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瓒生受了这巴掌,却也不恼,嘴角反蔓出丝丝笑意:“郡主打够了吗?打够了的话,请容许我说一句话。” 杜衡怒啐:“今日之辱,杀了你都不能够抵消!” 孙瓒也笑:“那不行,我可是英国公府的独苗,我死了,老爷子该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杜衡怒极反笑:“你想如何?” 孙瓒笑意慢慢放大,身子也慢慢靠过来,杜衡不躲不闪,飞快抽下发间银簪抵住他的侧颈,冷笑道:“凭你什么英国公府,本郡主不怕!” 孙瓒果真就停住不动了,只轻声说:“太子妃已经安全出城了,郡主可以放心了。” 言罢,抽身退开,复作一揖,率人扬长而去。 等人走干净了,容儿挂着泪痕扑上来关切:“郡主您怎么样?他跟您说什么了?” 杜衡耷着眼皮,一笑:“他说,阿月平安离京了,让我放心。” 容儿半信半疑:“他才来府上搜过,说的话可信吗?” “可不可信,待我看过母亲后,入宫一探便知。”杜衡扭头向乳舍去。 王妃身子虚,杜衡进来的时候,已经昏昏然睡着了,女婴不足月,已让奶娘抱下去好生照顾了,是以杜衡只到榻前为王妃掖了掖被角,便放轻手脚离开了屋子。 临走前,特特召集下人来,再三叮嘱照顾好王妃,看顾好府里,她走后立即闭门,除非她或者王爷,否则谁叫都不许开。 各人俯首应是,纷纷散开。 独身纵马越过昌定门,玄极殿前的通天石阶映于眼帘。 吴守忠满怀笑容迎来,殷勤接住马鞭,向杜衡问好:“郡主来找王爷的吧?王爷在殿内同太子殿下议事呢,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杜衡心中一动,一跃而下,叫住已经走出一箭地的吴守忠:“既父王与太子殿下有事相商,我就不打扰了。”然后话锋一转:“吴总管,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不知你可方便?” “方便方便,郡主尽管问,奴才知无不言。”吴守忠笑嘻嘻道。 杜衡笑一笑:“我听闻太子殿下派人四处找寻太子妃,这可是真的?” 吴守忠叹了叹,刻意放低音量:“奴才倒希望是假的。太子殿下从早上回来到现在,话也不肯多说一句,近前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还差点跟王爷动起刀子来……”意识到失言,他赶紧找补:“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谁又会记谁的仇呢。郡主也不用挂心,太子殿下和王爷已经握手言和了。” 杜衡心脏一突一突的,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眼下身处宫中,不好多言,只能等忙完明日的册封大典,父亲回来后,再做打算。 左右想知道的已经有了结果,遂别过吴守忠,快马加鞭往王府赶去。 与此同时,玄极殿内。 杜阙端坐高台之上,垂眸俯视下首,一语不发。 端阳王瞥了眼对面的孙瓒,冷冷一笑:“听闻世子带人闯我王府了?” 孙瓒侧目,微微挑眉:“我前脚才出来,王爷后脚就得知了……王爷不简单呐。” “无知小儿!”端阳王勃然大怒,揪住孙瓒的衣领,“大齐姓杜,不姓孙!”随即向外暴喝:“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无礼之徒给本王带下去!” 话音落下许久,殿外丝毫动静也没有。 端阳王微微诧异,扭脖子又喝:“来人!” 孙瓒啧啧两下,惋惜一叹:“王爷在找什么人?是你的得力干将陆离,还是你衷心的奴才吴守忠啊?” 端阳王面露惊色,加重手上力道,看看孙瓒,又看看杜阙:“你,你们?” “王叔,”上首传来一个无悲无喜的声音,“原来你也知道大齐姓杜。” 端阳王丢开孙瓒,转头看向上首,表情凝固一瞬,倏尔仰天大笑:“好啊!好啊!你们合起伙儿来坑害本王!” 笑过以后便是切齿之恨:“本王行得正,坐得端,凭你们耍什么花样亦是徒劳无功!” 杜阙微微一笑:“正因为晓得王叔身正行端,所以孤打算交给王叔一个重任。” 说着起身走下高台,步步向端阳王而去:“南边最近不太平,诸小国频生事端,意欲乱我大齐河山。王叔智勇双全,当初又随先帝南征北战,当属南下御敌的不二人选。” 语尽,掌心刚好落在端阳王的肩头上:“此行孤与你三千人马,即刻整军出发。望王叔莫要辜负孤与父皇的信任,早日凯旋才好啊。” 看着肩膀上停着的手,端阳王错愕十分。 见他不应,杜阙也不追问,转头移步登上龙椅,高呼吴守忠来。 吴守忠匆忙进殿,垂首听令。 “端阳王即刻领兵南下御敌,速速拟旨。” 吴守忠放低的双眼不住张大,却不敢表现出半点异样,只答“是”。 不消多时,教令拟写完毕,杜阙亲手盖上太子印玺——原本是明日才能正式授予的太子印玺。 教令在前,不容端阳王不应。 圣上病重,军国大事全由太子定夺。 换言之,杜阙虽未即位,却已然是大齐万人之上的掌权者了。 端阳王手握教令,怒视前方那双满载戏的眼,愤恨道:“好一个过河拆桥的戏码,好一个唯唯诺诺的六皇子!” 孙瓒适时插话:“王爷最重礼节,怎么忘了如今该呼太子殿下才是?” 杜阙摆摆手,含笑道:“只要王叔解决南境忧患,改不改口又有何妨。”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道:“适才宫人来报,王妃诞下一女,十分肖似王叔。王叔舍小家为国卖力,堪为国之表率,至于王叔的家眷孤定然会照顾好的,决不让她们有任何闪失。王叔大可安心启程。” 语毕之时,教令被攥得不成样子。默然良久,端阳王微眯双眼,直盯着杜阙,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住今日的话,否则——本王断不饶你。” 语落,掷教令于地,拂袖而去。 那厢人走,这厢吴守忠也不敢久留,一路退至刚刚端阳王所站之地,弯腰拾起皱巴巴的教令,双手呈至龙桌之上,躬身告退。 闲杂人等悉数散去,孙瓒刻意绷直的身姿瞬间松懈下来,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叹息不止。 杜阙轻阖双目,一手按住额角:“人找到了不曾?” 孙瓒如是道:“晚了一步,跑了。” 杜阙登时睁开眼,坐也坐不住了,直起身要走。 “你先等我说完再做决定成不?”孙瓒赶紧出言制止。 他果然有所动容,止步静待下文。 孙瓒整整才被端阳王抓皱的衣襟,漫步至他跟前,重重拍他的肩道:“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公孙冀,可能还活着。” “证据。”他的口吻如他的目光一样犀利。 孙瓒撤回搭在他身上的胳膊,眼睛瞟向大殿外,仿佛在等什么人。 少顷,有一人逆光而来,于孙、杜二人面前站定,见以一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世子。” 杜阙无言,孙瓒代他道:“陆将军,那边可有结果了?” 陆离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张卷好的纸,奉上:“张氏已招供,供状在此。” 孙瓒向他丢个满意的眼神,转而对杜阙道:“你想知道的,全在上面了。” 杜阙兀自沉默,一手接来供状,展眼观之。 他看东西向来是一目十行,睹至结尾的红手印时,不过须臾。 “前朝余孽,公孙冀……”他卷回供状,唇齿间迸出两声极低的笑,“阿月啊阿月,身为我大齐的太子妃,却妄想跟一个前朝余孽远走高飞……呵。” 供状陡然坠地,被他有力的脚步踩得面目全非。 孙瓒、陆离相顾无言。 “曹平!”杜阙向外朗声道,曹平立时进殿来,“你,带人去金陵,将元大人、许夫人接回京来。” 曹平应道:“奴才明白。” “太子殿下,臣愿随曹平同去,助元大人、许夫人平安回京。”曹平将走之际,陆离自告奋勇道。 陆离原是端阳王在宫里的眼线,这回扳倒皇后、贵妃,他自出了不少力,而他活得通透,料定与行事高调的端阳王比起来,默默无闻的杜阙才是最危险的人,因此一不做二不休,选择弃暗投明,以杜阙马首是瞻。 这次立功的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了。 杜阙微斜目光,冷道:“也好。” 陆离兴兴抱拳,随曹平先后离开。 两人一走,总算给了孙瓒插话的机会:“三省,你当真决定要用家人来要挟弟妹了?弟妹最是重情重义,你——” “我与她早就回不到过去了。”杜阙冷冷打断,“她爱也好,恨也罢,我不在乎。我只要她回我身边来。” 孙瓒怔怔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元月是他的执念,以他极端的性格,断不会放任她和公孙冀久别重逢的。 如他所言,无关爱恨,他只要她回来,哪怕回来的是一具行尸走肉,他也无所谓。 他们之间的分崩离析,已成定局。 冷场不过片刻,杜阙又道:“他公孙冀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拐走她,那么——” 他一顿,眼底蕴笑:“公孙家的祖坟,派人掘了去罢。那地儿风水不错,夷为平地建个马球场正合适。” 而“公孙冀”这三个字在另一处也正在被提起。 “巧林姑娘,能跟我说说,过去这段时间公孙冀……他经历了什么吗?”说话之人,正是缩在角落里的元月。 马车飞速前行着,翻飞的车幔卷入阵阵清香——草木、泥土的清香。 京城繁华,处处都是道路,道路两旁坐落着各种店铺。 漫步于街边,她嗅过饭菜香、胭脂香、瓜果香,也闻过汗臭、鱼腥臭、血腥臭,却鲜少接触过独属于大自然的气味——那种没有被烟火气同化的的味道。 如今她嗅到了。 她真正逃离那座囚笼了。 “大概是信仰崩塌,跌落低谷而后涅槃重生吧。”巧林掀开车幔的一角,凝神望着不断倒退的景色。 元月道:“……所以,他做过对不起大齐的事吗?” 她是大齐的子民,如若他果真有过谋逆之举,那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再见已无益。 巧林放下车幔,回头注视她许久,反问:“倘若有一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为家族荣誉所奔波劳碌,他也为此而自豪着。某一天,有人告诉他,他所引以为荣的家不是他的家,而是导致他真正的家灭亡的仇敌,他过去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场笑话。可他不相信,多次向“家人”试探这究竟是不是真的。终于,他得到了答案,但代价十分惨痛,半条命都搭进去了。捡回一条命后,他决定手刃仇敌,为家族复仇。既是复仇,便免不了手染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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