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实在外面候着,卫明姝接过信,便见到了那熟悉的字迹。 她在书房见过他提的字, 他的笔锋向来苍劲有力, 而这信封上“明珠亲启”四个字, 却是收了一些锋芒, 多了几分沉稳。 边走拆开信封,索性坐在外间,抽出信纸, 感受到指尖的厚度,不由一愣,“郎君怎么寄过来这么多信?” 南实也是不明所以,追影低头憋着笑。 兰芝打趣道:“兴许是姑爷太想小姐了。” 被兰芝调笑一句,卫明姝心里砰砰直跳, 扫过三人, 连忙斥了一声, 抖开那三张信纸, 粗略读了一遍,这才发现他竟是自走后的那天起每天写了一封。 又仔细读了一遍。 那前两封内容算是正常,多是问家中的状况,叮嘱她不要委屈了自己。 到了第三封,有些情绪终于藏不住了。 信的开头先是说已经带兵赶至渝州界内,随后便另起一段,违和地写了段情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读到这句,卫明姝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了,想象着那人当着她的面念出这句诗的场景,只觉头皮发麻,抖了抖肩膀。 “姑爷写了什么呀!”兰芝好奇地探了探头。 “没...没什么。”卫明姝捏了捏信纸,再接着往下读。 后面的内容又正常了许多,说自己此行若是顺利,应当在月底便能返回临安,又说了些让她安心的话。 直到信的末尾,浓浓的墨迹洇开一团,浸透了信纸,似是提笔斟酌许久才继续下笔,有些潦草。 “行军三日,吾日盼妻来信,然未曾得愿,望妻速回之,以解相思。” 卫明姝脸上有些烧,手背敷了敷脸颊,叫兰芝拿来了笔墨信纸。 笔杆轻点下颚,许久后才下笔,待到书下最后一个字,拿起信纸吹了吹,待墨迹全干后,将信叠放好塞进信封,仔细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字条,夹到信封里,交给南实送出去。 渝州虽与临安不算远,沈轩接到信却也是两日后。 惠帝下令让围剿的那批匪贼常年盘踞于渝州边界的青羊山,那封信到时沈轩正在帐内研究青羊山附近的地形。 打开信封,见到薄薄一张纸,眉心拧成一团。 他寄去整整三封信,她不说把之前几日的都补上,竟是只寄过来薄薄一张纸。 倒是会敷衍。 抽出那张信纸,又不放心抖了抖信封,真又抖出来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郎君日日行踪不定,吾如何去信?” 沈轩“呵”了一声。 全是借口。 这么想着,却还是将那字条整齐叠放好,重新放回去,展开那封信,见到那娟秀小巧的字写了满满一页,心满意足。 那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多是嘱咐他的话,剩下的均是这几日在临安的所见所闻,叫他安心。 她向来如此,对所遇麻烦只字不提。 正看的入神,帐外却是传来通报声,徐立走进帐内,见沈轩放下信,问道:“可是将军的夫人来了信?” 他前几日便看见大将军给家里夫人写信,彼时将军还一筹莫展,问他还能添些什么话。 当时他还出谋划策,让将军在信里加了句诗。 想那些京城的贵女整日吟诗作赋,品趣甚是高雅,看到这样的诗应是会高兴得很。 他真是太机智了! 沈轩应了一声,写着回信,问道:“可是都安排好了?” 徐立正了正神色,汇报道:“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已经先派了一批精锐从四羊山后方潜入埋伏, 沈轩放下信,应了一声。 徐立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将军,真的不用再等等宜阳军了吗?” 沈将军自宜阳点兵后,便先行带着他们一队人快马加鞭而来,大批人马还要过一日才能到。 “不用。”沈轩却是笃定。 四羊山山势险峻,乱匪所在四牙寨易守难攻,可既然有利,也必有其弊端。寨子四周只有前后两条路可出山,极好封锁。 若是只围不攻,出其不意,那群匪贼慌了阵脚,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躲在寨中不出,等到宜阳军来,便可以将人一网打尽。 “传我命令,今晚出发,将四羊山围住,一个人也不能放出来。” 夜半时分,圆月隐于云内,高耸的峻山漆黑一片,不见全貌,直通天际。 山前却是灯火通明。 庞牙寨原本有三当家人,都为渝州散匪。大黎初定之时,匪乱四起,先帝在位时无力围剿,直到惠帝继位后,才派兵大举清理大黎境内匪帮。 当时三家为了自保,在四羊山搭寨。大当家与二当家是宗亲,二当家为大当家马首是瞻,三当家则是以雄厚的财力站稳脚跟。 后来加入的四当家与官府有些勾连,是以这些年,庞牙寨势力虽是越来越大,当地却也一直无官来剿。 此时,庞牙寨内已是乱做一锅粥,四个当家的坐在堂内,听着手下人回禀。 黄鹏是寨中大当家,正来回在堂内踱步,气得胡须直颤,指着鼻子骂道:“袁老四,你不是说这帮孙子明日才会到吗?” 袁崇里驳道:“渝州那边的人是这么说的,这我哪知道!” 他早从渝州那边得知朝廷派了人来剿寨,这几日寨中一直忙着在山内部署防守,导致四羊山周围巡山的人都少了些。 本来估摸着再怎么也该明日到,谁知道帮孙子竟是今日晚上便摸上了山, 二当家黄驰问前来通报的人:“后山可也被围了?” “也...也围了。” 三当家朱沢顿时坐立难安,他时常下山,倒是对朝廷当今这些个将领有所耳闻。 袁老四说的这个沈轩,刚刚平定北境回来,用兵如神。 如今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将四羊山前后两条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不知他们多大的面子,竟能让平定北境的将领亲自率兵来渝州围剿。 黄鹏从未听说过沈轩的名号,仍旧斗志高昂,“我们先下去会会他们。” 袁崇里常年与官府联系,自也知道此人的厉害,慌忙拦下,“大哥且慢,这沈轩向来用兵狡诈,咱们寨子易守难攻,这些人定也是不敢贸然上山,才在山下试探我们虚实,若此时我们出去应战,岂不是正中他们圈套?” 黄鹏深觉此话有理,黄驰大喝道:“就是,咱们寨子就两条路能上,已是布下天罗地网,他们敢来就叫人有去无回。 “二弟此话有理,咱们就在山上待着,寨子的粮食就是吃个半载也绰绰有余,耗也能耗死他们。” 翌日天晓,寨下的火把已经熄灭,一排排铜墙铁壁仍站在山脚下。 徐立禀道:“果然如将军所料,寨中无一人下山。” “传令下去,全军不可懈怠,等宜阳军来,原地安营扎寨。” 又过了一日,宜阳军前来回合,打探消息的寨匪打着踉跄回去禀告:“当家的不好,朝廷又派来一队人马。” “什么!”朱沢站起身,眼珠转了转,“可知派了多少人?” “比...比之前还要多。” 朱沢心里咯噔一下,“大哥,要不咱们找人掩护,弃山走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三这是什么话!” “大哥可知,那沈轩乃是平定北凉的大将,如今他有这么多人手,咱们如何能敌?” 黄鹏话音顿了顿,亦是有些慌乱,随即又想到什么,摆摆手,“不行,若咱们弃山,那个人也定是不会放过我们!” 黄驰应和道:“大哥说的是,不如我先带人下去,一探虚实。” 朱沢没来得及出言阻拦,黄驰已是带人下了山。 还没等到天黑,便见人又回报,说黄驰一批人已被生擒。 黄鹏大惊,额头上出了些虚汗,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山脚下,沈轩派人原地安营扎寨,只在夜里叫人吹几声号角,丝毫没有攻入寨中的意思。可这对于寨中之人着实折磨。 起初寨中志气甚盛,纷纷扬言要与山下官兵斗个鱼死网破。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北境之师的名号,寨中人心惶惶,已开始有寨匪偷偷下山主动归降。 僵持了两日,寨中陆陆续续走了十多个人,黄鹏终于坐不住,下令寨中之人若敢出寨门,格杀勿论。 沈轩又在山下等了一日,向徐立问道:“今日可是没有人来归降了?” 徐立点头。 沈轩嘴角勾起,抬头望了一眼山顶,势在必得,“把火油洒上吧,派人告诉山上的人,我耐心有限,不想再同他们耗下去,若不降,便放火烧山。” 徐立派人捉住前来打探的山匪,将人放了回去。 那人回去的时候,腿都软了些,嗓音拔高,断断续续道:“大...大当家不好,山下的人说,若不降便要放火烧山!” 黄鹏跌回座椅上,大声否认道:“这不可能!” 这人是朝廷派来的,朝廷规矩甚多,这四羊山后面连着群山,若是贸然烧山,方圆百里都得生灵涂炭。 朱沢却是目瞪口呆。 他倒是听说过此人传闻,坑埋俘虏,架火烤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放火烧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哥,咱们不若降了吧......” 黄鹏却是转头一“哼”,“你以为你降了,下面那帮人就能饶得了你?” 朱沢不敢说话,心里却仍是在想,比起被烧得渣都不剩,或者同那底下的豺狼拼个你死我活,怎么看都是降了更明智些。 还没等他说什么,黄鹏却已经提着一把大刀出了门。 帐内只剩朱沢和袁崇里,袁崇里走上前说道:“三哥可是想降?” 袁老四向来脑子好使,朱沢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老四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侧山有条险路,三弟若是愿意,不妨待会儿趁乱随我一起下山?” 朱沢却仍旧心有顾虑,“那咱们大哥愿意吗?” “还有什么大哥。”袁崇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三弟要知道,杀个寨子头目,总比要杀那北境的杀神容易许多。” 黄鹏在外点了人,进了帐子叫人,“老三,老四,快随我......” 话还没说完,便见一把刀子没入腹中。 朱沢手握长刀,快速抽出,黄鹏顺势倒地。 待两人消失在寨子,寨中方才有人进帐通报,许久得不到应答,便自己掀了帐帘。 一进门便发现了早已凉透的大当家,尖叫着出了门,“大当家死了。” 整装待发的人群不明所以,那人又重复了一遍,人群才开始躁动起来。 一群人又找了一圈,那寨中的三当家和四当家早已没了踪影。 有不少人反应过来,这大当家当是被剩下两人杀了,而朱沢和袁崇里早已弃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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