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滋滋的,元月也跟着高兴,转念一想他跟丽萝之间好似有些不寻常,于是试探:“只接爹娘养老,不打算娶一个媳妇儿吗?” 阿武拨浪鼓似的晃着头:“以我现在的情况,能配得上哪家的好姑娘啊……等以后做出点成绩来,再考虑也不迟。” 元月意味深长牵唇,就此打住,没再难为他。 又闲聊了好久,抬头一看,夕阳正缓缓地落入地平线下。巧林、阿武颇感唐突,起身告辞。 元月不多留,亲自送到宫门外,眼看着两人的身形淡了,欲转身折返之际,忽而看见一个意外来客,同时也是一位不速之客。 “孙世子是来找我的吗?” ----
第78章 雄鹰 ===== 孙瓒确实是奔着元月来的,只不过动机不太单纯,和中午走的吴守忠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月盈盈一笑:“世子的苦心,与其用在我身上,倒不如多去宽慰宽慰陛下,毕竟,你们俩的关系胜似亲兄弟。你的话,他总能听进两句的。” 反观孙瓒,时常带笑的面孔上罕见地肃穆起来,找不到半点往日的玩世不恭:“来的路上,我一直为一件事而纠结,关于陛下的。现在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她不搭腔,静候下文。 孙瓒略略停顿了一下,道:“他的右胳膊,从今往后,再也拿不起东西来了,相当于废了,而究其根源,在你。” 看她满面怀疑,孙瓒又说:“据我所知,你不止一次对他本就受过伤的右肩痛下狠手。他每每闷着不肯多提,不论是我,还是曹平,但追问一句,立马翻脸。上次从青州回来以后,右手便使不上劲来,之后又赶上叛军围城,更顾不上管,渐渐的,连笔也攥不住了。不过他不服输,背着你没日没夜地练习用左手写字、射箭。他对自己很是苛刻,也正是因为太过苛刻,顺利骗过了你,骗过了满朝文武。” “若非今晨亲眼撞破他为用右手抓起笔杆来笨拙又好笑的场面,恐怕他猴年马月才愿意跟我坦白。” 元月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反问:“你没在同我说笑?” 孙瓒正色依旧:“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她哑口无言,暗自捋着他给出的信息。 她确实狠心刺过杜阙好几次,每次都专挑他的痛处下手…… 孙瓒,所言不假。 她能刻意隐藏表情,可藏不住那由疑转惊的眼神,孙瓒尽收眼里,无声动了动唇角,继续说:“特意指出来,并非是怪罪你,况且那都是他自愿的,我也没立场置喙。我只是替他感到可惜,活了二十一年,有十一年都在为一个人而活。手也废了,命也险些丢了,到头来,最想拥有的还是挽留不住,变成了憾事。” 元月忍不住插话:“他毕生心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没有遗憾。” 孙瓒笑了:“真如你所说,他一心向往皇权,那时又何必挥刀刺伤自己,扔下费劲千辛万苦争来的地位、名望,甘愿为你殉情?” 直觉告诉她,再争下去,不但对自己不利,反而会搅乱理智。 “不管怎么样,他的手受伤是因我而起,我应当去看望,不然,我良心难安,走也走得不安生。”她放软口气,妥协道。 孙瓒面透欣慰,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大大地作了一揖,叹道:“抱歉,用你的善良来要挟你,但,我也是出于无奈。我不奢求你留下来,只希望你在离开前多跟他说说话,多给他留些念想。” 其实,孙瓒没说完全,今晨他不止撞见了杜阙面对伤残时的颓废,还瞧见了一份拟到一半的罪己诏,上面细数了他的各种罪行:杀母弑父、谋害前平西将军公孙冀、草菅多条人命……往后的内容仍是一片空白,然孙瓒隐隐猜到了——让位。 杜阙活得自负又自卑,自负在面对周遭那些鄙视、唾骂时,冷静到令人发指;自卑在自从认识元月后,没有一刻不自惭形秽,嫉妒公孙冀轻而易举俘获了她的真心,所以做下了无法饶恕之举。 现今他放弃了对元月的执念,主动揭开血淋淋的过往,将其印到普天之下奉为圭臬的圣旨上,昭告天下……或许在他看来,这也算得上一种解脱。 “好,我答应你。”元月淡淡道。 今儿是二十三,再有七日,将告别这座红墙绿瓦堆砌起来的皇城,去见见他,也……无妨。 当夜,元月专门空着肚子去了太极宫。 寝殿里灯火辉煌,却鸦雀不闻,一眼扫过去,竟连杜阙的影子也瞧不见。 “来人。”她向外叫一声,立时有个宫女垂头轻步走进来,“陛下不在吗?” 宫女如实告知:“陛下去殿后看那株海棠树了,不准人跟着。” 元月一怔,细眉微蹙:“这后头还有海棠树吗?” 宫女道:“不怨娘娘您不晓得,以前也没有,是陛下登基后命人凿了块儿地方,亲手栽种的。到今儿过了大半年,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了。” 又是海棠树,又是亲手栽植,很难不叫人多想。 打发走宫女,元月循着路来到后院。 院子各处张满了各色宫灯,照得如白昼一般,因此不难找到背靠墙根席地而坐的孤单身影。 她移步近前,同样打算就地坐下,那人却在半空中拿住她的手腕,说:“凉,不准……别坐。” 元月不躲避,由他掌心的微凉贴着手腕,只道:“你比我伤得重,你也不该坐。” 说罢,反手摄住那片凉意:“起来,就当是为了我,我可不想远走高飞之后还惴惴不安的。” 说时,刻意让目光在他垂在身侧的那只胳膊上停留了片刻。 “你,都知道了?”双方离得算不上远,甚至可以说近,杜阙非蠢笨之人,有所察觉易如反掌。 元月不答,默默向伸出去的手臂上注入力量,好在他配合,力气用光之前他已然笔直如松了。 “如果我今晚不来,不主动挑明,你是不是打算隐瞒到天荒地老?”他个头高,她又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现,只能高昂着头颅看他。 他先抽身退出了这场对视,而后闭口不谈,径直向随风摇曳的花叶而去。 元月顿足敛起面皮上的无措,抬脚跟过去。 沐风看了良久的幼年海棠树,元月终忍不住打破宁静:“右手,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等待她的依然是沉默。 “你怪我吗?”酝酿多时,终有勇气问了出口。 “这话该我问你,”杜阙转过视线来,正对她的双眼,“我作恶多端,曾妄图拖你入泥淖,你……恨我吗?” 上下唇将将分开,耳尖却又划过他的声音:“阿月,别再恨我了,我的出现,毁了你的安稳人生,因我而牵动情绪,不值。最好将我抛之脑后,潇洒余生。” 恨一辈子,少一天都不算的谎言,锁住他一人就够了,她,该像天际雄鹰,展翅高飞。 元月以为,历经此番巨变,心志已磨炼得刀剑不摧,象征懦弱的眼泪,更是没机会寻上门来了,可这一刻,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别哭了,”眼睑之下贴上来一片绣有龙纹的衣料,温柔至极地带走了点点咸涩,“有幸看到你为我落泪,此生无憾。阿月,哭一回就够了,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元月吐不出半个字来,用点下巴的动作予以回应。 努力平静过来,她记起这趟的来意:“他们说,你水米不进,也不换药,这可是真的?” 杜阙绽放笑颜:“底下人乱说的。朝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我何故变着法地糟践自己?” “撒谎,”她果断道,“你当我闻不到你浑身上下散发着的血腥味儿吗?” 说着,直指他胸前那片变了颜色的龙袍:“还有,我不瞎。陛下,你再三说让我快意余生,那你的举动是想让我潇洒度日,还是想让我不得安生?” 不容他分辩,她讽笑道:“你总是这样,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杜阙笑道:“我现在回去吃东西,不,先换药。总之,一定让你无牵无挂地离开。别气了,行吗?” 如此唯命是从的他,倒真让元月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把人劝明白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着了地。 并肩回去,一齐用过晚膳,又盯着人重新给他上了药,这才称心如意回了自己的寝宫。 洗漱了正预备歇下,脑袋里灵光一闪,急唤尚未关门出去的缀锦过来:“那会儿曹平送来的那块儿玉可从家带进来了没有?带来的话,立即给我找出来。” 过了几个月,缀锦记忆有些模糊,捏着下巴斜看着屋顶思量了半日,道:“落在家了,您若不着急用,奴婢明儿一早去取来?” 元月若有所思看了阵铺得一丝不苟的被子,露了笑脸道:“正好,明儿我也回家一趟,顺道去瞧瞧赵棠。” “您可能还不知道呢,赵夫人他们已经搬回卫国公府住了。”思及先前魏氏来给她难堪的不快来,缀锦不由得担心,“那府里的人一个个跟豺狼虎豹似的,没教养,还不好惹,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赶明儿给赵夫人递个话,叫她进宫来陪您叙话岂不好?” 想了想当中的利害关系,元月打消了去卫国公府拜访的念头,不自觉打了个呵欠,一面脱了鞋进被窝,一面说:“且依你的吧。” 缀锦放了心,解了两边的帐幔,用手抚平了,一一吹了蜡烛,关门离去。 翌日,缀锦坐着马车出宫办事,元月也没闲着,早早去太极宫随杜阙一同吃了早饭,亲眼监视着换完了药后,溜达着返回。 才沾上凳子,便听得窗外有人在说笑,凑近一瞧,却是缀锦引着赵棠款款而来。 ----
第79章 离别 ===== 赵棠来得恰是时候,元月笑着起身相迎:“特地烦你来一遭,真是对不住。” 赵棠诚惶诚恐,忙道:“娘娘哪里的话。民妇一直有意来面见您,因怕贸然来了,叨扰您养伤,这才耽搁了。听说今儿能进来陪您聊天,民妇高兴得北都找不着了呢。” 元月且不接茬,让她坐了,才开口:“左一个娘娘,右一个民妇的,你不累,我听着也累。我与你年龄相仿,不如就以各自名讳相称吧。” 赵棠受宠若惊,连摇好几下头:“民妇不敢对娘娘不敬。” 她无奈一笑,退一步:“称名道姓的不合适,那便以姐妹称呼,我比你稍长几个月,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唤你一声妹妹,怎么样?” 赵棠万分为难,正踟蹰着,但闻她道:“赵妹妹,听闻你搬回卫国公府住去了?” 人喊自己妹妹,自己再叫娘娘,未免太过扫兴,于是赧然笑回:“嗯。一个多月前,国公爷带着公爹亲自登门找夫君谈了半天的话,大意是给他陪个不是,让他别再计较。他考虑了几天,决定和家里人握手言和,民……我也没意见,就顺水推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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