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十安点头笑,说:“好,”又抵了抵酒杯,说:“护国安邦。” 几人把酒饮尽,不是是谁无声泪流。 前程似锦,希望是真的前程似锦。 护国安邦,也望真的能国泰民安。 宣峋与告假了半月,二人黏在一起度过了这个休沐,游照仪也顺利把那个木雕刻完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被宣峋与珍而重之的放在床头。 到了收假之日,因着河西军和剑南铁骑的驻京营相隔不远,焦十安便来广邑王府等她一起回营。 裴毓芙、徐襄理还有宣峋与一起送她,裴毓芙倒是没说什么,徐襄理叮嘱她要万事小心,不要受伤,不要逞强。 有其他人在,宣峋与也没哭,最后只拉着游照仪的手说:“要小心,要想我。” 游照仪点点头,和他牵了牵手,像两人从小到大的那样。 营中可以带马,游照仪便把乌夜带走了,她翻身到马上,回首和他们告别,和焦十安策马离开。 幼年觉得漫长无比的积石巷,她们转瞬就走完了,乌夜扬蹄转弯,游照仪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裴毓芙怕宣峋与哭了,扭头看他,发现他只是怔怔的坐在门槛上,沉默的看着远方,萧索的背影似乎与幼年逐渐重叠。 游照仪走后日子便好似飞驰了起来。 宣峋与文课依旧高居榜首,宁康朝狄却非紧随其后,郑集安还是不紧不慢,驸马爷也不曾催促什么。 宣峋与倒是没什么不正常,只每日将那个老虎木雕随身携带,当作一个慰藉,日日捏在手中,半年不到,那老虎身上的棱角都差不多被摸平。 今年新春宣应亭依旧没回来,游照仪也是,边疆战事越来越严重,连京郊也出现了衣衫褴褛的难民,再加之朝堂动荡,整个中衢都人心惶惶,没人有心思过年,广邑王府檐下的灯笼还是去岁他与游照仪一起挂的老虎灯,已经暗淡非常。 除夕这天依旧下雪,他又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看,可是已经没有了要等的人。 日子再难还是得一天天的过,新年过后便又要上书院了,宣郑狄宁四人约好同行,到了山脚下沉默的往上走。 漫长的山路不知为何变得异常崎岖难行。 远山传来清脆的几声鸟叫,几人抬头看,斗转星移四季新,草青草黄又一春。
第9章 欲上青天揽明月 (1) “砰!”演武台上一个纤细的身影再次被掼在地上,身体与地面碰撞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游照仪费力的爬起来,和周星潭触了触拳,认命道:“我又输了。” 周星潭是真的很强,虽然在赫明山之时她只排在他之后一名,但中间的差距比她想象中的更大,一些在驻京营中待了三年的师兄都打不过他。 周星潭性格和宁康朝有点像,都有点直愣愣的,闻言真诚说:“你进步很大了。” 游照仪承情,跳下了演武台,与他挥手说:“放饭了,吃饭去。” 周星潭便也跳下来,与她并行。 驻京营的伙食比赫明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就连游照仪都咬着牙适应了好几天,心想若是宣峋与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在现在倒是习惯了,见今日还有白面,忙捡了两个放在自己碗里。 一转眼在营中马上一年,下月初九便要随军出征。 游照仪与周星潭坐下来后,一个女子走到了她身边坐下,正是她在营中认识的一位师姐,叫做岱渊,大她三岁,是两年前自己来投的军。 见她坐下,游照仪便问:“师姐,下月初九咱们走前能回家吗?” 岱渊咽了一口白面,摇了摇头,说:“不行,可以来送。”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问:“怎么送?” 岱渊说:“通常来说咱都是午时三刻走,太子殿下或者陛下来送,不知道今年是哪个皇亲国戚,总之从早上到午时之前,咱可以和家人告个别,”她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说:“仅限营外一里之内,重兵把守。” 游照仪狐疑的问:“怎么还重兵把守?” 岱渊说:“怕有人见了家人做逃兵吧,每年都有,”她想了想继续说:“宜光帝姬都去和亲了,叱蛮还要我们十五城,战事没平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是个人都会怕。” 四月之时,今上敲定宜光帝姬和亲,叱蛮嘴上答应,接到人后却开口说要并州十五城,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都一连声的反对,今上也震怒,连发三道诏书要广邑王打出胜仗,还要救回宜光帝姬,一时间战火蔓延,并州延边的城池几乎空置,百姓都在四处奔逃。 游照仪若有所思,没再说话了。 转眼到了六月初九,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游照仪想起去年今天自己正在赫明山演武台上和周星潭等人打架,宣峋与和焦十安打还输了,黏着自己不说话,宁康朝也被周星潭打的没撑过十招,狄却非…… 她不再想了,只觉得在赫明山上的日子美好的和一场梦似的。 军营外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她与周、岱二人往外走,果然看远处围了一圈士兵,探查了每个人的身份才放其进来,与自己马上要上战场的家人再见一面。 岱渊的父母很快就来了,她与游、周二人挥手示意了一下,朝那边跑去。 游照仪便问周星潭:“你家谁来?” 周星潭说:“大约是我母亲吧,还有我姐姐。” 正说着,他便看见了周家的马车,也与游照仪挥了挥手朝那边去了。 她点头,也转头看了看,却没见着广邑王府的马车。 又等了一刻,才看见徐襄理策马而来,她连忙走上去,问:“裴王妃和世子没来吗?” 徐襄理说:“今晨应士正考最后一门,现在估摸着才刚考完,裴王妃昨日被宣召入宫了,让我替她来送你。” 她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应士正考,失落的说:“我都忘了,那怕是来不及了。” 徐襄理说:“你来府上才七岁,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上战场要小心,别逞强,你是赫明山点兵去的学子,一去就要授官,若是手底下有人不服,也要注意方式,你自小寡言,我真是怕你嘴皮子上被占便宜……” 他嘴上说没什么好说的,却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游照仪一直耐心听,直到他终于没什么可说的了,才叹了口气说:“你都不知道,才一年,世子都长得比我高了,你们俩自小一起长大,他却不能来送你。” 游照仪心想,他今晚肯定又要在被子里哭了。 再叙话也有终了的时候,游照仪能见了徐襄理,心里已经满足了,午时还差一刻,便有锣响,众人便依依不舍的归队。 谁知正在整队之时,真有人往外跑,被把守的士兵抓住扭在地上,游照仪看了一眼,一个身着常服的青年正趴在地上挣扎,涕泪横流的朝人群外面喊:“娘!我不想去了!娘!我不想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呜呜!” 青年很快被官兵堵住了嘴,往营中拖去,一个官兵喊道:“临阵脱逃者,打三十军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刻行刑。 由他做样,营中其他人立刻归好了队,无人再敢往前走一步。 到了午时,剑南铁骑的队伍整装待发,两面巨大的暗红色旗帜在两边飘扬,一面绣着“中衢”二字,一面绣着“宣”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磅礴。 一行三千士兵,晁白骑马站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几个副都统,再就是赫明山学子和兵卒,都是统一的铜色兵甲,众人队列整齐,表情肃穆,目光直视前方,随着晁白行军到城墙下受阅。 城墙之上点起了香案,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出来,为众将士上香祈福。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众人齐声高拜千岁,正是中衢太子宣荐与。 太子挥袖,高声道:“剑南铁骑征战无数!望众将士率虎狼之师,踏破叱蛮,扬我中衢国威!” 闻言,底下一片磅礴的震兵声,众兵士齐声喊道:“踏破叱蛮!踏破叱蛮!” 宣荐与洒下临行酒,身边两行侍卫立刻开始敲鼓,鼓声震天鸣,两边的帅旗立刻挥舞了起来,晁白策马扬蹄,带领他们走出城门。 直到这一刻,游照仪才真的有了要离开家的感觉。 她忍住心中酸涩,目视前方,突然见到远方策马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游照仪忙定睛远远看去。 正是宣峋与。 他骑着映雪,疾驰而来,徐襄理说的不错,他长大了,面容舒展,原本带着殊艳的容貌多了几分英气,可仍旧漂亮的不可方物。 映雪轻轻扬蹄,走近队伍,他没有出声,在她右前方远远的与她并骑,方便她看他。自己边骑马边扭头,眼眶红的不行,可是没哭。 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约莫行军了半刻钟,他便不再往前了,无声了喊了一声灼灼,队伍与他错身而过,便只能看着她的远去的背影。 游照仪最后还是扭头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宣峋与,九年时光宛若沧海桑田,在二人对视间倏忽而过。 幼年不敢拿的那串爆竹,好似此刻在二人中间炸响。 她又看了一眼上京的城门,天子脚下,中衢皇城,自是巍峨磅礴,她每回休沐,和宣峋与便策马回城,这城门她看了无数遍,也走了无数遍。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不知何年,才能归家。 从京城始,剑南铁骑一路向北,途径谭州、广邑,便到了战事最为严重的并州,焦十安所在的河西军则需要向西北,途径谭、郴二州,到达与并州接壤的钕州驻扎。 因两军前半段的行军路线相同,游照仪有时还能和焦十安见上面,聊以慰藉。 到了潭州之后,两军便要分开行军,游照仪也没时间和焦十安告别,在人群中匆匆看了对方一眼,便整军上路。 潭州拱卫上京,一路上遇到的难民并不多,直到到了宣应亭的封地广邑,难民就随处可见了,战争的残酷也体现的越来越明显,晚上扎营睡觉的时候甚至能听见军中的半大小子做噩梦哭号的声音。 又行军了大致十天,军队进入了并州地界,越靠北的城池便越萧索,见不着几个百姓,多的是在后方养伤的伤员,那些伤员大多缺少四肢,无法再战,也无法自己回京,便只能待在后方的城池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队伍中这三千新兵,大多是京中人士,要不便是上京周边的州县,他们或有一腔报国之心,不怕死,可是当真的见到一路上这些场景之时,依旧会心有余悸,也会想若是自己死了怎么办,就算不死,那残了怎么办,难道也要在这城池中苟且度日吗? 那我爹娘呢?我兄弟姐妹,我家人,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只要战事一天不完,他们就一天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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