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独眼的便出来当和事佬,我以为他是舞馆的人,瞧着不是汉人,却讲得一口流利汉语和疏勒官话,如今怎的又在马戏团里了?” 揽月已经警觉地看向楼下,朝周璨抛去一个询问眼神,周璨轻轻一点头,揽月便迅速离开了。 林晏略微沉吟,道:“这西域小国众多,往来贸易娱戏繁荣,酒楼戏团甚至商队都会请一些会多种语言的临时管事做些交流统筹的活。” 周璨低头摆弄着手里那支鹤首手杖,接话道:“这些管事随着演出去往各国各地,抑或是这边活完了立即就换了另一个,流动轻易,难寻踪迹。”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低声说了那个名字:“达木丁。” 叶继善放下千里镜,愣愣道:“达什么?” 林晏站起身:“我与揽月一道去。” 周璨抓住他:“揽月又不是现在就要去抓人,先盯着,说不定还能将另的来抓鱼的一块端了。” 林晏坐回去,手却不由自主地来回摸着腰后的斩穹。杀了他小舅舅与外祖父的仇人就在楼下,几步阶梯的距离。他拧眉盯着大厅里头,正在表演的是个喷火的汉子,周边细腰长腿的蒙面姑娘们伴着舞,他在那个架子下头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未见到叶继善说的那个独眼管事,也未见到揽月。 周璨似乎是并未将心放在楼下,低头挑拣着碗里的果干,忽而抬头看着叶继善,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叶小公子,此番西行,可单单只是为了经商?” 叶继善很快接口:“自然不是,来看姑娘。” 周璨笑了一声,仍旧不慌不忙地盯着他,“那迟迟不归呢?” 叶继善眨巴了几下黑溜溜的眼睛,与周璨相视不语,片刻,他才正色道:“既然王爷如此问了,草民也明人不说暗话。草民留在西境,套着林小副官和王爷您的近乎,确是另有所图。” 连林晏都沉着脸看过来。 他们寻了这么久的达木丁,叶继善说瞧见就瞧见了,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周璨手指点着手杖,语气漠然,“所图为何?” 叶继善拱了拱手:“图王爷您贴身医师一名,姓方。” 周璨手杖一滑。 林晏摁着额角转过头去。 这厢正被叶继善搅和得无人说话,一片难以言说的寂静,楼下却忽地吵闹起来。 不知是哪里出了变故,浓烟滚滚,表演用的马匹蹿了出来满场乱跑,鸟雀叽喳,没被关紧的都扑棱着翅膀四散飞逃。 周璨啧了一声,“有变。” 他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便见林晏往那栏上一踏便飞身落了下去。 “安儿!”周璨咬牙,气道:“你给本王回来!” 林晏充耳不闻,顷刻身影就被浓烟吞没了去。 叶继善赶忙来拦他:“王爷,我们先赶紧出去。”见周璨还死死盯着楼下的乱象,他劝说道:“您的人和我的人都在,林晏不会有事的。” 周璨被他搀着往外走,一面脸色不善地嘟囔:“教他习个屁的武,疯起来拽都拽不住,是不是得跟初一似的套个项圈才行。” 叶继善心道林晏这前途果真迷茫啊,人家王爷哪里把你当儿子养,分明当宠物养啊。
第二十七章 生变 林晏被浓烟呛得眼湿胸闷,手背贴着口鼻,艰难寻觅达木丁的身影。 揽月盯人断不会打草惊蛇,达木丁如何发现的? 正想着,耳后一凉,林晏就地滚倒躲避,再一摸后颈,一手的血。他回头一看,几个蒙面黑衣人正朝他攻来,他瞧见他们手里的剑和起手式,便知他们并非番邦人。 看来这便是周璨说的另一伙抓鱼人了。 林晏随手用刀挑起角落几个木笼,抽身往浓烟深处而去。 这伙人认识自己,还敢下杀手,一定是刘封的人。他们还在此徘徊,说明他们也还未找到达木丁。必定要在他们之前逮住达木丁,否则被他们杀人灭口,他小舅舅和外祖父的案子可就真沉冤莫白了。 林晏虽习武多年,但在这西境商道上,并未有太多杀敌经验,唯一一次杀人,也是因为当时那伙匪徒破釜沉舟主动来攻击军队。林晏心知自己在这帮刀尖舔血的死士们身上讨不了好处,因而并不恋战,只想先抓人。 大厅临时搭了巨大的马戏台子,此时那些变戏法的跳舞的都跑得没了影,这四周烟大却无明火,这戏台架子多是木制,若是真有火,想必用不上多久这大厅早已成一片火海。想来是达木丁这狐狸发觉了危险,点燃了某些特质的烟弹,好在乱势中趁机逃跑。 林晏冲进后台,外头偶尔有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知是不是揽月的人与他们交上了手。他迅速排查了可供人躲藏的箱柜,并未发现人影,倒是差点儿被胡乱扑腾的鸟雀拍脸。他正想换个地方,便听见角落里有动静,那本是拴养马匹骆驼的地方,现今只剩下一匹老骆驼,一派淡定地跪坐在那,也不知在嚼些什么。 林晏举着刀敲了敲柱子:“谁在那儿?” 一阵窸窣后,一名着金绣红纱的舞女怯怯地探出身来,她戴着镶彩羽的夸张面具,手环脚环叮当作响。她指了指拴住骆驼的缰绳,慌张地说了一堆番邦话,林晏一句没听懂,但看明白了,她是想要将这骆驼给放了。 林晏瞧见她因为费力解绳手上磨出的血痕,举刀将缰绳斩断,道:“没着火,无甚危险,你瞧,它也不逃。”他伸手朝舞女招了招,“我带你出去。” 舞女抱着骆驼的脖子亲吻它,又嘟囔了些什么,这骆驼竟当真站起来走了。她似乎是看清林晏年纪小,长得又温柔无害,这才挪出来,瞧见林晏满手的血,又吓得后退了几步。林晏将手在裤腿上蹭了蹭,重新伸出去:“莫怕。” 林晏拽着她,快要重新回台子那时,舞娘拉住他,指了指侧边。原来墙上画毯掩盖下,那里还有一个小门,想是专供表演者们出入的。 进门没走几步,外头清凉的夜风便钻了进来,林晏回头看了一眼舞娘,忽然道:“姑娘,你的眼睛挺好看的。” 那舞娘脚下一顿,林晏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那面具几乎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上头贴珠画彩,几乎瞧不清佩戴者的眼睛,林晏这句话,说得毫无由头,透着古怪。 “你跟我走,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若是被刘封的人发现了,定然就地成一具尸体。”林晏冷冷道。 “呵,林小少爷好大的口气。”舞娘却笑了,这回开口,却是标准的汉语,她仰起头,眼神在面具后头晦暗不清,“今夜这混乱的局势,逃了我这条小鱼也并不打紧,他们可还有更值钱的目标。” 林晏瞳孔倏地一震,心里寒得要命。今夜这酒楼里让刘封最为忌惮的人是谁?显而易见,是那大启顶尊贵的,离开京城送上门来的,此刻身边连暗卫都没有的景纯王爷。 他如何能头脑一热,抛下周璨就冲下来了? 分神之际,林晏便瞧见有条花色的东西从“舞娘”灯笼袖里钻了出来,绕着她的手臂迅速地游过来,林晏还未看清,虎口处便狠狠一疼,叫他不自禁松了力气,对方便轻易甩脱他,朝着出口窜出去。 “达木丁!”林晏赶紧追了上去。 达木丁险险躲过斩穹的劈斩,面具被带落在地上。他年纪不大,甚至有些俊俏,身材瘦削,是以扮作女子也无违和。他的左眼有道疤痕,里头的黑眼珠子木然无神,凝固不动——那是只义眼。听闻西方有术,能将假眼装入人眼眶中。一般远远瞧去还行,但面对面凑近了,任谁都能发觉问题,是以达木丁大多会用眼罩蒙住。方才烟浓无灯,偏偏林晏夜视力极佳,心思细腻,才叫他察觉不妥。 这达木丁果然对自己狠心,生生将自己那只与众不同的金茶眼眸给剜了去。 林晏挥刀再度逼上,达木丁换了舞娘的衣服,轻薄无处藏武器,只从腰里拔出一只小匕首勉力招架,他却不显紧张,边躲边道:“这斩穹当年在叶小将军手里时,我小命怕是早没了去。” 林晏最听不得他此时还敢提叶韶,心中大怒,气血翻涌,竟然是俯身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以刀撑地,眼前天旋地转,胸口剧痛,往手上一瞧,虎口处青黑一片。 “可别随意动刀了,运功越猛,毒性游走越快。”达木丁将小刀在手里抛转着,“被我的乌日娜咬一口,不死也废。” 林晏冷汗涔涔,拄着斩穹气喘吁吁,眼前一阵黑过一阵。 “不如我送小少爷一程,免得你受这些折磨。”达木丁握着匕首走近,冷声道。 林晏抬头狠狠地瞪他。动……快动……斩穹本就不轻,此时杵在地上更像有千斤重,林晏拼命凝力,刀头擦在地上发出些微划拉声。 不能倒在这里……他得去周璨身边…… “叮——”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林晏的刀仍在地上。 林晏的手脚都麻木了,控制不住地倒下去,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臂,才没叫他形象全无,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林晏单腿跪着稳住身形,费劲地转头,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模糊才消下去点儿。 周璨拧着眉,又是担忧又是气急地看着他,月光却将他的面容晕得柔和又清朗,叫他锐利的眼神打了不少折扣,反正在林晏眼里看上去便是那样的,只有担忧没有气急。 林晏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连舌头都麻了,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嘟囔。周璨的眉拧得更紧了,眼神越发冷厉起来,甩了甩手里的剑。 剑?周璨哪里来的剑? 周璨手里确是握着一把剑的,那剑柄……象牙雕花,分明是只鹤首。周璨在他的手杖里藏了一柄剑。 达木丁手里的匕首早已飞了出去,他捂着方才执匕首的那只手,血正从指缝里不住落下来。 “自己好好跪着啊。”周璨拍拍林晏的小臂,淡淡说了一句,听上去有丝嘲讽,还有丝兴师问罪的味道。 林晏心里苦笑,却仍想伸手拽他,被周璨警告地瞪了一眼。 周璨站直了挑眉,似乎是嫌弃达木丁这身装扮,执剑一步步上前,漠然道:“这只手,本王便替你做个主,不要也罢。” 老子养的崽,老子自己都舍不得打,哪里许旁人欺负了去? “听闻景纯王坠马断了腿,如今一瞧,明明很利索嘛。”达木丁慢慢后退。 周璨却停下了,玩转着手里的剑,微笑道:“一般利索,追你还差点儿。” 达木丁猛地收住了脚步,因为一把剑不知何时从暗处而来,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揽月无声无息地将剑往他脖颈里压进分毫,灌注了内力的剑锋杀意汹涌,叫达木丁全身僵硬。 “所以抓小鸡的事儿本王便不亲自动手了。” 达木丁往后一瞥,对上揽月冷冰冰的眸子。突然,一条花色小蛇从他领口猛地窜出来,直冲揽月门面而去,揽月眉头微锁,敏捷后退一步,同时抬腕驱剑,竟然精准地将那蛇斩成两段。达木丁正趁机逃跑,一把剑从身侧飞来,竟然插入他右肩,将他牢牢钉在小巷子的土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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