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静静地看他,男子低着嗓音说道,“后宫向来是弱肉强食的天下,后宫里,人的价值不取决于你的才华亦或者你的善良,只取决于你身后的砝码,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不会关心他人的委屈。” 见我不是很苟同,男子浅浅饮了一口杯中酒,背靠在窗前道,“就拿你父皇来说,你口中的五姐姐和六姐姐外戚背景不容小觑吧。” 见我没有点头,他了然地继续道,“你父皇不是不关心你和你母妃,只是精力有限,他能做的只是如何更好地平衡各方关系。你父皇对待你和你五姐姐六姐姐,就和这世界大多数人一样,向来对强者比较宽容,反之,对弱者却是忽视或者过多苛责。” “所以你不用那么伤心,他没有顾虑到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也不是因为他漠不关心,只是他能力有限,其他人手中的砝码于他来说,太重要了。” 许是见我表情从疑惑不解到慢慢怔忪,穆易不再说话,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看向江边。 夜风习习,吹动着江水柔柔缓过微波。 就在我思绪漂浮时,一旁的穆易缓声问道,“陈家的那小子呢?你这般委屈,他干嘛去了。”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眼前的穆易看着有些迷糊而不清,一张冷峻削刻的容颜上,写满了不明的情绪,狭长而分明的眼底,像漆黑的幽潭般,莫测高深。 “你是说陈祎吗?”我干干地问道,听见对方一声低沉沉地嗯了一声,一抹苦涩划过心口,“他出征去了,人不在大都郡。” 男子看了看我,突然轻叹道,“他为何不求取你父皇,迎你入门,免了深宫这些糟心的事。” 我抬头看了看穆易,见对方并不玩笑,只能解释道,“他求了,父皇不答应,他便出征去了,你不懂的,他们家太复杂了,订婚娶妻,不是他一人能左右的,再说,原本就是我配不上他的。” 对方哑然一笑,“许是在下真的不懂了,但公主未免也太看轻自身了。” 杯中的酒印着清冷的月光,穆易一仰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对方表情沉沉,我忙解释道“你不知道的,我大晋好多女子,心里都盼着嫁给陈祎哥哥这般的儿郎,像我五姐姐这样的出生,都不一定能入了忠义侯府的眼……”我声音有些微涩,抬头却发现穆易已转头看向别处,冷清的眸子,隐晦着读不懂的情绪。 好一会,我听见身旁的穆易沉声问道,“你这般维护他,他可明白?” 我连忙回道,“他对我也顶好的……” 对方显然没有听进我的话语,那双漆黑分明的眼睛平平地看着远方。 我,除了公主的身份,一无所有,陈家,不会选择我的。 但是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在心里,静静地说给自己听。 月光寂寥,窗外不知何时人群都慢慢散去,只留下零星的几个行人,也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楼下传来幽幽的古琴声,是曲目《与君别》,琴声幽鸣凄扬,像少女心底那欲语还休无法哀抑的情意,空婉回荡,缠绵悱恻。 不知不觉中,我和穆易已经将一壶酒喝完了,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从来没有一个机会,我可以这般放肆地将我所有的委屈倾腹倒出,我以为的小时候好多事情,我都不在乎,或者我都已经忘了,不曾想,那伤口只是好成了伤疤,揭开后,仍是血淋淋。 眼前的景开始模糊,我头晕的很,脚下突然转了起来,一双大手稳稳地抓住了我,我抬头,看见穆易眉目如画的俊削脸庞,手竟不受控制地摸了上去,入手是微凉的触感,我满足地叹息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的也太好看了吧,就是太严肃了,总是板着一张脸……” 还没等我自己说完,我头就昏昏沉沉地晕睡了过去。 一股温暖靠近了我,是属于男子特有的刚柔气息,周围满是浓浓的松木香,我头一晕,沉沉地跌进了温暖的黑暗中。 耳边沉沉地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他不护你,我来护你。”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进屋里,几声鸟鸣后,我终于惊醒,起身忙向外看去。 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桌椅,是我在香山寺的寝屋,关于昨夜,我只记的我喝了好多好多酒,我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屋外传来沁雪熟悉的声音,“公主醒了吗?奴婢们可否进来?” 我刚想起身下床,一个温润的东西划过我的手间,我低头看去,是那个黄玉玉佩。 昨晚果然是他将我送回来了。 我将那枚玉佩细细地收回我的荷包,放进暗格里的密诏盒子里。 我腰上还别着一把短刀,身上还穿着昨夜那身水青色衣裙。我伸手将那把短刀卸了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短刀不知何时被套在一个合适的刀套上,很是方便携带,我一时间着迷地来回把玩,心底更是喜欢。 身上传来阵阵酒臭味,我细细闻了闻,才发现身上还合衣穿着昨日的旧服,此刻浓浓的酒气飘来,我只好将短刀藏起,将身上的旧衣脱下。 慌乱中,我才想起昨日将腰带系成了个死结,此时说什么也打不开。 “公主?” 仓皇之中,我一个蛮力终于将死结打开了。 呼,我的天爷呦。 我赶在婢女们进来前安顿道,“沁雪,烦你们去打盆热水去,我身上黏腻,想洗个澡再去礼佛抄经。” 听见屋外得了令忙活起来,我赶紧脱下裙子,将玫瑰花露洒在自己衣口上,和着内袍躺下。 没一会,沁雪和沁霜她们就抬着洗澡的木桶开门进了来,我趁其他人不注意,我不着痕迹地将脱下的衣裙和内袍我交于沁雪。 快洗完了,我才发现一向兢兢业业的冯嬷嬷竟没有来,不由疑惑地问身旁的沁香,“嬷嬷呢?怎么不见冯嬷嬷?” 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掩嘴笑道,“说来奇怪,今日大家伙都有些嗜睡,嬷嬷许是年纪大了,这会子还在屋里睡觉呢,刚才翠柳进去喊了好一会子都没喊醒。”沁香细细擦洗着我的身体, 我瞅着时间不早了,忙问了身旁婢女什么时辰了。 沁香帮我擦净身上,换好干净的衣服后,瞅瞅日头道“这会子估计都快午时了呢。” 我心吓一大惊,“冯嬷嬷没事吧?”嗬,都这般迟了还不起,该不是…… “没事,公主不必担心,你听,冯嬷嬷的鼾声可厉害了呢,平日里都不曾听见,你听听,今日睡得老香了呢。”沁香说着抿嘴一笑。 果然,静下声后,能听见旁边传来忽高忽低的鼾睡声。 一旁的小丫鬟努努嘴,“就让她好好歇会吧,许是平日里太能操心了,大事小事巴巴地都要问,闲心操累了呗。” 小丫头们都嬉笑开来。三三两两地将屋里洗漱的东西收拾着抬了出去。 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酒劲也还没过,我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有干之前,我竟然又昏睡过去。 ----
第31章 轻触 ===== 时光匆匆,准眼间,便到了清明。 细雨纷纷,满庭的春色像沁了春黛色的墨画般,写满凉愁,父皇原本是准备在清明的时候借着来皇陵祭祖,顺道母妃焚香诵经,以表悼念,却突然告知北方的战时紧张,一时没了时间,只好命皇后娘娘率领后宫,替他前来。 已经习惯了父皇的冷漠,心里却还是免不了低落和失望。 皇后娘娘今日的神色有些倦怠,在我和主事公公的陪同下,焚完香,持诵完往生咒后,同我寒暄了几句小九与逸儿的近况后,便赶往贤王哥哥的皇陵去了。 各宫看惯了父皇与母后的眼色行事,一时间都不了了之,散了开去。 “公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可是你总是这样闷闷不说话的,让人很担心的。”陈韫也在这次清明一同前来悼念的人里,见我一直沉默不语,轻声安慰道。 我拍了拍她扶着我的手轻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韫姐姐,陈祎哥哥近来有消息没?” 我这才发现陈韫不知何时,原本明丽的眸子染上了愁云,“哥哥近日一直没有来信,我不知他是否知道娴娘娘的事情,但我知道,他要是知道你这般,会很担心的。” 陈韫拉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想起陈祎那温暖的脸庞,心里有了些暖意,不由宽慰地拍了拍他轻轻道。“北方的战事吃紧,没有书信是很正常的,韫姐姐,你若再写信,烦告知他千万珍重。” 我想了想又叮嘱道,“他若不知,就不要告诉他母妃的事情,战时要紧,切不可分心。” 一旁的陈韫,深深地吐了口气,突然道,“姑母前段日子突然召见我母亲,也不知说了什么,母亲回来,竟托人打问公主你的事情。” 我心下默默一紧,不由有些诧异,皇后娘娘召见旻宁公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需要打问我什么? 还没待我想明白,一旁的陈韫笑嘻嘻道,“公主难道不觉得,姑母这是有心考虑要将你许给哥哥了。” 嗯? 那厢陈韫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我听说皇上封三皇子为誉王殿下,往日种种不同今日,姑父子嗣稀薄,如今谁要是得了誉王的抚养权,那就相当于平白得了个皇子,听说后宫如今都在争着抢着的要誉王小殿下呢,也不知道姑……” 我抬眸看了看陈韫,那双伶俐的凤眼里写满了清澈与美好,我不由皱皱眉,轻声道,“韫姐姐,你说的这些都太远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还没待我说完,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呦,这不是我楚楚可怜的七妹妹?” 身着一身扎眼的玫红色宫服的六姐姐,见我此时和陈韫手挽着手细细交谈,在宫人的陪伴下拦住了我们的去处,“怎么,七妹妹,还打着算盘想着怎么削尖脑袋挤进忠义侯府?我劝七妹妹你还是不要痴人做梦了,粹安宫里的野丫头可不会由着你一个萝卜两头沾边,啥好事都让你占了去。” 我看着她一身亮红色的打扮,心底只生厌恶,不由拉着一旁准备开口的陈韫就想转身离开。 就当我们绕道准备过去,六姐姐一伸脚,再次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怎么?我听过母凭子贵,还没听说姐凭弟贵,看来娴妃这条命换的真值,这生个皇子真是了不起,可我劝妹妹还是算了吧,自古都是子以母贵,你就是再想,也要看人家皇后娘娘答不答应。” “你……”我拉住了忿忿而上的陈韫,不由轻笑出声,“六姐姐这话说得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不过六姐姐教训的是,这生个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贵妃娘娘给父皇可是生了两个皇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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