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没白疼他,柳商枝, 你想好了吗。”你要选择离开了吗? 最后一句,祁重连到底是没有那个力气问出口。 他看着柳商枝,柳商枝也看着他,短短几瞬,时间像是被拉了几年那么长。 他耳边嗡嗡作响,半晌才终于听到柳商枝说:“祁重连,你不真诚。” 祁重连咬紧牙关保持镇定:“什么。” 柳商枝:“我刚生下孩子不久,刚刚成为一名母亲,你在这时候,让我离开他们,我做不到。” 孩子…是…他们还有孩子,柳商枝因为孩子舍不得走,不是不想走。 “那倘若,朕允你把孩子带走呢。” 柳商枝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两个孩子都带走?” 祁重连神色肉眼可见的痛苦挣扎:“两个孩子,都带走。” 见他一副要上刑场的模样,柳商枝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祁重连没懂她这笑的含义,头一回表现出懵然。 “你笑什么。” “笑你口是心非啊。”柳商枝背着手,弯着眼睛,“你信不信,我若真的出去,不待走出城门你就要派兵把我抓回来。” 祁重连有一种老底被揭穿的羞窘,虽然事情没有真实发生,但他心中知道,柳商枝说得是事实。 他还没有看到眼前人离开他的视线,只是说出那句给你选择之后,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战栗,脑子像浆糊一般混乱,理智被一道声音冲散,不停质问他:“为什么要说?给什么选择?你是有病吗?好好日子不过在这发什么癫!” 说话的是他,主动给选择的是他,现在反悔的也是他。祁重连觉得自己快要被多种情绪逼得崩溃了,他迫切想听到柳商枝的回答:“所以,你想离开吗?” 祁重连问:“你…你讨厌同朕在一起的日子吗?你…厌恶朕吗?” 他说得很费劲,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让柳商枝想到两个宝宝之后牙牙学语,会不会也像他们爹这样说话。 柳商枝又有些想笑,面前皇帝表情龟裂一瞬,看起来快让她这种反应给弄疯了。 柳商枝立时收敛神色,她能够感受到皇帝的认真,她表现得属实有些不尊重人了。 “抱歉,不是想笑你,只是不太适应这么严肃的询问。” 柳商枝声音平静,慢慢地说着,“我常觉得自己承受能力很差,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纠结很久,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可一些时刻我又莫名想得开,比如哪怕身边发生巨变,只要有空隙能生存的话,还是想好好活着。有时多愁善感,有时冷情冷性,看起来相矛盾的性格特点,我觉得我都有。” “说得有些乱…你先前问我的心意,我说我说不出来,你此刻再问一遍,我还是说不出来。这是真的,没有骗你。你问我讨不讨厌你,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不讨厌,这也是真的。” “我当初说,决定好好同你过日子了,我现在还是这句话。我好像渐渐弄清楚自己的行事方式了,如非无奈,如非重压之下,我不想改变生活环境,我的适应能力…其实没有那么强。” “我不讨厌现在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然求仁得仁了。当下竟想不出我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给我的。祁重连,这就是我的答案,嗯…或者如你所说,这是…选择?” 祁重连静静地聆听着柳商枝的话,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都还是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柳商枝很有耐心的等待,看着祁重连缓慢地消化、接受着她的话,拧成川字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再开口时,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兼小心翼翼,这又让柳商枝想起了从前养的那只小白狗。 小狗是捡来的流浪,初见时浑身脏兮兮,缩在墙角色厉内荏地叫,眼中带着紧张的试探。柳商枝让人把它捉住,带回家洗了澡,喂了饭。小狗很聪明,知道自己不用在流浪了,知道柳商枝对它好,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往她脚边凑,用爪子扒拉她,扬起头低低地叫。 她从记忆中抽离,听到祁重连问:“真的吗?” “你…你不走?” 对上祁重连不可置信的眼神,柳商枝点了点头,还没说出下一句,身前人就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俯下身,一双眼直勾勾盯来,注视猎物那般凶狠执着:“今日不走,日后朕绝不会再放手了。柳商枝,朕给你机会了,是你说不走的。” 柳商枝眉宇间显露出无奈,真是个土匪,瞧这眼神,哪里是真的想让她自由选择的样子。 皇帝这一次没有等候她的回答,他只是想放一句狠话,恐吓看上去已经束手就擒的猎物,不许她在逃跑。 哪怕柳商枝依旧没有回应他的感情,依旧没有对他动心,祁重连也觉得满足了。 她说她不走,她说她不走。 祁重连手下抓得更加用力,不过到底是谁抓住了谁,其实有待商榷。 但皇帝此刻已无暇考虑其他,脑中只剩下原始的、想要占有的野性。 他直接将柳商枝按在门后的宫墙上,俯身吻上她的唇。 王启顺吓得虎躯一震,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上,默念阿弥陀佛,他什么都没看见,皇上之后可别来秋后算账。 热意在唇齿间绵连,柳商枝不习惯在外头如此放肆。她推搡着想要躲闪,祁重连直接扣住她的手,让她避无可避,直到连呼吸都困难。某只恶狼攻城略地,直把她腹腔中的空气也攫取得一干二净,柳商枝憋得脸颊涨红,想要说话,却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吟。 想起周围还有旁人,柳商枝面红耳赤,抬脚踹了祁重连一记。 祁重连吃痛,眼中凶光未散,但好歹是把人放开了。 柳商枝靠在墙上,双唇红肿,面色不虞地冷盯着他。 祁重连干了坏事,反倒一脸得意,一扫几日来的苦闷,极其畅快地笑。 他收了禁锢住柳商枝的手,转而放在她颈后,缓而慢地揉捏着,道:“朕会下旨,召告整个大周,告诉百姓们,朕会迎你为后,迎你…做朕的妻。” - 从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里醒过来的时候,柳商枝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片刻后,玉环的催促声响起,她才记起来,今日是她封后的日子。 她本以为封后典礼,便就是像先前皇后那般在宫里举办。从玉芙宫开始,身着吉服走到大殿之前,与皇帝一起受百官与诰命见礼。 然而祁重连竟让她回了柳家,还在这之前,派人送了几车的聘礼过来,如同民间娶妻那般,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皇帝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柳商枝坐在铜镜前上妆,看着屋中四处挂着的红布绸和贴着的喜字,只觉有一瞬的恍惚。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是经历过的。当年嫁给祁元,也是这般周全热闹。在这方面,他们兄弟俩竟诡异的一致。 当年成亲时,爹娘为她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嫁妆,嫁妆成双成对,两人一扛、两人一抬,数量多达一百八十杠,真正做到了十里红妆。 重来一回,即便知道宫里什么都不缺,爹娘还是为她悉心准备好了一切,比之从前只多不少。 柳商枝心中慰藉,纵然世事如何变换,家人始终是她的依靠。 她按着礼数出了闺房,去给爹娘敬茶。她已然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可爹娘看过来的眼神,依旧如孩提时那般慈爱宽和。娘亲用手帕擦着泪,喝了茶,目送着她离去,登上花轿。 花轿是皇帝命多名手工匠人制作而成,当是瞒着她早有准备,花轿工艺繁复,样式精致华丽,柳商枝坐进去,好似身处金屋。 两边共有八名轿夫抬轿,另有三人作替换及负责扶轿、拆轿。前头仪仗队和轿前担先走,后头紧跟着八抬大轿,再就是一顶小轿,一般由新娘兄弟坐在其中负责压轿,如今坐在里面的自然是柳商陆。 他先前知道皇帝终究还是发下封后旨意后又忧又喜,待终于见到姐姐,同她聊过了,知晓姐姐愿意,才一扫先前种种阴霾。今日这热闹场面,也是欢欢喜喜地坐在轿子里。第二回 帮姐姐压轿了,他熟得很,出门前就拍胸脯跟爹娘保证必是一点错也不会犯,也不会像上回那般偷吃糕点了。 小轿之后,便是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有序排列,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一世,十里尽显。① 沿路两边站着官兵开道,路旁都是凑热闹的百姓挥着手冲仪仗队索要喜糖,有嬷嬷捧着糖在两边挥洒,柳商枝坐在轿中,听到有百姓拿了糖后扬声喊道:“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你个呆子!”另有一人打他,“贵子早就生过了!” “奥奥,那就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哈哈!” 柳商枝不由莞尔,她听着一路的恭喜声,直到轿子进了宫门,周围才慢慢静下来。 待到了地方,轿子停下,因为还要接受百官之礼,她需得在这里出去了。 不知皇帝会在哪里等她,柳商枝刚这么想着,便察觉到身前的轿帘微微一动。随后一只手从盖头下伸了过来,那只拿得起重剑,握得起长枪的宽厚手掌,此刻不过抓住一张小小盖头,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顿了一下,才终于轻轻撩开了她的盖头。 柳商枝抬眼,对上祁重连熟悉的深瞳,那双眼里,满是她的倒影,也只有她的倒影。 祁重连再次伸出手,他牵着柳商枝走出轿子,牵着她走向前方,走向——属于他们的以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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