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属下去回唐寺正,一切按计划行事?”水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李绥绥点了点头,水雀便离开了。 山箬又端了清粥过来,李绥绥一边吃着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秦恪今日去哪里了?” “一早去了西郊万寿山。”山箬说着,又看了一眼李绥绥,略带迟疑地道,“绿芜说,昨夜驸马爷回了木香园,一直等到亥时末,走时,脸色难看的很,后来去了西街过夜。” 李绥绥长长“哦”了一声,又继续吃粥,好半晌,才幽幽道:“西郊一趟回来也怕是黄昏了,他回来,必会找我麻烦,你让人盯着万胜门,若他回来过早,就去西街那院子寻点事做,别让他误了我们的事。” 她将一碗粥吃完,拿着食巾细细地擦了擦嘴,方才又道:“这天气炎热,天干物燥的……欸,闷得慌,来替我梳梳头发,叫人进来唱两曲解解闷。” 嗯,天气炎热,天干物燥。山箬咽了下口水。 ----
第021章 钓鱼执法 == 由唐寺正做了中人,安排刘明远和秦仕明在丹阙楼四楼的会客厅约见。 两人相见都心照不宣地未提秦铭泰的案子,相互寒暄一番,秦仕明已开始斟酒。 刘明远一正三品大理寺老大,是打心眼里瞧不上秦仕明,两句话不到,就开口奔向主题:“秦郎中今日约见,是何意啊?” 秦仕明有求于人,只一脸赔笑:“是这样,下官听闻刘大人家有一小侄,做的是内河船运买卖,欸,正正好,下官那大侄子在度支司,又正正巧,那漕运的职位上正好空缺了一个位置,不知道……嘿嘿……” 两人心知肚明,刘明远还是装模作样捏着酒杯一抿,才慢条斯理地道:“哦?秦郎中这是什么意思?那职位空缺与我那小侄有何关系?” 比起打马虎眼,秦仕明还是有专长,于是眼神暧昧几许,放低了声线道:“这船运买卖,可不就这漕运司说了算,能谋得一官半职的,这可多便利啊。” “可我那小侄,没有考取过功名,又没在运务上有所突出,如何去谋那一官半职?”刘明远一脸惊讶。 秦仕明得意一笑:“刘大人,这功不功名有何关系,咱们有门路就成,想必也无须多言,刘大人,这里就咱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漕运谋个职位,就是我那大侄子一句话的事,刘大人要是看得上,那走马上任,明儿就成啊。” 这信口开河的,还以为三司是他家后花园呢。刘明远心里又多几分鄙视,故作轻松地道:“哦,不知是什么职位啊,也要看我那小侄担不担的起。” “担得起,自然担得起。”秦仕明点头如捣蒜,连声道,“是那京河上的承运一职。” 刘明远一听,脸色就有些发黑,跟着就要起身,秦仕明连忙摆手道:“刘大人,不急不急,听我说完,我那大侄子说了这起步太高,太过惹人注意,只要做出成绩,不怕官职小,有个由头就给他往上升,这一连几升也不是没有的事。” 刘明远方才又安心坐着,又抿着一口酒不说话,似在考虑。 秦仕明又好言一番,刘明远才假意勉勉强强答应了。 这厢一落实,秦仕明就松开一口大气,开始说他那儿子的事情。 刘明远心明眼亮,却还是听他慢慢求完,方才开口:“贵公子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好在,那人早死了多日,与贵公子作案对不上号,各大衙门里也未有人报案,那大牢里死囚众多,到时候随便寻个为贵公子背锅便是。” 如此这般,秦仕明心中大定,几番恭维,推杯换盏,心情又欢畅了起来。 —— 这厢欢畅,隔壁钓鱼执法的御史中丞蔡培元已然听得面色青灰,额头生汗,再看向一旁抿着茶一脸风轻云淡的蓟无雍,心间酸涩难言。 这蓟无雍一句有人检举卖官职,就把他拖来了。 按理说,这京中买卖官职,已经到了公开叫价的地步,大家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本想着许是谁得罪了蓟无雍,这位年轻宰相要借着由头出出气之类的。可没想到,这与秦相家扯上了关系,他都一把年纪,再两年都可以乞骸骨告老还乡了,这关头,他除了明哲保身,谁都不想得罪,何况是那权势滔天的秦相。 蔡培元有苦难言,干巴巴地坐在位置上,一直坐到隔间笑声减退没了声响。 蓟无雍这才开了口:“蔡大人,可听明白了?” 蔡培元连连点头称是,当下还踟蹰着回头如何应付了事。 蓟无雍又道:“这官职买卖,也不是没有过,但一般都是从八品,从九品的闲职,这漕运是大事,其中利益几何,蔡大人心中应当比我更清楚,更何况,他们可不是单纯卖官,这中间还系着条人命。” 眼前这人,现在如日中天,他得罪不起,他说是大事那肯定就是大事。蔡培元心中苦楚,除了应是,岂敢言他?比起权重,蓟相比秦相略胜一筹,比起枝茂根深,秦相又棋高一着,若权衡公正,他无二选。 蓟无雍继续抿着茶,看着蔡培元一张老脸愁眉不展,便又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案子,蔡大人过两年怕是要乞骸骨了,这位子么,始终是要有人来接的。” 蔡培元猛地抬头,半张着嘴,心中瞬间了然。 “蔡大人的学生,个个出类拔萃,蔡大人惜才,不若给后辈一个机会。”蓟无雍缓缓说道。 蔡培元混迹官场几十载,如何不明白,立时心明眼亮回道:“不知蓟相,心中人选?” 蓟无雍一双狭长的眸子,透出淡淡华彩:“不若,蔡大人举荐一二。” 蔡培元凝神,将蓟无雍的意图掰扯了一遍,将他学生中与蓟无雍有过接触或者有过微小联系的,都细细回忆,半晌才道:“下官心中确有人选,此人胆大心细,正义耿直,现任台院侍御史,他是下官的学生——游山什。” “既然是蔡大人亲荐,必然是好的。”蓟无雍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又道,“那么此件事,蔡大人便交由他去处理吧,既然有人告发到我这里,这事没有个交代,只怕那人不会善罢甘休。” “是,下官明白。”蔡培元似松了一口气,心间又想,是不是该提前告老了,这两虎相争,池鱼遭殃,安生日子怕是到头了。 蔡培元离开片刻,李绥绥便施施然迈步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掺了冰块的西瓜切。 蓟无雍瞧着她那一脸怡然自得,忍不住低笑一声:“你搅了一池子水,心情倒是大好了?” “你浑水摸鱼岂不更快哉。”李绥绥慢悠悠晃到他旁边坐下,将碗一放,满腔羡慕地道,“何况,你连御史台这位子都算计进去了。” “你请我做事,我总得拿点利息。”蓟无雍微笑,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李绥绥叉了一块西瓜慢慢咬了一小口,长叹道:“欸,论锱铢必较,还是丞相大人高明,明明就得了天大便宜,还卖乖。” “互利而已,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蓟无雍眼神微闪,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只是那秦家个个可都不傻,这事落了结果,你难免脱不了干系,可想好,之后如何面对?” “我也没想脱了干系。”李绥绥拿叉子戳着西瓜,眼角带笑,“我又不傻,不然我跑出去做什么?” “恩?”蓟无雍眉梢微挑。 “有一种人吧,你明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快活,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喏,我就是这样的人。”李绥绥似笑非笑,声音略带嘲讽,“我做了这样天大的好事,如果他还不知道是我做的,那不是挺可惜的?” “公主这样不留余地,以后呢?”蓟无雍目露促狭。 李绥绥瞥了他一眼:“以后?我目光短浅,哪看得到那么远。” “我说,以后你怎么面对秦恪?”蓟无雍的目光落在她颈项间,声音多了丝戏谑。 李绥绥手中的小银叉狠狠戳进红瓤中,没了柄,才慢条斯理地道:“没想过要面对他。” 蓟无雍看着她,眼眸深邃,似在无声地笑:“你这般精打细算之人,却连自己的男人都驾驭不了?” 李绥绥一噎,眉头一垂,长睫落下,眸子就陷入一片阴影中,声音淡淡道:“我也没想过和他好,他这样的人……” 话到这里,李绥绥就没再说下去,蓟无雍也未再问,只环顾了一圈四周,饶有兴致地道:“这屋子倒是有趣,你何时发现的?” “不然你觉得我在这里混了这么久,真吃素来着?”李绥绥斜了他一眼。 这间屋子与隔壁会客厅相连了一处置顶的博古架,看似厚重入墙,中间几处却很薄,甚至暗藏机关,可以打开窥眼,莫说能偷听,就是一探究竟也不再话下。 “你还真会借势。”蓟无雍一脸高深莫测,“你家那位也是能忍。” “我要是给他捅出去,他这背后大老板干窥人秘密之事,生意就别做了。”李绥绥一脸良善,“我已很仁慈了。” 这时,敲门声顿响,李绥绥抬眉应了一声,山箬进来,躬身垂头道:“回殿下,烧起来了。” “走,瞧瞧去。”李绥绥目中一片晶晶亮亮,唇角勾起,说着就站了起身,往藏桃阁而去。 藏桃阁外廊的露台上,正好可以看到西街,某处宅院黑烟滚滚,还未见着明火,那救火队已呼天抢地往那边赶去。 “这才叫后院起火呢。”李绥绥嘴角带讽,又略带遗憾,“这京都大火频出,这救火队也是练就了一呼百应的本事。” 蓟无雍站在她身侧,望着那乌烟瘴气地西街,挑唇一笑:“对他,你就这般幼稚手段?” “嘁,那你说,我去是灭了他,还是让他过来捉奸?”李绥绥冷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蓟无雍。 蓟无雍垂眸迎着她的目光,揶揄道:“蓟某看上去像奸/夫?” 李绥绥徒然火大:“那我像淫/妇?” 蓟无雍莫名又失笑,看着李绥绥秀眉都快拧到一堆,才道:“你既然嫁到了秦家,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到底是哪段你放不下?这般执着?” “哪段都放不下。”李绥绥语气淡淡。 蓟无雍静静看着她,眸光又深了几许:“说句闲话,像秦恪这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高门贵公子,如今自己能有这番成就,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得他庇佑,无不是最佳选择。” “从前得官家护佑,圣宠万千又如何?”李绥绥面无表情,“公主又如何,那点才华又如何,无权无势,下场不比普通人好。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得他庇佑,我确实过得不错,总算一身色相不差,能借着男人往上爬。” “你真这样想?”蓟无雍轻叹,“你欺负了我弟弟,人家回头又送了大礼来替你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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