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一声怒吼惊破场面。 元月惊恐探头向后看,但见一抹玄影于山林小路间闪动着,且有逼近之势。 她欲哭无泪,大呼外面的阿武:“杜阙在后面!马上就要追来了!” 阿武不言不语,抽鞭的动作益加急促。 一片慌乱中,巧林突然说:“前面有个山坡,跳下去!” 元月急扭头查看,前面果然有道不算高的山坡。 事已至此,不容犹豫,她大声向外喊:“阿武,前面停车,咱们跳下去!” 阿武咬牙:“好。我数一二三,你们往出走!” 车内二人回应:“好!” “一,二,三……!” 巧林猛推一把元月,元月趁势滚下山坡。 巧林、阿武紧随其后滚落,唯剩失了方寸的马儿拉着摇摇欲坠的车身一路向前。 夹在车轮轧地声与马儿嘶吼声之间的,是一道响彻云霄的惊呼: “阿月——不!” ----
第55章 重逢(一) ===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抹飘动的赤影格外显眼。 一步,两步,三步…… 她终于抓住了那红。 好烫! 她慌忙松手。 簇簇红光冲破漆黑,染红了视野。 她茫然四顾,烈焰遍地,无处遁形。 突然,有一人于熊熊火光中款款而来,浸墨的衣袂随意翻飞。 “阿月,你说好要等我的。” 音落之时,眼前风光突变,绯色尽褪,青光乍现。 片片花瓣垂落肩头,她侧目,是梨花。 “你又食言了。” 气息猛然凝滞,她艰难举目,跌入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杜……阙…… 生机凝结的刹那,柔光入目,噩梦终结。 “醒了?”床幔由外缓缓揭开,透出一副绝美容颜。 “……巧林姑娘。”元月摁住床榻,意欲起身。 “你的腿伤得不轻,好好躺着罢。”巧林按住她颤抖的胳膊,摇一摇头。 被她这么一碰,一股子酸痛从脚心涌来,元月倒吸一口凉气,慢悠悠靠回去。 “我……我记得,杜阙追了上来,咱们跳下了山坡……”痛感刺醒了沉睡多时的神经,她双手捧着头,努力挖掘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巧林卷起帐子,回头去倒了半杯清水,直接递到她唇边:“先喝一口润润喉咙罢。” 元月欲捧杯,然手上实在使不上劲,便道了声谢,趁现成抿了两口。 巧林放被子时,糊住的神智重归清明,她惊问:“这是在哪?棣州?青州?还是……沧州?” “青州。”叩落杯盏的同时,巧林的声音飘了过来。 意外、欣喜纷涌而至,她双目灼灼,语气切切:“青州……那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喜讯来得太过突然,她已然将不久前对公孙冀的顾虑抛之脑后了。 巧林望向窗外,元月也跟着望出去,竹影错错,光影斑驳。屏气敛息,潺潺流水悦耳,声声鸟鸣动听。 “你昏迷了三日,他守了你三日。”巧林平静道,“才刚青云来,悄声嘀咕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去了。” 元月认得青云,青云是公孙冀的心腹,追随他驰骋疆场,出生入死。 “是他救我回来的吗?” “是。”巧林答得干脆,“当时滚落山坡后,你晕了过去,阿武背着你往山下逃。没多久,杜阙引人追了上来。那时,我与阿武都以为死定了,却不想二公子率人冲了上来。” 她斜坐在凳子上,目光放在随风舞动的竹叶上:“阿武将你交给我,拔剑跟在二公子后面和杜阙的人拼杀起来。他们人太多了,阿武渐渐抵挡不住,浑身都是伤。二公子也杀红了眼,与杜阙缠斗不下。幸而大公子带人马来驰援,趁杜阙不防,给了他右肩窝上一箭。一路且退且战,总算慢慢将人甩掉了。” 她讲得波澜不惊,元月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阿武怎么样?有没有事?” 眼前蓦地闪过沧州医馆里阿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面容来。 阿武…… 巧林哀叹着:“右手臂断了,再也拿不了剑了。” 霎时间,耳朵里嗡鸣不止。 一个习武之人,再也握不住剑了…… 眼眶登时一酸,泪珠无声滑落。 “……我去看看他。”元月两腿越过床榻,踩住地板,忍痛起身,一步步向前。 这次巧林没有阻拦,扶着她出门,踏过遍地落叶,于溪边一处木屋外站定。 “阿武,元姑娘来看你了。”巧林敲敲虚掩着的门,启门而入。 阿武静静坐在墙角,脚边放着他随身携带的长剑。 那日的话犹在耳边:这把剑是我父亲亲手为我铸造的…… 漫漫伤悲涌入心房,元月近前,含泪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非她执意闯城门,双腿便不会受伤,也不会成为巧林与阿武的包袱。 她愧疚难当,伏地重复着“付不起”三个字。 阿武一言不发,只痴痴盯盯着乌金佩剑。 “元姑娘,起来吧。”巧林强扶她起来,“阿武,你好生养伤,我送元姑娘回去了。” 元月是公孙冀的命,巧林是公孙冀的棋子,阿武也是,天壤之别。 巧林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阿武神情呆滞,仿佛除了那把剑再看不到其他的了。 “不,我不回去。”元月挣脱搀扶,任由自己跌倒,“阿武,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 她能怎么样呢? 把这条命赔给阿武? 可不得不承认,她……做不到。 “不怪你,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期望。”阿武低垂的眼划过一丝悲伤。 “阿武,你没有辜负你父亲,都是我行事鲁莽,连累了你们……没有我的拖累,不会有今天。”元月悔恨万分。 逃出来的代价,太大了。 今日是阿武,明日又是谁? “元姑娘,走吧。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巧林叹道。 巧林自诩是个心硬的,却也不忍再看这副凄惨光景。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将满心怨气撒向元月。 元月仍不肯走,阿武却说:“元姑娘不必自责,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无能。你走吧。” 元月无力反驳,由着巧林带她出去。 猝不及防的,迎头撞入一个清香环绕的怀抱中,熟悉而陌生。 “圆圆,”头顶洒下一片微热,她似乎感受到了条条掌纹拂过发丝时的滑腻,“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巧林屈屈膝,识趣为二人让开地方。 陪伴在侧的巧林何时走的,元月未觉,她只知道那个牵念多日的人,近在咫尺。 她本该尽情诉说这些时日的委屈、思念,可临到嘴边的,唯有叹息而已。 她甚至无法像从前一般,伸手回抱他。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结果,是阿武的受伤,还是别的……她,不知道。 她忘记了,公孙冀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人,她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两指挑起她的埋低的下巴,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看到我还活着,你,不开心么?” 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依旧是他,与记忆深处的一角完美重叠。 “我……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如往常每一次的重逢一样,元月回应着他的凝视,而口吻却夹带着浓浓的不自然。 公孙冀看得真切,却不敢面对,更不敢深究。 她嫁了人,那人比自己更早认识她,更早赢得她的青睐,过去的他是不在意的。 不过一个卑贱如泥之人,怎么配跟他争? 而今,时过境迁,那人成了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自己则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 她的目光,还会为他所停留么? ——从阎王殿捡回这条命后,他日夜为这个问题苦恼着。 今日久别重逢,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含糊的说辞,犹豫的举止,不言而喻。 “你真开心的话,怎么不回应我的拥抱?”公孙冀盯住那对儿秋水眸,逼问。 心底源源不断涌现的猜疑,他无法忽视,更无法放任。 他要问个明白。 下颌被紧紧扼住,摆明了不给元月躲闪的机会,她咬着下唇,细若蚊声:“阿武为救我受伤,家人又安危未卜。我心里一团乱,没力气想其他的了……” 在她心目中,家人永远排第一位,任何都比不上。 她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然而她自以为的真话落在公孙冀耳朵里,十足地变了味儿。 “圆圆,你真不会撒谎,”他眉眼弯弯,“你一撒谎就爱咬嘴唇,我是知道的。” 不论是阿武,亦或是家人,都是她用以掩饰变了心的借口。 果如他预料的,杜阙把她的心抢走了。 元月觉得十分冤枉,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为自己辩驳:“不,不是的。你了解我的啊,我什么时候对你扯过谎?” 公孙冀敛笑,眼波在她眉眼处流转:“从前,你会称我‘勉之哥哥’,而不是‘你’。” 她或许不知,当他半截身子埋在冰冷的河水中,只能静静等待死亡之时,是一声声“勉之哥哥”赋予他坚持下去的希望,让他有了拼尽全力找寻生机的力量。 可他千辛万苦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等来的是什么? 她与杜阙饮合衾酒时,他在荒野中为了一滩浑水和野兽拼杀;她赠与杜阙香囊,与之同往永定寺祈福时,他躺在血泊里看着满天的星斗感慨命运不公,悔恨识人不清。 她更不知,每日与她共枕眠之人,在他一人一剑奋力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时,命那曹姓阉人照着他的心脏给了他致命一箭。 后来,那阉人亲手将他腰间的玉佩解下来,一点一点拆下络子,随之将印有“勉之”二字的玉踩在脚底,扬长而去。 曹姓狗贼未曾料到,箭矢袭来之际,风向变了,刺入心房的箭羽恰好偏移了半寸。 因此他的气未绝,而曹狗贼的所作所为,也被他尽眼底。 他恨,恨杜阙,恨皇帝,恨大齐。 也恨元月。 “‘阿月’,他称你为‘阿月’!”公孙冀冷笑不止,突然拦腰将她扛在肩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他忘了,你怎么也忘了?” 这一幕是元月始料未及的,她现在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后背重重摔在来时那间屋子的软榻上,她才恍然意识到他的意图。 “你想做什么?”她双手护在胸前,泪如决堤,“勉之哥哥,你想做什么……?” 交叠的手猛被钳于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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