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再没心没肺的人,心底总有一处不可触及的柔软之地。 孟愫儿方才这话,可谓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 好歹姐弟一场,孟愫儿也不忍心见他如此伤心,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从他手里抽出捏成一团的帕子,一边给他拭泪,一边柔声劝慰:“你也别怪姐姐说话难听,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这次就算了,下回可不许再犯糊涂,” 顿了顿,忽想到什么,忙不迭又补充:“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虽不比太子殿下,可这世上除了太子殿下,再没哪个比你这个镇南王世子更有权势。你还年轻,才十五岁,以后有的是机会遇到许多知情识趣的美人,那元家二小姐虽说貌美,可焉知世上没有比她更美更好的女子?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千万不要再在她的身上花心思,不值得,明白不?” 宁如风缓缓一叹,“表姐,你不要担心,我对她并没有你以为的用情至深,至多只是好感罢了,她即将是太子的人,我更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 孟愫儿拍着他的肩,眼里满是欣慰,“这才是我的好弟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咱们不得罪太子,凭咱们两家的势力,你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你才十五,刚踏入这花花世界,有许多好玩的还没尝试过,日后让你姐夫多带带你,表姐保证,过不了多久就会将现在的烦恼抛诸脑后。” 孟愫儿见他低头不语,正要再劝几句,门外却忽然响起敲门声。 走出去一瞧,竟是杭瑜派来的人,说是有要紧事,速请她回府相商。 第二天,孟愫儿就给蕙质下了帖子。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蕙质站在怡然居门口,看着来来往往衣着华丽,举止娴雅的闺秀们,感慨不已。 一个月前,她还只能远远看着她们,一个月后,她已经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人生的际遇当真不可捉摸。 深深呼出一口气,蕙质平复好心情,根据请柬上给的房间号,来到指定的房间。 推开门,一个衣着华丽,笑容温婉的女子迎上前,拉着她的手,亲切询问:“你就是镇国公放在乡下养的小女儿吧?” 蕙质微微一笑,对她颔首:“孟姐姐好。” 孟愫儿眨了眨眼,“叫姐姐也行,不过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一声表嫂。” 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蕙质太子侧妃的身份,毕竟若只是侍妾,可没有资格这么叫。 蕙质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瞬间心跳如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垂下眸子,轻声唤喊了句“表嫂”。 孟愫儿眼前一亮,心想这姑娘倒挺机灵。 唉,跟聪明人就是省心呐,稍微一点拨人家就明白。 不过同时心底也无比庆幸,庆幸这么人精似的姑娘没有嫁给自己的表弟,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傻弟弟轻易被一个女子拿捏。 孟愫儿笑吟吟将她拉到一边坐下,问:“你可知,我今日把你约出来所为何事?” 蕙质坦然摇头。 她也正一头雾水,她与安国公府从没有过往来,即便她恢复元府二小姐的身份,可一个生母卑微的庶女,也不足以令堂堂安国公府长媳放下架子与她刻意亲近。 更何况,她没记错的话,孟家可是与宁氏沾亲带故呢。 要说是孟愫儿得到她即将进东宫的消息特地来巴结她,倒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有必要么? 以她如今的身份,就算进宫,了不起当一个侧妃,可安国公府可是太子殿下的嫡亲外家,何必屈尊降贵来巴结她? 孟愫儿盈盈一笑,道:“你还记得一个月前,你在杏林遇见过一位桃花眼的少年么?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桃花眼,少年,又是十五六岁,地点还是在杏林——蕙质一瞬间就想到在杏林与她搭讪的宁如风,那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略略蹙眉望向孟愫儿,“表嫂与他认识?” “正是。”孟愫儿也不掩饰,点头说道:“他是我的表弟,镇南王世子。” 见蕙质脸色似有异样,孟愫儿眼眸微闪,缓声道:“杏林的事他都与我说了,事后我狠骂了他一顿,他也已经知错,再一个,这事对你来讲也不算太坏,反倒使你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蕙质挑眉,声调微微拔高,“表嫂这话从何说起?”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孟愫儿叹了口气,将缘由娓娓道来。 前几天裴凌找上门,向她转达端木砚清的意思,说是让她找个由头,将蕙质单独约出来,向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端木砚清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长这么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顺心顺眼的,可不想委屈自己就此放过。 和恭惠帝也算当了十几年的父子,恭惠帝什么脾气他也清楚,了不起坦白后被恭惠帝训斥一顿说他办事马虎不小心,再恶劣点,恭惠帝拿乔拖着不办这事,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势必要接蕙质入东宫的,就算现在不行,以后磨也要磨得恭惠帝同意。 至于蕙质本人的意愿,她究竟愿不愿意陪端木砚清一起等,一起磨,全然不在端木砚清的考虑的范围内。 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看上的东西一定要攥在手心,蕙质愿意自然皆大欢喜,不愿意她这辈子除了他也嫁不了任何人。 所幸蕙质是愿意的。只是端木砚清不知道罢了。 虽然选择性忽略蕙质本人的意愿,但端木砚清多少还是在乎着蕙质本人的想法。即便做好了要将蕙质一辈子锁在身边的准备,可也希望能将她锁得舒服些。 因此,这才特地托孟愫儿出面,将那日杏花树下,他对她一见钟情的事告知给她听。 蕙质本来做好了稀里糊涂进东宫的打算,没想到经由孟愫儿的口,意外得知她被端木砚清看上的经过,心中的谜团瞬间解开。 想起那日杏花树下,那个模样白净,谈吐不凡的年轻人询问自己家世的情景,蕙质心情喜悦的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看着孟愫儿对自己笑得温婉和气的脸,蕙质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母亲和莲花姑姑在天有灵,自己的霉运终于走到头了,她日后也能做个金尊玉贵的人儿了! 孟愫儿多少藏了点私心,裴凌其实嘱咐过她,要她暂时不要将端木砚清认错人一事告诉蕙质,只让她讲端木砚清对她一见钟情的事。 可孟愫儿实在担心端木砚清记恨宁如风隐瞒一事,于是决定偷偷向蕙质透露宁如风救她一事,也好让蕙质承宁如风一个情,等到端木砚清哪天回过味来要收拾宁如风,她也能记挂今日的情分从旁劝说几句。 当然,裴凌的嘱咐她也不敢忘,话虽然是要说,不过说话的方式可以稍微变通一下。 “我这表弟呀,从小到大随心所欲惯了,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那日他虽对你多有叨扰,却也将你记住。” “后来太子殿下命人打听你的家世,却得知镇国公府有两位小姐,你又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殿下便一时犯了难,只让那日陪他一起去杏林的随从凭记忆将你的样子画下来。” “你也知道,记忆与现实多少有些出处,加上你和你姐姐又是亲姐妹,模样更有几分相似,这便更加辨不出来。” “也是无巧不成书,那副画像正好是在我府上画的,我那表弟来我府上玩时又恰好看见了那副画像,一眼便认出是你,不是筠姌,事情到这才算真相大白。”孟愫儿摊手说道。 其实照实际情况和盘托出,宁如风做出的贡献更大,毕竟顾怀贺可是在他手上被抓住的,但碍于端木砚清的嘱咐,不能将实情告知给蕙质。 孟愫儿也不知道以后蕙质能不能晓得来龙去脉,她不敢赌这个,那就只好暂时这么说了。虽然不如实话实说份量重,可也算是出力不小,也够让蕙质承一个人情。 果然,听孟愫儿这么一讲,蕙质对宁如风的印象一下提升不少,感叹自己大难不死的同时,对宁如风更是由衷的感激之情。 拉着孟愫儿的手,眼含泪光,声音哽咽说道:“世子的大恩大德,蕙质没齿难忘!也多谢表嫂提点,否则蕙质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孟愫儿欣慰地看着感激涕零的蕙质,拍拍她的手,“你能这么想才是如风的福气。你以后就要去太子殿下身边服侍,太子殿下如今对你可是极为看重,你若是好好把握住,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到时我们还要来巴结你呢。” 蕙质擦了擦眼角的几滴泪水,羞涩一笑,垂眸不发一言。 孟愫儿见时机差不多了,终于将必行的真正目的和盘托出。 “蕙质呀,下个月我外祖母过七十大寿,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参加?” 来之前,蕙质做足了功课,知道孟愫儿的母亲是德宁郡主,外祖母更是先帝的胞妹、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 “我……我可以吗?”知晓背后的亲戚关系,蕙质对孟愫儿忽然的邀请颇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如今可是堂堂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完全够资格参宴。”孟愫儿信誓旦旦说道。 蕙质眸光微闪,面上依旧是一副为难的神态,小声着嗫嚅地说:“可我是庶女,不是夫人所出,我…我怎么有资格和嫡姐一同出席宴会,我自幼生长在乡下,礼仪规矩不比嫡姐周全,万一在贵客面前失了礼数,岂非让大长公主难堪,还…还让镇国公府颜面无光……” 以楚国大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又是七十整寿,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得出席。 元家,自然也一定要出现。 蕙质其实也是天生不安分的主,说她小人得志也不算冤枉她,但如果体谅她从小就被宁氏母女打压欺负得那么恨,多少也能理解她这种迫不及待报复的心态。 只是这话术不太高明,有心人一听就能听出她话里话外对宁氏母女的不满。 孟愫儿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从小就被当做未来当家主母精心培养,哪能看不出蕙质这故作柔弱,其实是给元家,尤其是元筠姌上眼药的行为,可她偏偏还就吃这一套! 原来她还吃不准这位元二小姐究竟是个什么脾性,对宁氏是个什么态度。 怨恨她料想一定是有的,从小不被承认也就罢了,长大后还要被嫁给那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任凭谁也会对宁氏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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