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照仪:“明日你打算怎么办?” 宣峋与:“先找堂姐商量一下对策吧,现在宋品之虽然手持卷宗,但不代表审讯的那么多人不会把消息传出去,不出一日,上京便要沸沸扬扬。” 游照仪:“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宣峋与:“我以前觉得他是个昏懦草包,什么也不会,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事,现在……我觉得我可能看错了。” 裴毓芙一向不喜欢这个夫兄,自小没怎么带他入过宫,皇帝也不怎么关心他们,只有宣应亭回来之时才会象征性的见一见,是以他对皇帝也说不上有什么情感,即便那是他的叔叔。 游照仪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先帝常年征战,练武不辍,怎么会三十多岁突然沉疴不起?”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心惊。 难道说,手握兵权的弟弟妹妹忠心不二,反而是日日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有那份狼子野心吗? 后半夜睡是彻底睡不着了,两个人在被子里相拥,像两株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在对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和力量。 但许是心里压着大事,连呼吸都有点压抑。 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这件大案可能会掀起血雨腥风,尽管现在还平和如初,但已是山雨欲来。 “姑姑在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中衢强盛,国泰民安。”宣峋与的声音闷闷的响起,说:“我们结业的时候,也约定要护国安邦。” “家国若真是如此,宁康朝才是白白付出了性命。” 游照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惴惴的,只搂着他的腰轻轻的摩挲,以示安抚。 “灼灼,别离开我。” 怎么又说这个,游照仪有点狐疑,但还是答:“不会离开你。” “要出事了,你我都知道,虽然不知有多少狂风骤雨要发生,但你不能丢下我,永远。” 他抱紧她,语气用力:“你保证。” 游照仪耐心的重复:“我保证,”顿了顿又加上:“我永远不离开你。” 宣峋与安心了一点,又慢慢的说,声音轻轻,像是低喃:“离开你我没法活。”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论对方有多少爱,多少喜欢支撑,都不能离开他。 至死方休。 …… 二人一起睁眼到天明。 辰时中,游照仪准备起床,宣峋与也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头疼?” 一夜没睡,还有大事压着,怎么可能不头疼。 宣峋与轻轻的嗯了一声,游照仪便伸手帮他揉了揉,说:“不如你再躺一会儿?” 宣峋与蹭了蹭她的手,但还是说:“不了,起床了,我们去见堂姐。” 二人便起床整装,他眼底有些血丝,整个人显出几分憔悴。 游照仪后知后觉出了一丝轻微的心疼,手僵了僵,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宣峋与并没发现,自顾自收拾好自己,与她一起出门。 …… 太子和帝姬十四岁就可以在宫外开府了,称作太子外府和帝姬外府,方便他们在宫外办事的时候居住。 自从宣芷与从叱蛮回来后,就没怎么住在宫里过,大部分的时候都住在外府,就坐落在禁宫不远处的明光街。 二人入府之时宣芷与也才刚起,见他们这么早来找她诧异的问:“怎么这会儿来?案子有进展了吗?” 她睡眼惺忪,还在揉眼睛。 游照仪说:“幕后黑手已经供出来了。” 宣芷与一下子清醒了,咽了口口水,有些害怕听见弟弟或是父亲的名字,但还是问:“是谁?” “是你。” 什么啊?宣芷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的瞪大眼睛,又问了一遍:“是谁?!” 宣峋与皱起眉头,说:“是你,堂姐,那些人指认你。” “怎么可能!我连这件事都不知道!还是照仪和我说的……什么啊,指认我!我前两年还在叱蛮!是不是疯了?!” 她语无伦次,眼里出现惊惧。 游照仪上前一步抓住她乱挥的手,说:“我知道不是你。”宣芷与被她制住双手,喘着粗气看着她,见她声音仍是坚定平和,总算听进去一点,渐渐安静下来。 “但是他们指认你,你已经不安全了。” 宣芷与眼泪倏忽涌出来,抖着声音的问:“是谁!是不是太子?还是我父皇?他们想用我当挡箭牌?我是他女儿啊!我是他女儿!” 她头晕眼花,手脚发软,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游照仪说:“从昨天宋品之审讯完开始,消息若是不可避免的传出去,就会有人冠冕堂皇的说要处置你,你死了,这件事就有了替罪羊,要是消息传不出去,宋品之也会顾忌到你不敢再查,渐渐的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倒时候生意照做,暗门照开,没有人会关注。” 宣芷与抬头看她,眼里都是绝望。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她的脑子割的七零八落的,只能茫茫无依的看着对方。 游照仪蹲下来,和她对视,声音轻轻却振聋发聩。 “殿下,你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别人欺凌,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指示性太强,宣芷与良久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对方目光沉沉,可是眼底却烧了一片野火,就如同她曾经那样。 是啊…… 只有握住天权,才能说出口,喊出声,不任人摆布,不受制于人。 幼年的自己,不是说好要站在顶端吗? 现在怎么都忘了呢。 她看了看游照仪,又看了一眼宣峋与,声音战栗:“我、我试试……” “不是试试,”一直站在游照仪身后的宣峋与开口了,声音寒凉:“若是真的到了最后那一步,你不能用试试就让别人和你去拼命。” 宣芷与咬牙,描画了精致蔻丹的指甲刺入手心,淋漓的鲜血留下来,刺激着她的神经:“好、好!如果到了最后一步,我定拼尽全力!” 游照仪笑了笑,放开她的手站起身,宣峋与最后叮嘱:“明日若有变,由卜同钰来接你,别人不要轻信。” 宣芷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看着游照仪拉起宣峋与的手走出去。 …… 晚间,宋品之依言夜访广邑王府。 宣峋与和游照仪在内间等着她,让她入座后,世子才开口道:“今日街巷已有流言,称宜光帝姬贼喊捉贼,结果被自己人查了出来。” 宋品之点点头,说:“我也听说了,世子想如何办?” 宣峋与说:“我与灼灼还有母亲都商量过了,再暗中查探已然无济于事,不如直接把卷宗公诸于世,两相抗衡。” 游照仪道:“直接把水搅浑,说不定能找出更多的破绽。” 宋品之有些迟疑,道:“若是如此,相当于直接和陛下宣战,臣的性命……” 她虽有报国之心,但相较之下,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更何况她还有夫婿。 宣峋与:“你放心罢,明日你在大理寺外公诸,广邑王府会派人保护你,一旦事毕,你与你的夫婿就立刻启程去往容州,那里已经做好了一切接应,定会保你安全无虞。” 宋品之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神色也坚定了起来,道:“愿做第一剑。”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似要应和这蒙昧的尘世,细若游丝的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风起时,丝网翩然而动,风落时,便又悄然落下,一起一落之间,是彼此沉默的战争。
第45章 黄昏独立佛堂前 (1) 中衢起于割据, 常年征伐,历朝皇帝不论男女几乎都曾领兵作战,尤其是先圣宣懿皇帝剿灭南羌后, 中衢官场重武轻文的风气达到鼎盛, 百姓认为只有投军才能在官场之中冲出一条路来,民间的应试正考一度凋敝。 为了改变这一现象,由当时还在朝中为官的尚书右丞江寻也献策,以大理寺为首, 太常寺、鸿胪寺为翼, 每月初十、十五、二十,向京中百姓公诸府内事物,大到他国来朝如何设宴招待,小到左邻右舍吵架拌嘴的事如何审理, 都一五一十的告知百姓,让他们晓得国家是如何运转、百姓是如何安居,严明武官攘外, 文官安内,缺一不可。 这事儿刚开始干, 并没有什么成效,百姓们每天白天睁眼到晚上闭眼, 何时不是忙忙碌碌的跑生活, 除非是有关自己家的案件或是马上要来临的节日, 否则并没有多少人会停下脚步听这些公诸。 连弄了两个月, 连先帝都倦了,和江寻也说算了, 可江寻也很是倔脾气,自己下了值坐到大理寺门前听了两天, 那些官员见尚书右丞坐在下首,冷汗淋漓,本就枯燥的卷宗读的更是磕磕绊绊。 江寻也这回发现问题所在了,当晚就找了个生意最好的茶楼,高价把里面的说书先生给聘来,前一晚看卷宗,写文书,第二天就坐在大理寺门前一拍醒木,把李家的狗踹了徐家的小孩这一件事说的百转千回,当天那门前简直是乌泱泱的人山人海,连路过的狗都忍不住停下来听两句。 最后那先生一笑,言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门前百姓纷纷哀嚎,十五便又眼巴巴的来门口等,那说书先生总算把上一回案件如何判的结果说了,然等到说下一个案件,结果却照旧按下不表,再等着下回说。 经此一遭,百姓们也对这事儿充满了兴趣,听久了也能听出点门道,例如这个案件判的有失水准,那个案件真是大快人心,江寻也还招人在三寺放了个大箱子,让百姓们若是听出错漏或有什么意见都可以上书陈情,竟还真的纠了不少冤假错案。 除了这点以外,渐渐的应试正考的人数也多了起来,文武考官再次变得严格,中衢人才不断涌现,进入最繁盛的时期。 如今近三十年过去,这一旧俗一直延续了下来,三寺门前的说书先生换了一批又一批,百姓对此也司空见惯,不再像之前那么感兴趣,每日门前的人都很稳定,不多不少。 然今日有些不一样。 大理寺外一早就围满了人。 其中有不少人是游照仪找来虚张声势的,这也吸引了一堆逛早市想看热闹的人。 众人往上一瞧,并不见什么说书先生,只见大理寺卿顾准并少卿江萦序立于一侧,少丞宋品之手持卷宗站在正中公诸。 “我为大理寺少丞宋品之,今日由我为前日里帝姬斥于流云声一案做出公诸,望大家详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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