船看到鹘沙,故作惊讶:“鹘沙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呢?哦——我知道了,是想来第一时间庆祝我们剿灭禹城军吧?” “你们剿灭了禹城军?”鹘沙难以置信。 完颜骏得意地道:“我们在山中一个隐秘的地道里找到了禹城军的藏身之地,为了速战速决,便直接往地道里扔了炸药,不损一兵一卒,将禹城军一举歼灭。” 鹘沙愣了。 全炸死了?要是他的人先进去了,那岂不是……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娘的,完颜骏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费了劲地找到禹城军,派人下去狙杀,而他几管炸药就让把他的人和禹城军一起葬送在了那个地道里。 狗东西!老子杀了你! 鹘沙顿时要气炸了! ——他今晚派出的,可是他最心腹的一支亲兵!全军覆没了!连具尸体都没有! 鹘沙盯着完颜骏的笑脸,手按在刀鞘上,胸膛的火气马上就要忍不住爆发了。 完颜骏见鹘沙这副模样,困惑道:“怎么?禹城军被灭,鹘沙将军不高兴吗?” 一旁心腹的亲兵连忙按住了鹘沙,打了个圆场道:“将军自然为完颜大人高兴,只是将军疑心此事可能蹊跷……” 完颜骏道:“山体塌得厉害,废墟中只找到一些铠甲碎片和血肉模糊的四肢,不过还是能证实确实是禹城军的。” 狂怒中的鹘沙还留有一丝理智,他明白了,都埋在山底下了,那这就是死无对证了。 他还没地方说理去——因为他今晚的行动,说到底也没有上报,是师出无名!追究起来,他还得受到惩戒,很可能会被调回大岐去。 他如果为了泄私愤杀了完颜骏,只会在沥都府掀起更大的波澜。到时候,要是让陵安王都逃脱了,他就彻底成了大岐的罪人了。 忍住,忍住。 尽管如此,与完颜骏一行人告别后,见四下终于无人,鹘沙再也不想忍,无能狂怒地发泄,挥刀砍了路边的土地公公像,将那香炉都劈成了两半。 一阵不识趣的风吹过来,将地上的香灰卷起,一股脑地就朝鹘沙脸上糊。 —— 完颜骏回到府中已将近凌晨,徐叩月枯等了一夜,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躺回去假寐。 一阵衣物窸窣声后,男人身上还裹着寒意,在她身后躺下,动作里并无戾气。徐叩月直觉完颜骏今夜的行动很顺利,可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消息,她想知道结果,便假装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 “大人……您回来了。” 一说谎,心跳却是陡然升高。幸好房中昏暗,脸上的神情不易察觉。 完颜骏确实是高兴,饶有兴致地摩挲着徐叩月的脸:“今晚剿灭了禹城军,大获全胜。” 徐叩月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惊慌,一时间不知道要接什么。她断然是无法说出那句恭喜的。 完颜骏笑了,显然他心情很好,并不准备跟徐叩月计较:“你放心,禹城军全被炸死在山里,一个活口都没有,不会牵连到你舅母。” 徐叩月勉强顺着完颜骏的意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多谢大人……” 完颜骏揽过徐叩月,躺了下去:“累死我了,睡觉。” 不多时,完颜骏便抱着徐叩月睡着了,但她仍心乱如麻,乱糟糟地想着,觉得其中似乎有蹊跷。 谢却山真的出卖了禹城军……? 可百余人的军队尸骨全无,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个大胆又没有根据的念头闯入了她的脑海——禹城军会不会已经金蝉脱壳了? 她更愿意相信那支军队仍活在虎跪山的哪个角落里。 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谢却山不会如此残害同胞,她帮谢却山递的那封密信,一定起到了什么作用。 抱着这个念头,徐叩月忐忑地睡去。 —— 禹城军又撤回到了原先驻扎的道观稍作休息,这里已经被岐兵搜过了,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想起来再杀个回马枪。 此计里应外合,时机必须拿捏得刚刚好,不仅是斗智,还得斗人心,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引来怀疑。应淮顿时对这个夤夜赶来的文士敬佩不已,四两拨千斤,便化解了一场灾难。 宋牧川不能在此地久留,明日他还得去船舶司,稍作整顿便要回城。 他本想带南衣一同归城,却见南衣踟蹰了。 “我要留在这里。”她蹦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惊讶的话。 应淮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谢家的少夫人吗?” “我不是,我骗你的,”南衣倔强地道,“但你们承了我的情才逃过一难,收留一下我又怎么了?我只要一日三餐就行了,我还有力气,能干点杂活,不会拖累你们的。” “这里可是军营。”应淮张着嘴半天,组织了好一会语言,才蹦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是军营,我想留下来跟你们学学武功,等有了傍身的本事再走。” 宋牧川静静地听了半晌,对应淮道:“应都尉,让我同夫人说几句话好吗?” 应淮如释重负,恨不得立刻能离开这个房间,语气里甚至都多了几分感激:“您请您请。” 应淮一走,房间里只剩下南衣和宋牧川两个人。怕引人注目,也不敢点太多的烛火,四周有些昏黄。 “夫人,现在能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宋牧川问得并不急迫,纵然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南衣无论说与不说,他都尊重。 南衣有些乱,那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有满腔的恨和愤怒,可当要说出口的时候,她想起了那个惊世骇俗的吻,竟心虚了。 她忽然失了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69章 立身本 幸好宋牧川很耐心地等待着南衣,也并不着急追问。 “我遇到了谢却山,差点被他杀了……”南衣整理好了情绪,省去中间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过程,说得半真半假,“然后我听到他说要去歼灭禹城军,所以我伤了他,想办法脱身来报信了。宋先生,谢家我定然是回不去了,沥都府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就算您送我去金陵,以我当下的能力,恐怕也难以立足。我是真的想学点防身的功夫,才说要留在禹城军的。” 隔着这样暗的光,宋牧川看向南衣。他意识到短短几日不见,她就有了巨大的变化。那个被他送下画舫的女孩是胆怯而不安的,像是一束惶惶的野草,抓着一点虚无的东西,拼命地往前飘。他努力想要把她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却忽略了她不管去哪里,都是无根的浮萍。 可如今,有些恐惧在她眼里消失了,他并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好的是,她变得无所畏惧,坏的是,支撑她的东西似乎垮了。 他想到她曾经问他,你未来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他回答有,她的神情是高兴的。 在她心里,一个人有了想做的事情,才能活下去。 她心里的那件事,是不是已经幻灭了? 他不敢问下去。他怕这是她的伤口。但他想给她一个去处,一个归属。 “那夫人,可有想过入秉烛司?” 他这么说,便是坦诚地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了她面前。 南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 “是。”他坚定地回答。 “我怎么配?”南衣惊讶地脱口而出。 “夫人如何不配?救下谢大人,找出望雪坞中的细作,无数次帮到谢六,乃至今日救下禹城军,这些事情,就足以让沥都府里所有的谍者都望尘莫及。夫人也许从未意识到自己是一块璞玉,一次两次是运气,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说明你的计谋、智慧,乃至直觉与判断,并不比任何人差。” 她觉得宋牧川说得好像不是她,可每一条,说的不正是她吗? 南衣从来没有站在那个角度去审视过自己,她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漂泊度日的小贼,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慢慢地站稳了脚跟。 她结交了一些以前从未想过能有交集的好友,她帮助这些人,这些人亦回馈她。 每一次死里逃生,都会给到她新的感悟和体会,每一次夹缝生存,她都从懵懂中往外走了一步,慢慢看清这个复杂的世道和人心,她在不知觉中完成了某些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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