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她常忘了规矩,朗声大笑,上手直接抓糕点吃,阿娘罚她在院子里抄了一整日的书。 后来长大,也知道了父母的良苦用意,便也不再如此放肆了。 “我去净手......”卫明姝低头,转身向一旁梨花雕木小桌走去,“兰芝,你把这糕点给膳房,让他们摆盘。” 一双玉手浸入银盆,用娟帕仔细擦干,老老实实端坐在桌前,一家人静静地用完了晚膳。 天色渐沉,天边刚露出一角的红色也悄然黯淡,桌上已经收拾干净,放了些瓜果糕点。 “又去药铺了?”卫直问道。 “嗯,阿耶不是说最近从西蕃来了批商队,女儿去看看有没有西境来的生意人,总要摸清底细。” 卫直点了点头,卫明姝办事向来妥当,他也不多过问,有些时候还要听听这个女儿的意见。 想到最近西蕃在边境的一番动作,谨慎些也是应当。 卫明姝转向郑叶问道:“对了嫂嫂,今日听阿荷说起,岭南阮家要在京城做生意?” “嗯,听说了。这次来的是我舅父的幺子,阮家以后会有商队常驻京城,他跟着过来历练,将来要接管家中生意。”郑叶想了想,“说起来,明珠和我这表弟幼时还见过。” “我今日还见到了他。”卫明姝笑了笑,“不过几年未见,倒是没认出来。” 卫直嘴角一撇,愤愤道:“合着你回来晚,竟是因着去见阮家那孩子?” “那倒不是。”卫明姝又想到另一件事,却不知该怎么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宁国公世子,说是要来拜访您,顺便来送陛下赐我的那把弓。” “来拜访我?”卫直指了指自己,眉毛拧成一团。 要说他们卫家早些年也同沈家有些关系,卫家能得先帝赏识,要多亏这沈家引荐。 卫直暗自感慨,心生愧念。 原来宁国公竟是记挂着他家,沈家世子一回京便要来拜访。 倒是他多年周旋于这朝堂之上,不曾想到这家故人。 “那他人呢?”卫直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卫明姝神色不变,“他发现自己未下拜帖,便说改日再来。” 卫直不假思索,指了指她道:“是你这丫头把人打发回去的吧。” 他还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德性。 卫明姝不语。 卫直急的瞪眼,“没下拜帖就没下,你不会变通一下,先让人过来再说?” 这沈家如今是天子近臣,还是皇亲国戚,沈轩来他家也是顾及两家旧时交情,哪有别人想来拜访因为没下拜帖被请回去的道理。 “阿娘说了,这里是京城,礼数要周全。”卫明姝眼睛瞄了瞄自家阿娘,“况且我也不知道阿耶你今日在不在家,若是不在,总不能让阿娘自己出去待客,这不合规矩。” “你......”卫直指着卫明姝,正准备回她两句,随后便瞥见甄玉姮神色淡漠,不置一词,卫君咏抿了抿嘴角,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说来这沈家对咱们家是有知遇之恩的,下次宁国公府的人来了,咱们得好好招待别人。” “知遇之恩?”卫明姝好奇道。 她从前倒是不怎么爱打听别人家的过往杂事,没想到这家还真和她家有些往来。 “嗯,不过这宁国公从前与你大伯走得近些,后来你大伯去了,咱家后来去了西境,他们又被派去北境,倒是许久未曾来往。”卫直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的不对,如今人家回了京,就算是因着你大伯,也该多往来往来。” 原来是这样...... 卫明姝抿了抿唇,回想起今天自己的态度。 似是......不太好。 卫明姝反省了一通,那沈轩战功赫赫,是他们大黎平定北境的功臣,却能同自己放下身段,或许她不该用那些固有的眼光看别人。 人总要知恩图报,以后得对沈家人好些。 卫直想到长兄,却是伤怀,很快岔开话题:“程阳县主的百花宴,你又准备送她点什么?” 卫明姝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药铺,便是这丞相府。 卫明姝十三岁刚能出门时,他也想着让她多出去结交些京城贵女,却不曾想她出门第一日就当街挑事,总爱到处找人比试。 好在自家这姑娘总算还是结交到了这么一个京城贵女。 卫明姝道:“本想着这次春猎打一副狐狸皮子,却不料被......被旁人捡了去,后来想着打一把剑,倒也来不及了。” 卫明姝想到那来之不易,却是落到沈轩手里的狐狸,便不想再多言。 甄玉姮忽然清了清嗓子,卫直恍然间想到今日要谈的正事。 前些日子,卫明姝去了春猎,他却是在那酒楼里听说,又一个登徒子来了他家闹事,好像还是康王府的人。 这丫头平日做什么都爱瞒着家里人,昨日她刚回来,他们也不好开口。 他们夫妇二人都是一副好相貌,这丫头从小便是美人坯子,若是向其他闺秀般安分待在院子里还好,偏她喜欢在京城到处乱窜,着实招人,不如好好寻门亲事,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夫妇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甄玉姮向卫直点头示意。 卫直却是没有直说,“明珠可有看得顺眼的儿郎,你看你也该找门亲事了。” 卫明姝愣了愣,转头看向甄玉姮,只见甄玉姮一派淡然,显然是两人商量好的,“阿耶阿娘可是嫌弃我整日待在家里,厌烦了我?” 卫直瞧见自家女儿那可怜样,顿时没了脾气。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又这般争气,看都看不够,“那哪能啊,明珠想在家待多久,想什么时候嫁便什么时候嫁,大不了阿耶养你一辈子。” 甄玉姮瞥了他一眼,“别听你阿耶瞎说,你也不小了,心里也要有个数,宫里那桩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看前一阵来说亲的陈家三郎便不错,虽说平庸了些,但人家同咱家承诺了不纳妾,也算个心诚的。” “女儿知晓。”卫明姝回道:“可是阿娘,女儿的亲事还是想自己做主。” 她这辈子没几件顺心事,她想教训那些欺负大兄的人,想重振卫家,可都被现实重重打了个耳光。 自己的亲事,总该自己做主。 纳不纳妾倒不重要,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她也没指望将来的丈夫从一而终。 她只是不想嫁给世家子弟罢了,那些个讲究的人家,若得知自己是个病秧子,指不定会传出什么话。她自己也不想嫁给平庸之辈,靠着祖上家业过活,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倒还不如不嫁。 这些心思不好告诉家里人。 免得他们多想。 “阿耶阿娘,天有些冷,我先回房了。” 卫明姝捏了捏已经指尖泛凉的手,转身唤了兰芝离去。 —————— 四月正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 程阳县主每年都会于丞相府办百花宴。 当今丞相魏临三朝元老,助先帝修朝纲,推行新政,如今国泰民安,魏相功不可没。 先帝临终时,封魏相为显郡王,钦点其扶持新帝,如今圣上都要敬着魏相三分,京城氏族自是上赶着讨好。 魏姝仪是当今丞相小女儿,只因丞相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甚是宠爱,一出生便请封为程阳县主。长大后魏姝仪也不负众望,颇具才情,受氏族称赞,为有名贵女。 魏家深得圣恩,每年百花宴京城世家争相前往,倒也是相府独一份的热闹。 百花宴当天,卫明姝身穿新制的翠叶云纹锦绣袍,白底金纹丝绦束腰,一身打扮显得身段格外窈窕,端庄但却不惹眼, 兰芝正给她头上簪那支金丝碧玉簪,“小姐觉得重吗?” 卫明姝正点着胭脂,轻叹一句,“我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世家皆道卫明姝不喜结交,因此很少赴宴,殊不知穿着华贵的服饰,带着满头沉重的钗环在园子中端坐一天,对她来说着实有点为难。 小的宴会她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总是找个机会中途离席,倒给大家留下了个孤傲的形象。 程阳县主颇喜牡丹,丞相府的牡丹苑此时花开正好,贵女们穿梭于园林间,这牡丹却成了陪衬。 大黎虽常男女同宴,却仍分席而坐,这女客的席位就设在牡丹苑后。 上首座上坐了位身穿牡丹绣纹长裙的贵女。 “明姝来了,快赐座。” “谢县主。” “明姝,你上次托我画的高山流水图,这次我给你拿过来了。”魏姝仪示意,旁边的侍女将图呈给卫明姝。 程阳县主喜作画,其画作得当今宫中画师称赞,皇后都曾亲点此女为其画像。 卫明姝与程阳县主同岁,两人名字相似,都有一个姝字,虽志趣不同,但因着彼此互相赏识,一见如故。 卫明姝打开画,仔细端详了一番,面露喜色:“县主的画,果然是极好!明姝谢过。” “那不知明姝上次说要送我的狐皮在哪里?” 果然...... 她从小病着,家里没有书画老师,自家阿耶喜画但不回画,她便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半年前这位县主做了副牡丹图,执意要自己再帮她添几笔。她只画了几片花瓣,整幅画便毁了。县主要她赔只狐狸皮子,她当时夸下海口,可一猎就是半年。 卫明姝早都想到县主定是对这皮子念念不忘,“春猎时看到一只,谁知那狐狸像是成了精,一不注意就没了踪影。待下次我和阿耶再去猎场,定托人给县主送来。” 牡丹苑的宴席间也是花团锦簇,桌前陆陆续续摆满了各色茶点,随即有婢女上前奉上玉盏。 丞相府的百花宴,每年都会以百花酿酒,得名玉花酿。 卫明姝却是喝不得的,她还在每日服药,自是不能饮酒,每逢宴席,常常以家中之人不胜酒力,不能饮酒而推脱。 魏姝仪知道她爱喝茶,也是记得她的酒量,只托人上了盏茶。 卫明姝接过那与众不同的五色琉璃盏。 县主平日没事也偏爱琢磨这些,每次她过来倒都能尝到些新花样。这次沏的是桂花茉莉茶,应当还加了些蜂蜜。 宴席散后,魏姝仪忙着招待宾客,世家贵女三三两两结伴赏花,远处有世家文人负手而立,正为这繁盛的牡丹吟诗作赋,引得几个年轻姑娘驻足而望。 她看了看日头,颇为熟路地绕过牡丹苑,寻了个偏僻的亭子,倚栏而坐,打算过一阵找个由头离开。 春阳暖烘烘的,双眸缓缓闭上,红色的雕栏衬得一身青衣格外明艳,玉颜朱唇,纤指轻弄团扇,显得有几分慵懒,似是想遮起阳光,又像是想挡住那倾颜,如亭后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只是在这幽静的亭子内坐了片刻,便感觉到了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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