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食并未因换个人喂而甜香,个中滋味,李绥绥以全副精力来对抗,衣裳片刻沁湿,进食速度亦愈发缓慢,她压根没听清小话痨在讲什么,最后,几乎是条件性地避让复递来的汤匙,目光转侧间,不经意与秦恪相对。 他有些怔神,深拧的眉宇是化不开的寂寥,那是因她亏欠九年而留。 她终是还不起,而他恨了又恨,再次强咽下,没伸手向她讨。 窗外风声猎猎,室内地龙烧得热,暖如孟夏,是以这份静穆时光宛如幻境般不实,她不知还能偿还他点什么,但此间暖意直蔓延到李绥绥心脏的位置,前所未有的平静熨帖,像流落在外十余年终于有处可安放。 她迟疑了下:“三哥哥……” “嗯?” “明日,我们三个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李绥绥行事讲目的,从来不会无端取悦谁,此时她眉目颤颤舒展开,透着难得的温柔与真诚,秦恪蓦地想起她方才遗憾没正经谈过情说过爱,她不是没机会,是不敢,也到此时此刻,才想积极做回寻常女子,希冀残缺生命亦能余味成花。 他心头压抑,旋即别开头,生硬“哦”了一声。 秦小子黑眸连眨,扬唇学舌:“三哥哥,不着急,等阿娘风寒好透了,我们三个在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若说秦小子貌肖父,性子绝对是双亲珠联璧合,岂是顽劣滑头可描。 秦恪窒了窒,半晌唇角微牵,终是一笑。 ——
后记 徵和六年春,正是风柔日暖,山青花欲燃,京都使团返程途径沣安郡,郡守设宴款待。 席间,闻及楼外锣鼓喧天,郡守对众人释义,今日是春耕节,全城百姓皆在庆春龙,纳祥转运,一行人便转移至露台,准备沾沾福气。 下方开阔场地内人头攒动,各色民俗表演中,尤那八只威风凛凛的火焰鬃醒狮最打眼,狮群被十余名身披五彩战袄的少年合围成圆阵,随锣鼓节奏,少年们高踢狮球相传递,引众狮卖力追逐,或伸展扑踢,或跃空翻腾,且是姿态各异,灵活而生猛。 少年们的精彩亦不输阵,踢得花样百出、球若流星,令观者不住拍手叫好。 当蓟无忧发现掺杂其中的那名幼童时,瞬间失声叫了出来:“那是怿哥儿?” 郡守并未辨出秦小子的位置,但笑道:“正是,如今秦将军已将小侯爷接到沣安郡定居,有秦将军在此抱关执钥,岂有外贼敢再窥我西北。” 蓟无忧得以确实,旋即冲秦小子挥手大喊:“怿哥儿!怿哥儿!楼上,你蓟二叔……” 小孩尽情玩耍没听见,反是近处梨树下的秦恪斜睨来,他并未披甲,发戴玉冠、身披鹤氅,一袭的质感与贵气,仿似曾经京都里那个风仪翩翩的潇洒儿郎。 四目相对,秦恪略颔首,蓟无忧微怔,下一秒,自他另侧又露出半颗脑袋,她向他望来,晴日映她面如无瑕皎月,弯出笑弧的黑眸间盈动若朝露,端的是明媚耀眼。 蓟无忧脑子“轰”地被耀燃。 风乍起,翻飞梨花尤欺雪,那景象如梦似幻,仅仓促一瞥,秦恪已将她拥蔽氅下挡风,再不得见。 眼尖的官员亦发现秦恪藏女伴,纷纷好奇问郡守:“我没看错吧,秦将军抱着一位姑娘?那姑娘是谁?” 郡守抚髯大笑:“那是天玑营的寒指挥,早在数年前下官便与她打过交道,当初便瞧得,那是位钟灵毓秀的人杰,秦将军不但眼光好,办事效率更高,若非来郡衙登籍,下官都不知二人已结同心,所以,确切来讲,那是秦夫人。” “成婚了!” 这消息令官员们无比震惊,“不可能吧,没听说啊,续弦这么大的事,秦将军会低调?” 郡守解释道:“夫人因战伤留疾,听秦将军的意思,待夫人身子调理好,届时再大办婚宴。” “原来如此。”诸官释疑,即又问询夫人家世以及病情,称可以为其介绍登峰造极的名医。 听到这里,郡守想起另一事,便先道:“说到名医,倒还有段佳话,诸位大人可还记得上月与羌国达成互贸一事么……” 他卖了个关子,伸手请众人回席,甫一壁斟酒一壁娓娓道来:“话说秦将军为夫人重金寻医,那段时间将军府门庭若市,的确也迎来一位回春妙手,此人乃羌国丹王子的御用医师,丹王子先天病弱,多亏神医出手,才免于夭折,并保命至此。” “得知丹王子在沣安郡,夫妻二人便借致谢登门拜访,并相谈购置粮草之事,羌国亦是有此打算,适才以送人情狮子大开口,条件开得极为苛刻,但寒指挥是谁啊,当年那口才堵得下官连个‘不’都没法讲,如此,她仅以一道福利,便让丹王子欣然接受……” 诸官恍然大悟:“是向羌国开放京都与洛阳书院的事?往后羌国子弟不但能前往观摩切磋,还可留腹地谈艺问学,羌国久羡中原文化,难怪会动心。” 另一人立刻补充道:“朝廷若再组建学团往羌国,令学术交流频繁常态化,两国便是长久的形亲之国,可谓互利。” 一时间,他们因这话题深入而热切议论开,蓟无忧却如石化般静止在栏杆处,楼下的男人没离去,仿佛并不担心怀中贵胄被谁识破,但蓟无忧不再冒失喊话,他盯着梨树下,怔忪良久才问旁侧的章缪:“他说什么寒指挥?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寒指挥?我、我没看错吧……” 章缪笑笑,低声道:“是寒指挥,天玑营的寒指挥,公主薨世近六年,秦将军身边该有人陪伴了……” 听到“公主”二字,蓟无忧心口蓦然生颤,他深深吸着气:“是她,我怎么就没想到,谁人会直呼大哥名讳,谁人能令大哥反应如此奇怪……我竟没认出……” 章缪发现他眼角潮湿,便立刻移开目光。 楼下狮舞暂告段落,满头热汗的小孩蹦跶回父亲身旁,她屈膝替他擦汗,小孩扬起笑脸狠狠送去香吻,她必然也在笑,而后向再次跑开的小孩嘱托什么,接着她起身转向秦恪,云簇般的花枝不断摇曳,掩挡着那张容颜时隐时现好不真切。 她仿佛说句什么,秦恪因此低首,她足尖微微颠起,在他唇上轻啄了下,举止若少女,姿态则优雅,秦恪于是轻搂住她的腰。 彼时锣鼓再次击响,龙队舞来,远远近近响应着此起彼伏的敲击房梁声,闻人中气十足大吼:“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一声号召,引无数同样的吆喝。 章缪目中微热,觉得这样的地方她必然也喜欢,是以这样回答蓟无忧:“这样已然很好,何必打扰。” 蓟无忧难以平复怅然,仍颔首道:“是,这样便好,这样最好。” 他们都知,秦恪功高盖主又兵权在握,官家肯将沣安郡以追赏永乐长公主之名义给秦子怿,并准父子戍守在此,已是最宽厚的局面。 而这一切是基于永乐公主已故。 又何必打扰他们。 席间话题已转至天玑营,郡守因当初献兵制械而倍感骄傲,他乐道细节,官员们亦饶有兴致,末了,无可避免再问及将军夫人家世。 郡守这才拍额顾向栏杆处:“哎呀,瞧下官开心过头,竟忘了蓟二公子与寒指挥是族亲。” 此言一出,诸官讶然,蓟无忧更懵:“啊?” 郡守疑惑道:“她不是在蓟相麾下么,蓟二公子没听说?” 蓟无忧与章缪对视一眼,竭力淡定转顾郡守:“我蓟家族亲甚多,不知具体姓名?” 当听到郡守答出“蓟傲寒”三字,蓟无忧愣了愣,而后脸色变了几番,不顾众人相询他这位族亲具体事情,他便生硬呵笑两声:“哦,她啊,是她啊,是远房族亲,少时见过……她应该不记得我了,难怪大婚都没请我……我、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遂转身折往楼梯,佯作轻松道:“我这做兄长的又怎能像她般失礼,我去叙叙旧,你们吃,不必等我……” 见他离去,诸位哪坐得住,皆起身称:“对对对,我们也应去道贺才好。” 章缪道:“我们这么多人突然围去也太过唐突,还是席后备上礼物,递上拜帖,再去将军府拜会才好。” 郡守亦道:“是啊,诸位大人先用饭,一路车马劳顿的,稍事休整再去也不迟。” 如此,众人便未再坚持。 章缪垂目顾看奔出楼外的蓟无忧,忽然想起,初次见面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便逐于公主身侧,回忆如潮涌而来,人群花海在视野中渐渐化为缤纷虚延,高亢欢呼亦幻作绕梁歌吟,他恍然看见,在丹阙楼辉煌灯火下,那位天潢贵胄正凭栏浅笑,着人一眼万年。 (全篇完) ---- 后面几十章拖拖拉拉,修修改改无数次,终于完结,对时隔这么久还能续看的小可爱们说声抱歉。
但……总算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是第一本,总结出很多不足,下一本《今夕何栖》,内容相对简练,节奏也会快些。
写得七七八八,或完结再开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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