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玉气得大叫:“江菱衣!” 已经很久没人喊过她这个名字了,阿菱怔愣了片刻,忽然有些烦躁,摊开的手掌往上抬了抬:“三钱。” 巧玉扭头就走,很快又气冲冲地回来,站在窗外使劲一扔,掷进来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阿菱伸手把荷包捞进怀里,打开一看,里头装着满满的碎银子。钱婆子追出来,瞪着眼睛骂道:“那可是大少爷赏你的,给她干什么?我养她这么多年是白养了,动不动就张嘴跟老娘要钱,我撕了她的皮!” 巧玉一脸不屑:“她要就给她,目光短浅,一辈子也就是个烧火丫头的命!” 巧玉话音刚落,衣襟忽然被人拽住,一道大力拖着她往窗边撞去,腰上的嫩肉磕到窗棂痛得她大喊起来:“江菱衣你疯了!” 要说原来钱婆子把巧玉当眼珠子,现在就是拿她当命根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阿菱钳制住,钱婆子急得左脚绊右脚,狠狠地摔了一跤。 “别动。” 一根削得尖尖的木簪子抵着巧玉的左脸,她吓得半个身子都软了,阿菱静静地注视着她:“你既然觉得自己金贵,就不要来招惹我,我这种人发起疯来,也是很可怕的。” 阿菱明明在看着她,眼里却好像没有她这个人,巧玉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胸中的怒气越烧越旺,颊边细微的刺痛感却让她忽然清醒下来。 她不能再受伤了。 阿菱打量着她的神情,毫不客气地说:“钱我收下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巧玉缩着肩,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阿菱慢慢移开手里的簪子,把它插回到头上。 钱婆子大约是闪着了腰,挣扎了半天都没能自己坐起来,嘴里念念叨叨骂着“煞星”。巧玉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而后回头看了眼阿菱:“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你要有我这张脸,难道不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吗?” 丢下这句话后巧玉就艰难地搀着钱婆子离开了,阿菱弯腰捡起刚刚落到地上的那只荷包,沉甸甸的银两抵得过她一年的工钱,忽然觉得做个恶人的感觉也不错。 她捏着荷包坐在床边,嘴角的弧度慢慢牵平。 巧玉变了。 以前她性子娇纵跋扈到令人讨厌,但那个时候的她每天都高高兴兴昂着头,深信自己以后一定能过上呼奴使婢的生活。现在她依旧爱用鼻孔看人,却始终遮掩不住那股不安焦虑的味道,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求阿菱的认可。 无论是谁,经历一次生死都会性情大变吧。阿菱摇摇头,刚收好银两又听见敲门声响起:“阿菱,阿菱。” 孟芹站在门外:“六小姐说要吃你做的渔亭糕。” 阿菱今天休息,但六小姐点菜,她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孟芹看向她的目光闪烁着羡慕:“阿菱你可真厉害,现在小姐们都记得你做的点心了。” 北鹤先生给的食谱她仔细读过,偶尔做几道府里没有的糕点倒是颇受太太小姐们的喜欢。阿菱冲孟芹笑了笑:“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孟芹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 孟芹对灶上的事情不是很上心,做完手上的活就窝在屋里做女红,似乎已经开始绣嫁妆了。阿菱便也没有多劝,擦干手舀一碗糯米粉和水,各色花酱都添了一些,六小姐嗜甜,她便酌量多加了糖水。 食盒递出去,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六小姐还想听你说说这糕的做法。” 阿菱愣了一下,这些闺中小姐没什么消遣,找人聊聊天似乎也不奇怪。她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跟着丫鬟往沈府西南角走去。 六小姐七小姐是二房王姨娘的双生女,虽在同一天落生,样貌却并不相似。六小姐脸蛋圆圆,体态颇丰,生得娇憨可人。七小姐个子高挑,身量纤细,说起话也细声细气的。 两姐妹一个穿粉一个穿青,远远瞧上去倒很相宜。阿菱福一福身,七小姐抢在她说话之前就问道:“你就是那个被退了婚的丫头?” 高风跟碧云成亲都快两个月了,阿菱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面对七小姐直白的问题,阿菱只得如实回答:“是。” 七小姐抿着唇笑:“那你运气不错,碧云婚后过得不大好,前几天回来看五姐姐还哭来着呢。” 六小姐拿团扇轻轻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那是碧云想五姐姐了。” 可六小姐脸上的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阿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两位小姐把她喊过来就为了告诉她碧云嫁的不好? 阿菱斟酌地道:“六小姐说的是。” 七小姐托着腮打量她:“你可真没意思,北鹤先生为什么总找你说话?” 北鹤先生? 阿菱明白过来了,这两位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怪不得渔亭糕送过来这么久,六小姐只吃了一口就搁到帕子上。 六小姐:“你别见怪,我妹妹是听说你常陪着北鹤先生说话,所以才好奇。” 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阿菱微微皱眉,耐着性子答道:“您说笑了,几位少爷常在北鹤先生跟前读书,我只不过每日按时去送膳食,先生偶尔会问几句食材做法。” 七小姐眨眨眼:“那你知道北鹤先生给江都郡王算卦的事吗?” 江都郡王不宜早婚的消息传到沈府的时候,老夫人难过得一个早上没吃东西,直接叫人备马车去郑家别院见北鹤先生。也不知道北鹤先生说了什么,老夫人回来一直沉着张脸,就连江都郡王过来探望,她都不曾展颜。 六小姐也看着阿菱,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扇柄末端系着的双鱼坠。阿菱在二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知道,但我也是回府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七小姐一下子露出了十分沮丧的表情,六小姐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挺直的背脊微微一松。 这个消息阿菱听过一遍就丢到了脑后,毕竟江都郡王早婚晚婚跟她都没半点关系,眼前两位小姐的样子倒是很在意此事。不过闺阁女子能接触到的外人实在太少,也难怪会特意找到她来问消息。 六小姐拔下一根扁头银簪放到阿菱手里:“祖母近日总不开怀,我们姐妹才想着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内情,今天只当是闲聊吧。” 阿菱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低头:“小姐一片孝心,奴婢自当守口如瓶。” 阿菱告退,六小姐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落了下来,七小姐重重地叹了口气:“晚婚是多晚,我听说至少要到三十岁以后,那……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祖父不想家里出位王妃吗?郡王那样敬重老夫人,娶自己的表妹为妻也是常理中事。六小姐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明歆亲事已定,她也不敢往这上头想。 看着妹妹沉不住气的样子,六小姐又忍不住教训她:“好了!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巴不得人家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七小姐跺跺脚:“我还不是为了你!” 丢下这句话后就气哼哼地走了,知道她没什么地方可去,六小姐也没有跟上去追她,坐在圈椅上自顾自地出神。 ----
第16章 第16章 =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我挑几个女孩子给阿殊送过去。” “晚些成亲也罢,还是尽早留下子嗣的好。” “年年宫里都往郡王府送宫女,他一个都不肯要,娘娘才想着让我张这个口。” 绿珠坐在茶水房里,盯着炉子上煮沸的热水发呆,一颗心也被茶炉边缘溢出的热气捧得忽高忽低。水已经沸开了,她仍旧握着蒲扇一下一下对着茶炉扇风,两颊浮现出异常的红晕。 郡王,江都郡王。 “哎哟!绿珠姑娘,您怎么坐在这里?” 茶水房当值的婆子刚从茅房出来,急急忙忙地拿起抹布,拎起炉子放到一边的竹垫上,回头一看绿珠:“瞧姑娘热的,脸都红透了。姑娘要喝茶只管说一声,哪能劳你亲自动手?” 绿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稍稍往旁边让了让:“前些天舅老爷送过来一瓮南泠泉的泉水,老夫人今天想起来了,要取泉水煮茶吃,只怕你们煮的茶不称意,还是我自己来吧。” 吃茶是借口,老夫人把屋里的丫鬟赶得干干净净,绿珠心里觉得奇怪,悄悄留了留,这才偷听到前头那段对话。 茶水房婆子恭维道:“满院子谁不知道姑娘伺候得好,老夫人啊一刻也离不开您。” 绿珠听了却并不高兴,脸色淡淡的:“能干的丫头多了去了,哪里就离不开我了。” 婆子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讪讪然闭了嘴。绿珠沏好茶送去东暖阁,老夫人已经聊起了庄子上的收成:“东郊那个两百亩的庄子,近几年收成都很不错,你要觉得好,就拿去给浔哥儿。” 沈尚书摇了摇头:“他尚未成家,没有置私产的道理,每年送七成的收益给他吧。” 想到这个孙儿没什么倚仗,沈尚书顿了一顿又道:“从我那儿再划出一百亩良田,一样是七成收益归他。” 沈老夫人没什么意见:“他那院子也不太像样,下人不是偷奸耍滑就是病歪歪的,只有一个丫头还算尽心。” 沈尚书眉头微皱,他一向不大爱理会这些宅院琐事:“你看着处置就是,以后明浔的事情不要让老二家的沾手。” 这话有些重了,沈老夫人也没力气给二儿媳开脱,怏怏地叹了口气:“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管孙子院里的事,该让他早早娶个媳妇回来。” 沈尚书一口回绝:“不可。” 沈老夫人觉得奇怪:“明浔都快二十了,要不是先前秦家那丫头命薄,他的亲事早就定下了。如今也有功名在身,早早说个好人家的姑娘不好吗?” 提到二太太娘家那个侄女,沈老夫人又有些不高兴,死了未婚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沈尚书仍是摇头:“考中进士再议亲。” 沈老夫人哑然,进士哪是说考就考的,但看丈夫态度坚决,她只好不再劝。 沈尚书顿了顿:“还有恒殊的事,你多上心。” 沈老夫人到底更在乎外孙,闻言点点头:“我知道。” 一整个下午,绿珠都照常在沈老夫人跟前伺候,老夫人忽然问了一句:“我记得你今天有十七了?” 绿珠心口猛跳,努力放平了声调:“是,您记得不错。” 老夫人“唔”了一声:“你哥哥在外院当管事?” 绿珠笑着道:“是啊,前年哥哥成亲,您还赏了二十两银子,我娘到今天都念叨着呢。” 老夫人不记得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只问道:“你也到该说亲的年纪了,你爹娘可有什么打算?你若成亲我也有赏。” 绿珠赶紧给老夫人磕了个头:“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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