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约也就意味着你平安归来,那我的付出也就有了回报。 明天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也很抱歉需要你再等等,我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留下一些话,最后再见一些人,才能没有留恋的赴死。 我不仅仅是救你,也是为了救那四千人,为了不使边疆将士寒心,为了不使皇室宗亲互相猜忌,你千万不要自苦,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沉溺于悲伤。 还记得我们说过的吗,前程似锦,护国安邦。 我相信我们始终都在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是,答应要等你回来再见,可能做不到了,替我向其他人问好,也让他们不要难过,你们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们始终如一。 宁康朝。 绝笔。” …… 人间别久不成悲,不相逢才悲。 …… 日子还是要过。 不管夜里怎么痛哭,第二天早上太阳依然升起。 腊月中旬,焦十安回来了,众人照旧聚了聚,饭桌上,给宁康朝摆了副碗筷。 几人望着空荡荡的位置,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狄却非盯着哭肿的眼睛努力的笑了笑,说:“举杯吧,第一杯敬给宁康朝。” 众人默然举杯,半晌,洒在地上。 “第二杯,”不知是谁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敬照仪和世子,还有十安,敬你们平安归来。” 几只手抵杯,狄却非已然压不住哭腔,急促的抽噎,郑集安叹气,给她擦眼泪。 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又分开,抬手一饮而尽。 今天的酒格外辛辣,几壶喝完,几人已经哭作一团,宣峋与眼睛红红的靠着游照仪,游照仪捂住眼睛,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出来。 狄却非和焦十安抱头痛哭,边哭边骂皇帝昏庸,郑集安尚算清醒,走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他们已然长大,可还是无力发泄。 …… 月上中天,几人从酒楼走出,焦十安家中来了马车,狄却非由郑集安送回。 宣峋与拉着游照仪的手,依旧走回家。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像鹅毛一样,一片片的落下来,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二人站定,一起看着头顶大雪纷飞。 忍苦为诗身到此,冰魂雪魄已难招。 …… 快到除夕,宣应亭回来了,麾下几个将领也休沐归京,宁酣痛失爱子,于今岁递交辞呈,卸任辞官。 镇国公主宣应雍扶柩回京,无数百姓夹道凭吊,帝君杨元颐葬于皇陵,与先帝结发百年。 游照仪继续回到驻京营,宣峋与也回到了太常寺复职,焦十安年后依旧到边疆驻守,狄却非还在经营她的一亩三分地,郑集安仍当自己的富贵纨绔。 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好像没什么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广邑王府门外的灯笼时隔两年终于又被换掉,熠熠生辉的挂在屋檐下,积石巷内依然寂静无人,巷外熙熙攘攘。 今年也放了鞭炮,照旧由游照仪拿着,劈里啪啦作响,热闹的炸开,似乎要驱散一切沉闷和晦暗。 边疆平稳,国泰民安。 你看,又是新的一年了。 …… 又一年惊蛰。 驻京营又一批新人投军,赫明山今年也需点兵。 剑南铁骑原本由晁白归京点选,结果他给游照仪写信,说既然她在京中,也能代表剑南铁骑了,就由她去。 她回信答应,等到六月初九再回赫明山。 今年依旧不出所料,宣武卫投军最多,其次是左定山军,几人忙得天昏地暗,终于搞出了名册交给游照仪。 游照仪这次倒是细细看了看,也没多说什么,放在一边。 明日休沐,晚间狄却非约她喝酒,她差人去太常寺告知一声宣峋与,前去赴约。 原本游照仪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喝酒。 没想到狄却非壮胆似的猛灌了半壶酒,视死如归的对游照仪说:“照仪,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游照仪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心跳快了几分,问:“什么?” 她闭了闭眼,说:“我、我可能要成亲了。” 游照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不以为意的拿起酒杯,问:“这是好事,是谁?” 狄却非紧张兮兮的看着她,轻轻的说:“郑集安。” “噗!”游照仪刚喝下去的那口酒又原封不动的吐回了酒杯里,很显然,她是真的有点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情?” “其实、其实也快一年了,但这两年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也没心情说这个。” “你、你之前不是喜欢郭泊灵吗?什么时候和小郡王?你这、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不,好像也能看出来,之前郑集安就很照顾她,她也不排斥。 她仔细回想一下,似乎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点证据。 狄却非忙制止她,说:“诶呀你别乱说了,郭泊灵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这件事你千万别和郑集安说!” 游照仪讷讷的点头,说:“驸马爷知道了吗?” 狄却非摇头,说:“没呢……我们昨天才刚说好,我今天就告诉你了。” 游照仪问:“说好什么?成亲?” 狄却非红着脸,断断续续的说:“就是、就是他说要和我成亲,今天就跟驸马说,马上就给镇国公主写信,让我也回去跟父母说,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来问你了。” 游照仪问:“你也想成亲?” 狄却非嗫喏着说:“也该成亲了吧……” 游照仪总算冷静下来了,说:“你知道和郑集安成亲代表什么吗?” 狄却非看向她,问:“什么?” 游照仪说:“郑集安刚出生的时候是姓宣的,叫宣岷与。” 狄却非愣住了,啊了一声,游照仪继续说:“你没好奇过吗?驸马是嫁进公主府的,孩子怎么会随驸马姓。” 狄却非摇摇头,声音有点喑哑,说:“我没想这么多……” 姓郑和姓宣,那根本不一样。 游照仪把事情跟她掰扯清楚,说:“他一岁的时候先帝驾崩了,今上登基,他两岁的时候还叫宣岷与,但镇国公主手握兵权,日渐势大,今上不喜女官女将,开始独断专行,尤其对镇国公主府心生猜忌,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僭越之心,公主就让小郡王随父亲姓了。” “郑集安不出将入仕,也是为了母亲的兵权和镇国公主府的门楣。” 狄却非说:“所以我们成亲我就不能做官了?” 游照仪说:“现在当然可以,郑集安是个富贵闲人,你官也不大,成了郡王妃最多需要应付宗亲,参加大宴罢了,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要想想未来。” 本来升迁就困难,成了郡王妃,那就再也不用想了。 半晌,狄却非才想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苦笑了一下,说:“我就说世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还是侧妃。” 游照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我和你不一样。” 她和狄却非碰了碰杯,说:“写信吧,告诉你父亲,也回去告诉母亲。” 游照仪认真的鼓励她,说:“我只是和你说清道明其中利害,但你相信我,未来不会一成不变的。” 未来不会一成不变的。 天理昭昭,看我为你引天雷。
第40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 (2) 这边狄却非在和游照仪商量怎么和父母说这件事的时候, 郑集安也逮住了下值的宣峋与。 家中小厮前脚刚来和他说灼灼去和狄大人喝酒了,他后脚就来了太常寺,容不得宣峋与不多想。 二人上来马车, 郑集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说:“我和你说件事。” 宣峋与顿了顿,说:“你要和狄却非成亲?” 郑集安脸色大变,惊叫:“你怎么知道?!” 宣峋与不以为意,淡淡的说:“猜的, ”言罢又接了一句:“很明显。” 郑集安笑了两声, 说:“她现在和游照仪喝酒去了,你成过亲了,快和我说说这事儿怎么办?” 宣峋与问:“你还没和小姑姑说?” 郑集安摇头,说:“你是第二个。” “我和灼灼, ”宣峋与想了想,迟疑的说:“和你们这不一样吧。” 郑集安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就是怎么当着父母的面说出口?” 见对方眼神期待, 宣峋与努力回想了一下游照仪的话术——裴王妃,我想和世子成亲。 “就这?这么直接?还是游照仪说的?” 别说, 还真像游照仪能干出来的事情。 宣峋与点点头,二人一时无话。 良久, 宣峋与才说:“你要不直接和驸马爷说?驸马肯定很高兴, 你总算要成亲了。” 郑集安点点头, 说:“这事儿到眼前了, 我还有点害怕,镇国公主府如此境况, 我一直都不敢和她表明心意,但是昨天……”昨天怎么样, 他笑了笑,却没多说,又继续说:“总之,我们俩是两情相悦的,不论怎么样,我都想争一争。” 宣峋与抿唇笑了笑,说:“合该如此。” ………… 天都快夜了,狄却非才抓耳挠腮的写完了给父亲的信,与游照仪走出酒楼即将分开之时,还和她再三确认:“你明天一定要来啊,没有你我不行的。” 游照仪好笑的点点头,看着她上了狄家的马车。 送走狄却非,她也举步归家,没想到刚走到积石巷门口,就看见了走下广邑王府马车的郑集安。 她走上前去,宣峋与本不欲下来,但看见了她却打开了车门,游照仪便立刻伸手,把他扶下车。 郑集安看着他们俩如此自然的亲密之举,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红了脸。 游照仪岂会不知,说道:“明日先去狄府还是镇国公主府?” 郑集安啊了一声,顿了顿,才问:“你、你觉得呢?” 游照仪没回答,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给镇国公主的信写完了吗?” 郑集安说:“写了,昨天晚上写的……但我今天觉得还要改改。” 游照仪说:“行,明日先跟我们去狄府,告诉伯母,尔后去镇国公主府告诉驸马,最后把信送往驿站。” 一直神思不瞩的郑集安闻言似乎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的点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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