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水雀的单身小巢,又多了位尊贵客。 一共就两间厢房,那两口子一间,山箬是个女孩子自然也瓜分一间,他和苍梧轮流值夜,睡觉就只得在堂屋打地铺。 这两口子是什么毛病?雍容华贵的都尉府不住,非来他寒微简陋的小窝体验民间疾苦!这也就算了,某位贵公子时不时还嫌弃这嫌弃那。 他寻思着,索性找李绥绥讨公费,他重新租间宅子搬了算了。 话都没想好怎么开口,秦恪就私下里给他塞了一叠银票,并道:“你差事办得甚好,留着买酒喝吧。” 他做什么了他?水雀很想高风亮节一回,瞅了眼金额,有些上头,没舍得退回去。 耳边又响起李绥绥“吃里扒外”“墙头之草”的嘲讽…… 他们都是两口子,谁给不是给?不算吃里扒外好吧,再说他没做什么,这是鸠占鹊巢的代价,他就收个房租而已…… 刚刚说服自己的水雀,银票还没塞进兜里,就被李绥绥撞个正着,宅子就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绥绥瞅着鬼鬼祟祟的二人,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水雀哭丧着脸,尴尬道:“我若说这是驸马爷交的伙食费,殿下信么?” ----
第117章 无名怒火 == 李绥绥没头没脑温吞吞地回了句:“嗯,一下雪就冻脚,你去打盆热水来,我泡泡脚驱寒。” “好勒。”水雀哪敢废话,麻溜就跑了出去。 哪有随便叫个男人伺候打水洗脚的? 秦恪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硬生生道:“你要是不愿同我回都尉府,那我叫人把绿芜她们接过来照顾你?” 李绥绥慢条斯理回道:“我又不是小孩,需要人照顾?何况,这院子就这么点大,怎么挤?当然,你肯走,我还是可以考虑的。” 她说着话,已经坐到堂屋椅子上开始脱鞋袜。 秦恪眉心微皱,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水雀已极具效率地端着水盆进来,殷勤无比放在她脚边,笑得一脸谄媚:“属下试过水温了,刚刚合适……” 莹白的双脚伸进水里,李绥绥舒服地嗯了一声,满腔惬意挥着小手,道:“去,拿只香蕉过来。” 水雀闻言飞快从果盘里掰了一只下来,将皮整整齐齐分成四片,才恭恭敬敬给她递去,李绥绥没接,又道:“忽然改主意,想吃橘子。” 水雀半丝不耐烦都没,又去拿了只橘子来,剥皮挑筋,处理得一丝不苟才献上去。 李绥绥瞅了一眼,还是没接,只漫不经心地道:“我又不想吃了,既然皮都扒完了,你好这口,赏你吧,都吃了别浪费。” 他好哪口了?水雀无语片晌才回过味来,李绥绥这是借着剥皮吃果肉骂他吃里扒外呢! 他呆呆地一脑门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被李绥绥转着弯骂之事,秦恪经验丰富感触良深,此刻莫名有些同情,于是出言解围道:“好了,他对你忠心耿耿,又没怎么。” 李绥绥歪着脑袋看着他,也不说话,眼神里直直传达着:还学会当烂好人了? 秦恪只当没看见,冲着水雀挥手:“你先出去吧。” 水雀心头一松如蒙大赦,感激地瞥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外走,然而李绥绥声音悠悠,一字一顿地凌迟进他耳朵:“我让他走了么?他倒是蛮听你的话。” 水雀在门边顿住脚,小心脏已快不能蹦跶,却听李绥绥唉声叹气道:“走吧走吧。” 那是满腔的失望,他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哇?水雀扭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然而李绥绥头都没抬,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又将视线移向秦恪,无声地求助。 秦恪耐不住他那副快哭的模样,又替他圆了一句:“我瞧着你都把他当丫鬟使唤了,念他辛苦给他点补贴,你怎的还这般计较……” 李绥绥撇撇嘴,又不吭声了。 “昨晚他当值一宿,刚才给你熬药手都烫了,你就这么对别人?”秦恪说到这里,顿了顿,忽问,“说起药,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李绥绥连连咳了两声,淡定道:“微感风寒……” 秦恪眉梢微挑:“可我问水雀,他说你最近气血不足……” 李绥绥默了默,小脸微垮,依然镇定强辩:“惹了风寒胃口欠佳,导致气血不足,难道不对?” 秦恪长长哦了一声,慢吞吞道:“方才你吃了两碗饭……” “吃你家米了?”李绥绥瞪着眼,一口闷气卡在胸口,脚上水都没擦,踩进鞋里便往屋里去,走得气势汹汹,没半分落荒而逃的气短。 秦恪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冲水雀挥了挥手也跟着进了屋,看李绥绥在脱外套,诧异着:“这么早就睡了?我去给你拿洗漱用具?” 这殷勤献得忒露骨了吧?李绥绥瘆得鸡皮疙瘩直起,但也没说不。 于是秦恪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去唤山箬多往屋里添盆碳。 李绥绥百思不得其解,这厮怎么就操心起她洗漱问题,但也不想多问,这几日有些乏力,觉得体力不好,乃至晚饭确实多吃了些。秦恪前脚出门,她胃里就是翻天倒地一阵恶心,差点呕了出来,赶忙把藏在枕下荷包里的酸梅摸出一粒塞进嘴里,勉强按下不舒服,人就恹恹地往被窝里蜷去。 秦恪端着物什进来时,看着已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李绥绥,眉头几不可闻皱了下:“不洗了?” 李绥绥软软嗯了一声,秦恪抿着唇稍站了一会,也没说什么,原封不动又将东西端出去。 山箬进来放炭盆时,李绥绥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伸出小手把她唤到近前,附耳交代道:“药让水雀别煎了,剩下的处理掉,药渣也是……” 山箬一怔,为难道:“这怎么行……” “等秦恪走了再说,被他发现可不妙,他精着呢。”李绥绥觉得最近补得有些凶,也不差这两副药,要真被秦恪发现她的肚子,那才是蟒蛇进鸡窝,完蛋! 山箬忧心忡忡道:“这种事,迟早瞒不住……” “挺过这段时间吧,我会想办法……”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却哀哀一叹,她甚至能肯定,如果被秦恪抓包,下场无非就是再度被关,想着被软禁在亦澄阁里发慌噬骨的日子,她难得有些无精打采。 山箬还欲说什么,秦恪已经掀帘进来,李绥绥忙不迭将脑袋往被子里缩去。 等山箬走后,秦恪才坐到床沿边,将被子轻轻往下拉,露出李绥绥半张脸,那双黑漆漆地眸子毫无意外地怒视着他,不用看掩在被子里的嘴,他都知道必定也是噙着不高兴。 他沉默了会才道:“要是不舒服,我明日让陈大夫来给你瞧瞧?” 李绥绥不想搭理他,但又真怕他把人叫来,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句:“都大好了,是他们瞎操心,非让我多吃一剂药巩固。” 秦恪凝视着她:“可我瞧着你,脸色还是不大好。” “对着你,我脸色能好?”李绥绥掖着被角又盖过头顶,往里面挪了挪,秦恪也没有再劝,除了外衫,也翻上床榻。 李绥绥忍无可忍,脑袋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低斥着:“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到底清不清楚,覆水难收,我们更不可能破镜重圆!何况,就没好过!” “你如何会这样想?”秦恪声音里带着两分惊讶,“我何时说过要和你破镜重圆了?” “那你现在这般作态是何意!”李绥绥烦躁地吼了句,方才一想到会被关,心里的无名怒火怎么也按捺不住。 秦恪佯作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插科打诨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看待?” 风马牛不相及!李绥绥冷嗤一声:“你明知我说什么!” 秦恪只淡淡“嗯”了一声不做狡辩,跟着也钻进被窝,与她隔着两拳距离躺平,他心里也莫名有些烦躁,想说什么,脑子又难得混沌,最终还是选择沉默,闭上了眼。 李绥绥胃里翻江倒海,憋忍难受,竟破天荒地生出了半分委屈,再想着这厮居然贿赂自己心腹,更是越想越气,一时没忍住,一脚就向身旁的男人蹬了过去。 这不痛不痒的一脚,秦恪连哼都没哼一声,只缓缓睁眼,盯着帐顶不温不火道:“你要是不想睡,那我们做点别的?” 李绥绥闻言一愣,忒想爆粗口,但气焰已被那句“做点别的”消弭一半,忍了忍,翻过身背对他,闷声不语。 —— 翌日清晨,水雀好容易捱到秦恪出门,立马蹦跶到李绥绥面前,将那一叠银票原封不动双手奉上,无比真诚道:“昨日当着驸马爷的面,属下不好说,其实收了自然是要给殿下的。” “为难你想了一晚上找了这么个说辞吧?”李绥绥淡淡瞟了他的手一眼,果然见得一小片红,声音又放软了些,“行了,给你你就收着吧,不要白不要。” “就是再多一倍,属下也不会私揣腰包一张,真心全都孝敬给您……”水雀咧着唇角,继续掏心掏肺卖笑讨好。 换作平日,他那点俸禄给李绥绥拿去丹阙楼玩一圈,她收得毫不手软,可今日,她连银票看都没看一眼,嘴里还道:“回头你去铺子里支五百两吧……” 支五百两?遣散费! “殿下?”水雀笑意彻底僵住,倏然就苦下脸来,“我真没吃里扒外,我翟易可是一心一意对你,啥坏事都没干,你别赶我走啊……” 李绥绥唇畔抿着笑意,目光深邃,就那么看着他,水雀被那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有些急了:“殿下,别啊……” 李绥绥眼梢微挑,不紧不慢道:“我让你去支银子办事,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水雀抹了一把额上虚汗,忙道:“……哦,那、那就好,请殿下吩咐,属下定然办得妥帖。” “最近不是很多人在示好温沵沵么?”李绥绥轻笑两声,一字一顿道,“你也去。” “啊?”水雀才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李绥绥眼神颇为玩味,语气幽幽:“温沵沵那样貌美又有才情的姑娘,让你去追求想必不亏你。” “殿下别开玩笑……”水雀当真惶恐了,温沵沵可不是他喜欢的款。 李绥绥继续道:“你这人笨,追女人的花样,你也学不会,你借鉴借鉴别人的吧……” 水雀摇着脑袋,话却不敢推迟,只老老实实求饶:“殿下……属下错了……” 以后秦恪拿刀架着给他银子他死也不收了! 李绥绥有板有眼地出谋划策:“有人为她放天灯,有人为她燃烟火,不若你一次都办了,想来她定然会动心。” 水雀木木道:“殿下……属下真错了,下回驸马爷再给,我就跟他急……” 李绥绥置若罔闻,接着指点:“西角楼大街拐角就有处做天灯的摊子,你去订上千只,烟火么,城里能收罗的都去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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