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谜题,完颜蒲若甚至是甘之如饴的,她太想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押大。” “您来开。” 章月回把主动权交到了完颜蒲若手里。 完颜蒲若的动作却停顿了——她感觉到自己其实有点被动了。可这场赌局,怎么想章月回都捞不到任何的好处。她抓不到蛛丝马迹,像是被架在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里,这令她不想马上面对结果。 她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纠结了,于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章老板当真要赌这么大?你能承担输的后果?” “赢了,能与公主赌上一局,那说出去,我这赌场岂不是风光无限?输了,左右不过是重来一回。归来堂里,最重要的是我,而不是这些产业。” 好大的口气。 完颜蒲若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一场投诚,章月回引着她好奇,引着她发问,就是为了要告诉她的是,一间赌坊,乃至整个归来堂都不足为奇,他才是那棵最有价值的摇钱树。 他赌的并不是归来堂,而是她的青睐。 这点微妙的吹捧让完颜蒲若心里有点愉快,比那些马屁精千篇一律的辞藻要舒服多了。 他在大岐做生意,需要靠山,而她想要敛财,需要人才。他们倘若合作,便能各取所需,互相成就。 完颜蒲若直接将骰子盒里的骰子捏在自己手里,朝章月回走去。 她一手撑着他的椅背,人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该是不含情感的打量,这么近的距离,又莫名多了几分男女的暧昧。 她声音微挑:“赌博伤身,本宫想换个玩法。” “全凭殿下吩咐。” “你想要的,本宫都给你,以后你所有的生意,我要四成的利。” 完颜蒲若摊开手,骰子已经在她手里化作了齑粉,洋洋洒洒地落在章月回的衣袍上。 光线在尘埃中有了具象的模样。 隔着飞舞的光,章月回含笑问:“殿下知道我要什么?” 她直接反问:“你想要什么?” 章月回的目光朝那领头的官差抬了抬:“这人不行,忒粗暴,将我这里弄得乱糟糟。” 完颜蒲若回头看向自己的手下,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 自那次之后,完颜蒲若便成了归来堂幕后的另一个东家。 她所图甚大,不仅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更是为了建立大岐新的王朝秩序。她享受与男人们在朝堂上并肩,享受做一个野心家,与世界的棱角与之对抗的刺激感。 而她知道章月回赚钱,看似唯利是图,其实根本不为财,只是为了看着人们在一个个虚虚实实的赌桌前发疯的模样。 他要做一只不一样的蝼蚁。 很偶尔的时候,她其实觉得他很可怜。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这个世上,他相信的只有钱不会背叛他。 因此她也知道,他不曾真正信任她。 她也如是。 这个男人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异类,但她依然欣赏极了他。他就像他的赌坊一样,明知危险、害人,但那种赢的可能性却足够吸引人。 这些年,她确实在他身上尝够了合作的甜头。不仅仅是他为她带来的财富,还有他身上那种始终难以驯服的、若即若离的气质,不断督促着她往高处攀登。 那种微妙的征服欲。 此时此刻,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倾向的答案。 她还是得用章月回。 他们之间的赌局,在那颗骰子化为粉末之后才正式开始,历经了漫长的岁月,仍未揭晓谜底。 她投入了太多,已经无法撤离了。她明知有输的可能,但想的全是搏一搏,赢他个盆满钵满。此刻的她像是一个红眼了的赌徒,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无论成败,就此收手。 于是咬咬牙,推入全部筹码。
第116章 东逝水 尽管决定冒险用章月回的渠道传消息,但完颜蒲若还是留了一招后手。 她只传信给金陵归来堂,声称自己在金陵腹背受敌,要他们秘密护送自己回沥都府。 当然,马车里的并不是她,而是一个与她身形相似的心腹女使。 她赌章月回再有异心,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他敢来截她的车,断她的路吗? 那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落到她手里,那就是千刀万剐的死法。 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凭什么要为抛弃自己的王朝献身? 完颜蒲若对章月回的人格十分笃定。 而章月回收到这封密信的时候,起初也以为完颜蒲若是真的要回来。 金陵的情况他时刻都在留意着,听说沈执忠揪出了一个身份很高的内奸,如此看来,完颜蒲若的境况确实是不太好。 可又转念一想,完颜蒲若想走,大可光明正大地离开,何必要搞什么秘密护送?除非,她还想营造自己仍在金陵的假象,迷惑沈执忠那群老狐狸们,而自己则秘密往来一趟沥都府,递送情报。 这就说明,她手里的情报很重要。 她点名让归来堂护送,更是一种警告——别打这份情报的主意。 章月回琢磨了半天,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趟完颜蒲若回来,谢却山大概凶多吉少了。 这本来跟他就没什么关系,麻烦的是南衣在船上。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强抢回来就是了,但章月回自个心里过不去,他觉得这么做了,自己就永远输谢却山一头了。 输人不输阵,他得为自己留好翻盘的余地。 他自信地认为,在南衣心里,他和谢却山的地位是一样的。 反正谢却山这么一个不要命的人,英年早逝就是他的宿命。他迟早会成为南衣的回忆,整个后半生,都是他章月回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对于谢却山,他什么都不打算做,静观其变,浑水摸鱼,对他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把南衣骗回来。 正这时,另一则密报就送到了他的手里。 ——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关咬合声,镣铐打开了。 南衣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居然会成功,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仰头看谢却山。 “成了?”南衣张大了嘴巴,三下五除二地把铁链扔到一边,不确定地摸了摸谢却山的手腕子,再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 很痛,是真的。 谢却山也有些惊讶:“成了。” 南衣一下子雀跃起来,拉着谢却山就往跑。他终于跨过了那扇出不去的门,来到了宽阔的甲板上。 她使劲晃着他的手,再也没有讨厌的窸窣声了,她的笑脸在混着阳光的江风里熠熠生辉。 而有些事情,到了这一刻,也必须放到阳光下说清楚了。 “谢却山,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南衣明媚地笑着,却也无比认真地看着谢却山。 他说他不想求助秉烛司,不想暴露身份,她理解了,有些情绪已经横亘在那里许多年,他原谅不了自己,也不想让那些旧人们为难。他带着自暴自弃的念头,而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所以她做了她该做的努力。 期间是渺茫的,她根本没有底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也刻意地避开了这个尖锐的话题。但现在,镣铐没了,他可以重新选择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以后?”但谢却山没有直面她的问题。 “我不要你死。” 他偏了偏头,稍稍避开了刺目的阳光:“为什么?” 她回答得很认真:“如果你这样死去,于我而言,这个世界的正义就崩塌了。” 从她独自一人窥见他真貌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置身事外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被他影响着,这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他必须要得见天日、长命百岁,他必须要万众拥戴、封侯拜相,这才是这个世界最朴素的公平。 最坏最坏,也要马革裹尸、捐躯沙场,无论如何都不能默默无闻地在这里死去。 但谢却山竟沉默了。 南衣心里又有点没底,耍无赖地补了一句:“总之你要对我负责。” 谢却山笑了笑:“总该想想,离开这里之后要往哪走吧?” 这句话立刻点亮了南衣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还闪烁着几分幸福的诧异。 “你愿意一起离开?” 谢却山举起被南衣抓住地手腕:“有些人这么费劲要救我,总不能让她失望吧?” 南衣高兴极了,看看谢却山便忍不住咧嘴笑,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在甲板上激动地转来转去,最后趴在船舷上,朝着空旷地悬崖呐喊。 “看腻了——我们要走了!” 谢却山含笑看着南衣,目光里有种异样的笃定。 …… 镣铐一除,他们离开这艘船就变得容易起来。明日等送饭的人一来,便将人拍晕,抢了他的船,趁机逃跑。 谢却山和南衣约定好了,离开这里之后,暂时不回沥都府,免得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等宋牧川的计划完成,一切尘埃落定了他们再回去。 那时谢却山的心境也许又会有不同,南衣当然希望他能被所有人理解,得到属于他的荣光,可这些到底还是遥远的奢望,当下能活着,他们能在一起,能走一步看一步都是很好的结果了。 今夜就是船上的最后一夜了。 南衣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她觉得前路都变得明朗起来。 喝了点酒,她开始飘飘欲仙。别人的酒是喝到肚子里,她的酒却好像喝到了眼睛里,水汪汪,亮晶晶,月牙般的眼睛,溢出清香的醉意,只是看她一眼,仿佛都要在那眸子里沉醉过去。 她手舞足蹈地说着话。 “别人说,金陵是没有晚上的,那街上的灯笼能舞到天亮!我可从没去过那么繁华的地方。” 谢却山托着腮,也有了几分醉意,整个人温和得不像话:“我也没去过。” 南衣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那就必须去金陵!我们辛辛苦苦把陵安王送进城,总该分点庆功宴的肉汤喝吧?” 她一挥手,不切实际地畅想着:“到了金陵,我们天天住酒楼好不好?我听说金陵的席面跟北边的可不一样了——这么大的盘里头,只放这么一点点拳头大的菜肴,只够一人吃一口的,但这一口就好吃得不得了!那我不得连吃个十天八天?” “这怎么够?那得吃他三两个月才行。” “对对对,还是你谢大人格局大——到时候,必须让新官家给你封个大官——把你的功绩……都给刻在碑上……我得蹭你的风光呀——别说酒楼了,那皇宫的御席,你也得带我去吃!以后你走在路上,别人见了你,都得说一句——这就是那位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立下汗马功劳的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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