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你是你,安国公是安国公,他的过错你无法承担。”嘉善道,“展少瑛的谋逆,本宫可以为他分辨,但世子应诺的,须得兑现才好。” “丹翠,拿纸笔来。” “世子承诺的事情,请一一写下,免得日后分辨不清。” 嘉善一口气说完,将笔交与展泰手上。展泰写完最后一字时,竟眼眶发热,他的骨节咯吱作响,竭力忍住所有情绪,终于告辞离开了公主府。
第139章 展泰一走, 展岳就跟着嘉善回了房间里。 瑄哥儿早已睡得小奶憨都打了起来,展岳帮瑄哥儿掖了掖被角,才扶着嘉善到床畔边躺下。 “明早还要进宫,今夜早些歇息吧。”展岳用温和的口吻说。 嘉善道:“我白日里贪了觉, 眼下还不困呢, 你先睡。” 展岳却没躺下, 而是自嘉善身后环住了她,沉甸甸的脑袋搁在她的腰侧,听着她肚皮里婴儿的似有若无的心跳声。 察觉到展岳有心事儿, 嘉善嘴角轻抿, 问道:“在想什么,可是刚才展泰惹你不快了?” 展岳嗤道:“他还不值得我耗费心神。” 嘉善抬眸, 等待他下一步的话语。 展岳说:“这两日,吕思贤已先在父皇面前复命。父皇想必知道了西北这次也掺和进来的事情。小舅如今依旧没个消息传过来, 明日进宫, 父皇多半会再次盘问我。” “西北那边的情况,任谁事先也无法预料啊。”嘉善说。 展岳道:“话虽不错。” “只是安定侯并非好拿捏的性子,如今鲁王和秦王败露, 还不晓得安定侯那边是否知道了消息,又有小舅的事情掺杂其中。这一次不同以外, 若安定侯真的勾结外敌, 那么就得尽快解掉他的兵权。此事非同小可,等闲人没有这个威信,我恐怕父皇会派我去一趟西北。” “倒不是为我自己的安危担心,”展岳的姿势缓缓上移, 顺势捧起了嘉善如月牙般的下巴,“我是放心不下你。” 他眼里的温柔如春日里的千般雪落, 嘉善不由心软了,温声说道:“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秦王一府上下都已伏诛,鲁王和庄妃也被废,如今人人巴结奉承我都来不及呢。”嘉善的语气里自有一股倨傲。 展岳干巴巴道了句:“哦。” 晓得他在想什么,嘉善不由好笑,见他神情依旧清冷,只是眼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滋味,便忍住心中的那股悸动。 她摸了摸展岳的脑袋,像是安慰般说:“你且放心去就是了。” “不过,你要应承我一件事儿。” 展岳滚烫的吻落在她温软的手心上,问:“什么?” “战场形势万变,乃十分凶险的地方。安定侯戍守西北多年,非轻易能拿下,另外还有突厥人在虎视眈眈。”嘉善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小心地藏起自己心里那点儿恋恋不舍的情绪。 嘉善说:“答应我,一定把顾惜自己当做头等重要的事儿,让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不要出任何差错,好吗?” “好。”展岳不假思索地郑重应诺,“我答应你,尽快平安回来见你。” “砚清。”嘉善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撩过心头,引起轻轻的骚乱。 展岳:“嗯?” “我会想你的。”嘉善说。 展岳忍住所有愁绪,温柔抚了抚嘉善的肚皮,低声道:“我也会。希望回来时,还能赶上这孩子的出世。” “那就要看展都督有多大的本事儿了。”嘉善贴着展岳的耳根,促狭笑道。 展岳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不由地深吻下去。 翌日,展岳寅时就进了宫。章和帝果然与他预想得一样,既然京城已定,西北那边总要有人前去料理。论资历论能力论谁简在帝心,都很难找到比展岳更贴合的人选。 因此展岳第三日便带了人出发。 展岳一走,嘉善害喜得要更加严重,三餐的量加起来尚及不上往日的一餐。展岳不在,也无人想方设法地能骗她吃进点儿东西,不到十日,嘉善倒是瘦了两斤。 好在展岳平安抵达西北以后,第一时间便传了书信回来。收到信,仿佛就见到了展岳说话时的模样,嘉善不由嘴角微勾,这一日总算进得多些。 是日,嘉善午睡刚起,就见丹翠拿着一枚玉佩走了进来。 “殿下,刚才有人送了枚玉佩到咱们府上,朱侍卫交给了奴婢,奴婢瞧着这玉佩眼熟得很,好像是从前从咱们府上出去的。” 丹翠将玉佩递给嘉善,嘉善仔细瞧了眼,眉心微拧,说道:“这是怀庆过百日宴的时候,我随的礼。” “怀庆县主?那这是谁送来的?”丹翠瞪大眼睛问道。 嘉善沉吟道:“送东西来的人呢,拘着没有?” 丹翠摇头,说:“朱侍卫以为只是个想要走您与驸马门路的人,没特意留神。” “罢了,”嘉善想了想,说:“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李氏如今被拘禁在哪儿?”嘉善抬眸问。 鲁王妃李氏虽然已被下令赐死,但是肚子里毕竟还怀着龙孙,章和帝的意思是待她生产过后再行处置,所以目前只是拘禁,且托了她肚子里龙孙的福,拘禁的地方并不差劲。 丹翠说:“在天行寺里。” 嘉善反复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然后说:“你派人去打点一下,过几天我要去天行寺,见到李氏本人。” 丹翠怔了一下,道:“是。”
第140章 李氏会托人给嘉善送东西来, 嘉善虽有些意外,但并不算多吃惊。李氏一直是个聪明人,打心底里说,嘉善与她虽分属于不同阵营, 却称不上憎恶她。 李氏与赵佑成的婚事是皇帝所赐, 平阳侯阖府属于被动乘上了庄贵妃与鲁王的船。在这件事上, 李氏本人与平阳侯府并没做错,他们与嘉善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比起淑娴的骄横,庄贵妃的老谋深算, 李氏的确算不上恶毒, 甚至嘉善在私心里是挺欣赏她的。李氏与赵佑成成婚几载,即便没诞下嫡子, 两人也仍旧恩爱有加,不仅如此, 她还能把庄贵妃哄得服服帖帖, 可谓是难得的本事。 如今李氏千方百计让人献上玉佩,嘉善也的确好奇她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过得几日,嘉善便坐上马车从公主府出发了, 她专程带了御医。 天行寺属于皇家寺院,地处京郊。眼下, 平阳侯府谋逆一案已尘埃落定, 阖府众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在章和帝的苦心保全下,赵佑成被定为从犯,算是个株连。他虽被废为庶民, 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相比之下, 李氏却没这么幸运了。 李氏现在能活着,全凭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但这孩子没有外祖,没有亲眷,大概率生下来以后就会没有娘,父亲又是这个下场。何况,万一李氏生的是个男儿,谁也不知道章和帝会如何打算,太子又会作何想…… 揣着这些想法,天行寺的守卫们对李氏并不慈善,甚至还隐隐抱着她生养不下来的意思,毕竟皇帝也没交代过他们要特殊照顾,摆明了对这个孙子不上心。 谁也没想到大公主会专程从公主府赶来,还带着御医。 天行寺里领头的守卫名叫石保,曾经在展岳手下当过职,所以认得公主府的马车,他忙上前行礼叩拜:“给殿下请安。殿下怎来这儿了?这一路崎岖,可难走了,您身怀六甲,可千万出不得差错。” 嘉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怎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从善如流地笑说:“是啊,身怀六甲,这心也变软了。李氏与本宫是前后脚有的身孕,本宫想着,怎么都算是父皇的骨血,罪不及胎儿,所以带上龚御医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龚必行作为太医院院判,是不得私自出诊的,也就是说龚必行这次来,皇帝心里必然知道。 思及此,石保很快转了口风:“公主仁慈,是李氏的福气。” 他转身道:“臣给殿下带路。” “路不好走,您一定当心。” 他口吻殷勤,嘉善心里安定不少,便说:“劳驾。” 李氏前后被软禁了一个月,她的月份本来是要比嘉善还大些的,因为营养不良,肚子倒是看着跟嘉善差不多的形状。 没了那些金装的头面和胭脂做粉饰,李氏瞧着憔悴了许多,瞳仁却还是水汪汪的,见到嘉善以后,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殿下安。” “瘦了。”嘉善省去了繁琐的问话和礼节,她转向石保,好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你们对待皇孙这么不尽心吗?” 石保一愣,额上顿时留下了几滴冷汗。 这……鲁王已经被废为庶人,李氏肚子里的还算不算皇孙尚是两说。但嘉善说的这话他当然不能反驳,毕竟皇帝为了这个骨血,特意留了李氏一条命。 他只好请罪道:“殿下恕罪,天行寺地处偏远,伙食上难免粗糙,是臣失职了。” 他认错认得快,嘉善也不好再多敲打,只道:“你去吩咐厨房,中午多做几道小菜。孕妇胃口不好,不能重油,但又不可缺荤腥,平常需要多尽心。” “是,臣明白。”石保躬身,他犹豫了一瞬后,自觉地关上门告退了。 石保一退下,龚必行便道:“臣先为夫人把个脉,殿下若有话要与夫人说,之后可去内室。” 李氏却道:“劳烦院判,只是把脉就不必了。” 嘉善与龚必行一同看向她。 李氏的面容虽略显瘦削,却神情坚定:“时间宝贵,请殿下直接与罪妇来内室。” 她顿了顿,恭谨地说:“罪妇,有事恳求。” 她用上了“恳求”两字,嘉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淡淡道:“请。” 内室的条件并不好,棉布粗衣,十分简陋,李氏到底不是来此享受的。走进内室以后,丹翠皱了皱眉,下意识道:“殿下且慢,奴婢先收拾一下。” 不必丹翠动手,早有李氏的婢女上前去收拾干净。嘉善待她们收拾齐整后方才落座,她道,“有什么事儿,长话短说。” 李氏不敢耽误,她走到嘉善面前,径直跪下了。 嘉善挑眉,她没有作声,耐心等着李氏下一步的动作。 李氏的音调平平:“自我身陷囹圄,曾经先后向淑娴公主与惠安公主传信,没想到没有等来她们,最先等到的竟然是殿下您。” 李氏的口吻似乎有几分嘲弄,但又很快抹去,她道:“也罢,淑娴惠安被我们连累,恐怕已经自身难保。大难临头各自飞,即便身为公主也不能免俗。” “无论如何,您愿意来,妾感激在心。”李氏面色不变,轻声道,“妾这里有一份礼,正好赠予殿下。” 嘉善依旧不语,只是淡淡看着她,显然不打算接茬。 李氏也不敢故弄玄虚,很快说道:“这一次叛乱,除了平阳侯、鲁王、秦王参与了之外,还有一派人马是从西北来的。我曾经也觉奇怪,西北路远迢迢,是如何与京城有的联系。所以我曾请兄长代为调查。我的兄长虽不如驸马文武全才,在这等事上却有许多小聪明。他不负所望,花了半年时间,查出了西北的许多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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