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这么一桩往事在,所以孟逊十分惊讶德宁郡主的反应。 “瞧你这话说的,我也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不管宁家其他人如何,居川却是我的至交。我虽不与宁家其他人往来,但我是我,你是你,这是两码事,死者为大,你若真有心维护那镇国公夫人,我也不会阻拦。”孟逊面色沉静,如是说道。 德宁郡主看着孟逊坦荡的模样,深感自己没嫁错人,对她足够包容,心胸足够开阔。 “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德宁郡主摸着孟逊的手臂,感动地看着他,“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对那母女俩爱屋及乌。”德宁郡主叹道:“都说外甥似舅,可我看那姐弟俩,连半分居川年轻时的神采都没有,想爱都爱不起来。如今对宁岚,也只是因为她是居川的嫡亲妹子,念着这层血缘罢了。” 孟逊安慰她道:“你也别太失落,亲父子还是不像的呢,何况只是舅甥。我看如风倒是颇肖似居川,若是居川没有早逝,生出的孩子必定也像如风这样俊俏聪颖。” 德宁郡主被孟逊的话戳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一时哽咽无言。 赐婚圣旨一经下发,再次把京中的百姓和王公贵族惊的不轻。 百姓只是看个热闹,像娥皇女英的故事活生生出现在现实中,还是皇家可不多见。 那些有几分见识的王公贵族们看的可就是内行门道了。 楚国大长公主的寿辰礼过几天便到,如今又忽然降下这么道旨意,政治警觉性稍微敏锐点的家族都在私底下教导即将去参宴的女眷,让她们到时务必主动接近那初来乍到,却一鸣惊人的元二小姐。 能受邀参加楚国大长公主寿宴的都不会是等闲之辈,孟逊能够揣摩出圣旨背后的深意,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瞅得见稍许蛛丝马迹,因此虽然都还没有见过蕙质,却都不约而同对蕙质十分看重。 这一切蕙质都是不知情的。她早就从孟愫儿口中得到口风,所以当圣旨下发后,她一点也没惊讶。 但是元振和元筠姌可就远没蕙质淡定了。 元振老谋深算,孟逊想得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孟逊想不到的,他更是也想到了。 原先只以为蕙质以后顶天是个宠妃,但这道圣旨一下来,元振立马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他的蕙质,极有可能做一国之母!即便最后不是蕙质生下太子殿下的长子也无伤大雅,筠姌不也是他的女儿么?肉都烂在锅里,谁得势都是他元家得利。 元振的算盘打得极响,然而元筠姌却并非有元振的大局观,她只知道,她堂堂国公府嫡长女,镇南王的外甥女,如今要与那卑贱的庶女一样做妾了,这对元筠姌来讲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更是奇耻大辱! 因为赐婚一事同样牵涉到元筠姌,元振笃定宁氏不敢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搞小动作,所以不再软禁宁氏,元筠姌也终于能与自己的母亲见面。
第28章 “母亲, 我该怎么办呀?”元筠姌跪在宁氏的病榻前哭哭啼啼。 母女俩一见面,元筠姌就将赐婚一事,还有这些天的委屈一股脑倒给宁氏听。 宁氏自然气得不轻, 身体原本有转好的迹象,被这么一刺激,更加雪上加霜。 “小姐,快别哭了, 让夫人好好休息,夫人身体还没好, 您不要跟她说太多。”柳絮是宁氏的贴身大丫鬟, 眼见宁氏被气得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忍不住出言劝道。 元筠姌当然也看见了此刻宁氏有多难受,她也很心疼, 但她委屈不得了, 再不向人倾诉就要爆炸, 所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宁氏到底心疼女儿,叹了口气, 朝柳絮摆了摆手。 柳絮会意, 立马将宁氏扶起来, 宁氏半坐起身,柳絮又给吩咐人拿来几个软枕让她半靠在床头。 “姌儿别哭。”宁氏叹着,吃力地抬起手,亲手拭去元筠姌脸上的泪水,有气无力说道:“哭一哭就得了, 娘知道你委屈,可圣旨已经下来, 咱们可不能抗旨不遵。乖,你之前不是说过,只要能嫁给太子殿下,就算是为侧室也心甘情愿么?这下也算如了你的心愿。” 元筠姌一听这话立马炸毛,“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原先的确说过这话,可我也没想到那贱种能和我一同嫁给太子殿下,还是和我同样的位份。” “再说了娘,圣上这道旨意摆明了偏心那贱种。凭我的家世,就算做不得太子妃,做侧妃也绰绰有余,可那贱种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太子殿下本来就对那贱种有情,以后我们同进了东宫,太子殿下一定更宠她,万一让她先生下殿下的长子,她就是太子妃了,她就要压我一头呀娘。” 元筠姌说到伤心处,一把扑进宁氏怀里,眼泪成串往下掉,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宁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又能如何?总不能忤逆圣意。 唉,真是可惜,当初没将恭惠帝拉进来,否则现在岂不任她拿捏…… 宁氏疲倦的眼中快速划过一丝厉芒,但旋即又恢复正常,眼中再次盛满如水般温柔的母爱,抱住元筠姌的头,手指轻梳元筠姌长长的发丝,柔声道:“姌儿,别再伤心了。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那贱种忽然先得太子的青眼,可你也不差呀,我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养得皮娇肉贵,哪是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能比得了的。再者说了……” 宁氏忽然顿住,给柳絮使了个眼色,柳絮再次会意,将房里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圣旨既然说谁先生下太子殿下第一个儿子,谁就可以做太子妃,那么你就先替殿下生下长子不就行了。” 元筠姌皱眉,“娘,你说的轻巧。孩子是我想怀就能怀上的么?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本来就对那贱种有情,日后去她那的日子必然比来我这的多,怎么看也都是她更早怀上孩子。” 宁氏冷冷一笑,道:“这可未必。等你们进了府,你就偷偷给那贱种下药,让她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不就行了。即便怀上了,也要让她有命生没命养,退一万步讲,一尸两命也不是不可以。” 元筠姌捂着嘴巴,震惊地看着宁氏,好半天才压低声音气急败坏说道:“娘,你在说什么?太子府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我想下药就能下成功,万一被太子殿下发现怎么办?” 宁氏拍着元筠姌的手,轻声安慰道:“放心,你娘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只管嫁,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办,万一出了什么我来抗,牵扯不到你的头上。” 元筠姌怀疑地看着胸有成竹的宁氏,她不知道宁氏手里究竟有什么大杀器能够支撑她说出这样的话,但理智告诉她,下毒这件事一旦被发现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宁氏说是说不会牵涉到她,但这怎么可能?她们是亲母女,仅仅是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也足以让她被打进冷宫。 元筠姌微微垂眸,悄然掩去眼底的冷意,同时内心悄悄下定决心。 相比于宁氏,她以后要多听元振的话。元振可能不会完全站在她这边,但也绝不会害她。 倒不是说宁氏这个做母亲有心害自己的女儿,只是她的行事作风太过极端疯狂,很容易让人担心牵连到自己。 元筠姌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基本的趋利避害还是晓得的。 元振如今对蕙质比之前更加看重。拿到圣旨的第二天就开始处理小济的事。 当然了,田贵家的也没放过。虽然田贵家的自作孽被蕙质咬去一块肉,并且蕙质也没开口让元振替她出气,但元振出于讨好蕙质的心理,仍然收拾了田家一顿。 原本田家孙子这几年就要科考,但因为元振暗中使手脚,导致田家孙子至少二十年内也不能参加科考。 田贵家的去求过宁氏,宁氏此时正为元筠姌的事烦心,哪里顾得上她? 于是田贵家的只好去求蕙质。 蕙质也因此知道了田家被收拾一事,回忆起那天看到那些刑具时的惊惧,以及田贵家的狰狞的面孔,蕙质觉得她不落井下石就够宽容大度了,于是让人把田贵家的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而蕙质在从元振派来禀报的人口中得知了小济的事,也是为他感到高兴。 原来自从宁氏知道小济在背后屡次帮助蕙质后,就将他下发到了乡下庄子干活,元振得到蕙质的嘱咐后,就派人去了小济干活的庄子—— 乡村的秋天。 即使是白天,也是寂静而冷清的。 因为冷清,所以路上很少有行人。 又因为寂静,导致偶尔发出得几声脆响格外引人注目。 脆响是枯枝发出的。 准确来讲,是枯枝掉进土里发出的。 秋风肆虐,枯叶不断簌簌往下落,落在树木的枯枝上。 枯枝上的叶子越蓄越多,最终因为承受不了重量,被累积的树叶压弯,咯吱一声,掉进厚实肥沃的土中,发出沉闷地一声响。 庄子门口,恰巧放着几棵已经可以说是枯枝败柳的树木。 随着门口人谈话时间的推长,不断有枯枝坠落,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开始,小济还会因它时不时发出的声音对它侧目。 后来就不会了。 只因他心里的沉闷,早已胜过它声音里的沉闷,压得他喘不过气。 迫不得已深呼吸几下,却无意将干燥而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 燥寒的气体与湿暖的人体相冲,使得小济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传信的人见他忽然咳得惊天动地,一张脸憋得通红,微有充血的双目不断落下泪来,吓了一跳。 忙一边给他抚背顺气,一边却忍不住揶揄:“就算高兴,也不必激动成这样,老爷吩咐过,这三条路,无论你选哪条府里都会全力支持你。” 末了,又是一叹,十分感慨:“你这小子,倒是好命,只随手帮了那样一个小忙,就得了这样大的造化。虽说二小姐仅为侧妃,却也是无上的尊荣,你呀,可真是蛹大呼噜,茧(捡)着了!” 小济咳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是泪水仍旧控制不住般往下落,抬眸看向不远处被成团的枯叶压得不断往下的枯枝,苦笑着喃喃道:“是啊,你说的对,是我沾了她的光,我早就知道,她与我们不一样,她那样好,就该过如今这样富贵的日子。” …… 事后,小济不顾家人劝阻,一没选择回府,二没选择入仕,而是选择外出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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