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问出来,谢却山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狡猾的猎人,对陷阱的感觉太熟悉了。 沉默了一瞬,南衣狡黠地眯了眼:“你承认了!” 这事如果不是谢却山干的,他就根本不会下意识地问什么东西,正是因为他心虚,才被南衣绕了进去。 他刚心力交瘁地应付完鹘沙,紧绷的心情自回家之后便松了下来,根本没有对南衣设防。 被人趁虚而入,谢却山有点错愕,又有点恼火。 刚给自己披上的一层铠甲,又被她卸了下来。 他沉了眸,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盯着南衣,眼底漆黑。 南衣刚有些得意,脸上浮起笑意,可谢却山的脸色却让她觉得后背一凉,有点瘆得慌……怎么有种老虎要发威的错觉。 “你说谎了。” 南衣错愕——她说什么谎? 谢却山捉住了南衣的手,硬生生掰开她的手掌,要证明她掌心里头空空如也。 她手里分明没有东西,却骗他说有东西。 南衣还想狡辩,但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余地。她就是想诈他一下,这个人真的太不好骗了吧,南衣欲哭无泪。 ——不对啊,明明是她在盘问他今天的事情,她觉得就是谢却山在掩护陵安王,而且他忽然开了一日佛堂,说明他知道陵安王藏在那儿。 他的立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已经从谢却山嘴里确认到关键的信息了,她分明占了优势,怎么瞬息之间又落了下风? 她是说谎了,但他难道就在好好遵守游戏规则吗?她问他的话,他既不沉默也不回答,都在顾左右而言他,让她难以判断。 南衣立刻就学到了精髓,挣脱开来,把自己握紧的拳头背到身后,阻止他再掰她的手指。只要她不摊开掌心,他就不能证明她说谎。 她要抓住这一点点优势,让他把实话说出来。 她回到自己的话题上,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士兵?是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 谢却山没理她,坚持要去捉她的手。 她一边躲着,一边接着问:“你根本就没有叛国,你是秉烛司的人。对不对?” “你的代号叫什么?” 她的话一句句砸在他心上,让他心乱如麻。 他回答不了,他不敢回答。 ——他不能再让她问下去了。 此刻谢却山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倾身上前,堵上了她的嘴。
第97章 春夜暖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 谢却山现在才发现,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能说谎原来是一个诅咒。 诅咒他要亲手从一堆不堪的血肉里挖出他自己也没见过的真心。可他还没有这样的经验。 他想她靠近,又不想她靠得太近,世事哪有那么刚刚好的如意。她已经被他养出了獠牙,披上了铠甲,张牙舞爪,无孔不入。 他反倒像是个笨拙的小孩,不会,不知道,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欲盖弥彰的吻成了他最后一道城墙。 而南衣激烈地拒让着,他们接着吻,唇齿在撕咬,不肯认输,不肯让渡。各怀心思,又密不可分。 动作间将一旁的花瓶拂下,瓷瓶砰然落地。此时他终于捉住了她的手,手指硬生生挤入她的指缝,将她的手紧紧扣住。 近乎执拗的,要证明她的掌心是空的。 他松了唇,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这场拉锯因为她的犯规,终于可以暂时结束了。 须臾间安静下来。 南衣恍惚了,她竟觉得这个吻很陌生,没有索取,没有旖旎,而是近乎祈求的中止。他堵着她一句一句往外蹦的话,一而再,再而竭,终于她的胸膛空空荡荡,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咫尺的距离间被放大,她忽然意识到他应该是度过了很困难的一天。 他也很辛苦吧。 她抬眸看他,他有点不知道如何收场,缓缓地退了一步、两步,心虚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红的杏,白的瓷,碎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难过。 刚才她坐在窗边等的时候,还在揣测他为何忽然在房间里放了一枝花,这不像他的风格。可她觉得很好,春色终于到了他这里。 她蹲下身,还想去挽救那枝花。拎起枝节,花瓣却是碎的,被水沾在地上,拢也拢不起来。 他愈发心烦意乱,终于出声道:“我来收拾,你回去。” 南衣没听他的话,自顾自将白瓷敛起来堆到一边,又一瓣一瓣耐心地捡起碎落的花朵。 她不问了,不去逼他,但她就是不想这抹亮色也草草地被抹去。 “都碎成这样了,捡起来有什么用?” “我喜欢,你别管我。”她闷声回道。 谢却山一把拉开她:“我说了不用——什么都不要做——走。” 她倔强地看着他:“再去采一枝吧。” 牛唇不对马嘴。 静静地对峙了几秒,他没有动,南衣自己就出了门。 谢却山叹了口气,她很少在他面前犯倔,更何况是一枝花,多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他隐约又知道她在较什么劲。 她好得让人心软。 他的脚步还是跟了出去。 门外小院里有堵矮墙,墙外是花园,横伸过来几根缀着花瓣的枝条。月色之下,安静地伏在墙头。 看到她站在墙下,踮脚去折枝,依然是够不到。 他又是没有原则地依了她,上前一步,十分自然地环抱住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端了起来。 南衣惊得低呼一声,失重感让她下意识闭了眼,再睁眼时,满目花枝。 她僵硬地半倚在谢却山身上,这个高高的位置让她觉得危险,但她尝试动了动,他抱得很稳,很安全。 她抬手触碰到花枝,脸上莫名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身后是黑夜,身前是春天。这一瞬她有点想不起来今夕何夕了。 她纵着自己在这一刻忘却,忘了外面的惊涛骇浪,忘了他们之间的口不由心,忘了那些晦涩的束缚。 他们都是小偷,从这个春夜里偷来一分美丽。不可为外人道,只属于他们的美。 她没有折下枝条,而是晃动着粗枝,花瓣簌簌飘落,落在发上,落在衣裳上。 扑鼻的花香里带着股青涩,好像未成形的甜。 她笑,低头问:“谢朝恩,好看吗?” 他仰头,好像是看花,好像是看她。 “嗯。”他回答。 他们一起逃到了世上最小的桃花源里,春天给他们下了一场两个人的雨。 他将她放了下来,她柔软的臂弯搭在他的肩上。 鬼使神差地,她捧着他的脸,一寸寸仔仔细细地看。他长得可真好看,她背过的一句乐府诗里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杜绝,世无其二。”用来形容这样一张脸一点也不为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分明会有好多人爱着他,怎么让她捡了一个这么大的便宜呢。 哦,应该是他太凶了,眼底总像刚刚揉开的一团墨,要将所到之处都碾进黑夜里。 可此刻他眼里有光,有花,有她。 她似乎看透了他,又不曾看透过他。他是如何穿过那些黑夜,走到了这里?他又有多少秘密只能藏在黑夜里? 她放弃了,任由那个黑夜将她吞没,缠绵也很好,那就缠绵吧。 她闭了眼,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一刹那,像是火树银花,像是百川归海,像是三魂七魄冲上云霄,又瞬间齐齐归位。 世界像是轰隆隆在坍塌,他在废墟里,等着毁灭,等着降临。 她打开了一扇门。 他的七情六欲杂乱地堆在那里,积了尘,蒙了灰,然后她走了进去,每走一步都唤醒他过往被刻意藏起的痛感。她的到来分明是一种伤害,可他也只能饮鸩止渴、甘之如饴。他很痛,痛到一个人再也撑不下去,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脆弱的纸壳子,凡人凡身。 于是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抱着他在这个世间沉浮时唯一一根浮木。他们没有章法地接着吻,像是两只懵懂的野兽在厮缠,生硬地表达着接纳。 从院里到房中,陷在榻上。 案几被推到地上,砸出动静来,不知还推倒了什么东西,不解风情地发出噪音。 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有点想不起来怎么就这样了,一切都是突发又那么顺理成章。 世上的情爱是什么,她还尚未参透,便用一个难题去掩盖上一个难题。 原来她也在逃避。她只是逼问他,却并没有做好承受那个结果的准备。她为什么非要知道他是什么人?知道了以后呢? 答案若隐若现,但现在却并非是思考的好时机。 她觉得快乐,她也不知道为何快乐,她想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靠近火焰的时候她在融化也在燃烧,这从未体会过的滋味让她几乎发了疯。时间成了一条流不动的河,他们共同沉溺在一种模糊的界限里。 反正这是个密不透风的匣子,装着他和她,反正也无人知晓。 哦……风。 她感觉到了门外缠进来的风,含混不清地道:“关门……” “没人来……”他搪塞了她的话,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某种独属于倒霉蛋的不安却不合时宜地窜入南衣的脑海,她鬼使神差地睁开眼看了一眼。 谢却山忽然感觉南衣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没在意,去握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她急了,猛地踹了他一下,硬生生把人踹了下去。 谢却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愕然。 他先看到南衣脸上难堪的神情,才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门口赫然站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像是吞了一百个鸡蛋的甘棠夫人。 他有点滑稽地坐在地上,大脑转不过来。 当下的三个人都无地自容。 …… 一炷香之前,甘棠夫人听说谢却山回了府。本来夜已深,各院之间很少走动,但甘棠夫人想了想,改日就不一定能捉到人了,还是趁这个安静的时候同他聊一些私事。 聊聊南衣的事。 这几日她听到府里传一些流言蜚语,那些什么桃色话题她当然是不相信的,但她心想谢却山与章月回不合,所以背地里使手段不肯让南衣再嫁,这件事倒是有可能。所以一来是提醒谢却山注意自己的言行,别落人口实,二来想让他点头同意南衣再嫁,别在背后给人使绊子。 结果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她疑心自己是搞错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滑稽地背身走了几步,再回头来看一次。 还是这个场景。 她想跑,这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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