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恋不舍地看着灯火下的大都郡,只好点点头,随着沁香搀着,慢慢下了观景台。 夜色朦胧,不见月光,天幕低垂,像泼洒的墨般,将整个苍穹都染黑了,唯见几缕星辰在期间闪闪。 山林寂静,只能听见脚下的秋叶沙沙作响声和些许虫鸣声,偶尔远处传来几声鸟兽叫声,很是突兀。 夜间的风,愈发地带着阵阵凉意,我们不自觉都加快了脚步。 “公主,香山寺就在前面了,咱们一路赶的急,要不要在这歇一会。”路过一个小亭台,身旁的沁雪轻声问道。 我停下脚步,抬眼看见香山寺森严的明黄屋瓦就在眼前不远处,便点点头。 一旁的沁香将亭台的座椅擦了干净,刚铺上一张素帕,却听身后林子里“咚”的一声,一记极为克制的呼声从响动处重重传来。 沁雪和沁香忙将我护于身后,侍卫姜轶“噌”地一下拔出刀剑,护于我们身前。 然而,那声响动之后,那里却久久再没了动静。 我示意了下姜轶,他猫着脚步,缓缓向声音处谨慎探去,沁雪和沁香护着我的臂膀也紧了紧。没一会,姜轶背刀护后而返,俯身对我道,“回公主,是个陌生男子,身上多处刀伤,伤的也很重,看上去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在姜轶的保护下,我上前几步,轻轻看去。 那是个黑布蒙着下半面容的男子,黑布露出的地方,脸色苍白如纸,沾满腥红血迹。许是习武之人,看得出他身材很是修长健壮,可此刻,他一手握剑,一手捂着腹部,猩红的血液顺着他那双捂着腹部的手指骨节涓涓溢出,一下下滴落在地上。 我心里一惊,这血照这样的流法,别说一晚了,就是再耽误一会儿,也得凉凉了吧。 “快,快止血救人呀。”我心下一定,吩咐身旁的姜轶。 “可是公主……”姜轶恐是担心此人来路不明,我一个出了宫的公主,救了他不知是福是祸,一时踟蹰不前。 “没那么多可是。”我一把解下身后的斗篷,试图用牙撕下斗篷上的两缕绑带。 “公主让我来吧。”一旁的沁雪伸手过来,接过我的斗篷,只见她一用巧劲,“嘶”地一下,便将那两绑带扯了下来,顺带也将自己身上的帕子拿了出来。 姜轶用剑一轻佻,把男子手里的剑挑了开去,顺脚一踢,将那兵器踢到远处,伸手用剑柄一指,把对方的穴给定住了,以防对方出手,然后细细将男子身上检查了一遍,以防有其他兵器藏身。 做完这一切后,姜轶回身将男子上身轻轻抱起,对着沁雪道,“姑娘,我将他支起,劳请姑娘帮他将腹部的伤口绑住。” 许是身体的动静带动伤口的裂开,只见一缕鲜血重重流落。沁雪见罢,忙上前熟稔地将绑带绑住,我看一个帕子根本止不住这么多血,将自己的帕子和沁香的帕子也一同递了过去。 鲜血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多了,但是明显没有止住,很快又渗了出来。 “这样怕还是不行吧?”我不禁自语道,身旁的姜轶探身上前轻触对方脖颈上的动脉,好一会,随即摇摇头,“伤的太重,除了刀伤,经脉伴有痉挛,似乎中毒也不轻。” 无论如何,得先救人。 可这深山老林,夜里风寒,看情况这男子目前根本不敢挪动,稍一动弹,伤口就有鲜血流出。 我让姜轶将撕坏了的厚厚斗篷把男子裹住,转头吩咐沁雪去把母妃随行章太医唤来。 就在这时,地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来,漆黑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他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覆在自己身上的斗篷,浸着血的手刚准备抬一抬,却发现自己的穴位被封,身体动不了。 一旁的姜轶见状,忙拿剑抵向对方。 “嘶”,对方发出一声轻响,示意自己伸手有东西要给我,姜轶警惕地看了看我,我轻轻点头,姜轶慢慢将他穴位解开,但依旧拿剑抵着对方。 只见男子从破损的衣襟内缓缓地拿出一把明黄玉佩,伸手要递给我。 沁雪怯怯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她上前把那染了血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取了,递给我。 身旁的姜轶一抬手,又将那男子穴位封住了。 我取过那玉佩定睛一看,心下不由微愣,回头又细细打量了一遍那男子,可那男子自从将玉佩给了我后,黑布漏出的那双眼,淡然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黄玉玉佩,半个手掌大小,通体嫩黄如油,玉质细腻,做工精巧,上面三只灵羊踏云环绕,栩栩如生,背后用小篆刻着两个字“穆易”。 我作为大晋公主,虽不荣宠,但是奇珍异宝见得不少,可这等成色的玉佩,却实属少见,而且看这做工绝对不出自我大晋工匠之手。 见我一直打量这快玉佩,男子沉声缓缓道,“麻烦姑娘将此玉佩送去云济街的食不全铺子,他们看到玉佩后,自会派人来接我疗治。” 我看向手里那块玉佩,一时踟蹰。看这雕工不像北漠配饰般粗犷,这难不成是羌国人?亦或者大晟的?我不由问道,“你不是大晋子民?” 男子没有说话,眼神深沉如幽黑的湖水一样,静不可测。 见他不语,我轻声道,“我随行带着个郎中,医术很好的。这里佛家圣地,常人是不允许进来的,就让我身边的郎中先看看吧。” 男子轻轻闭上了双眼,浓密而狭长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没用的,我中的是牵机,只有食为天的沈大夫那有解药。” 我听见身后姜轶重重吸了口气,见我看他,他俯身上前,用只有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回公主,据臣所知,这牵机,目前是无药可解的呀。” 无药可解?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姜轶,却听他沉声又道,“传说这牵机,别称番木鳖,是以马钱子为原料制成的毒药,服用后腹中剧痛,中毒者会先脖子发硬,然后肩膀及腿痉挛,直到蜷缩成弓形。而且从中毒到死亡,很快的,即使死后,尸体也仍然会抽搐,面目狰狞,状若牵机,故取名牵机,” 我看了看男子惨白的面容,心下略一沉吟,便将玉佩同我的公主掌牌一并递给沁雪,让她拿去山脚下的,令侍卫骑着快马将这玉佩送去那食为天,顺带命侍卫们加强堤防,以防不测。 ----
第7章 黄玉 ==== 沁雪走后,我又吩咐沁香去将章太医带来,顺便将棉被和暖炉取来。 因母妃品阶不高,在后宫并不得宠,寺院里见人下菜,分给母妃和我的棉被暖炉并不充沛厚实,但此刻,聊胜于无。 沁香一听我要让她离开,忙抓住我衣袖道,“公,姑娘,不可啊,我这一走,万一他起了歹心怎么办?” 我用手拍了拍沁香的手,宽慰道,“我和母妃此次出行,虽说带的侍卫不多,但尚可安保,这周围都被侍卫包围着,密不透风,他却重伤在身的情况下闯进来,没有惊动其他侍卫,此人功夫绝不在侍卫之下。” “啊?那我岂不是……” 不待沁香说完,我轻声道,“他要伤我早就伤我了,直接横剑威胁岂不快哉?哪能等到现在。他比我们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赌命般闯进来,无非是想借我们的脚力搬救兵,求个一线生机。” 见沁香仍不放心,我继续道,“再说,没有几个贼笨到伤人之前,先留个贴身把柄给对方。” 而且那把柄那么贵重,举世无双。 沁香手松开了,但是眼底还有一丝不放心,“万一那玉佩不是他自己的呢?” 我拍拍她的背,“那东西非等凡之物,不是谁都随便拥有的。” 沁香走后,就剩下我,姜轶和那男子。 男子静静地看着我安排这些,漆黑的双眼若有所思,我没有再理他,只是吩咐侍卫一旁照看着。 夜色深沉,远处的山脚下传来阵阵脚步声,想是沁香已经安排妥当而返了,我看着寂寂的夜空,轻声道,“公子怎就笃定我会救你,而不会杀你。” “咳咳咳”对方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几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闯进来之前不确定,赌命罢了,见了七公主后,便笃定了。”他声音细弱,却慢慢说出。 我并不惊讶对方猜出我是谁。 大都郡如今民风安定,我和母妃此次出行也并不是不露声色。 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睫如鸦,根根分明,瞳仁漆黑,眸色深沉,眼底静谧而蕴着沉沉的辉。 “那食为天的沈大夫又是何人?” 他没有回答我,似是看出了我的担心,只轻轻道,“公主不必担心,如今我人在公主手里,食为天的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段不会轻易乱为的。” 我想起刚才那块明黄玉佩,不由笑道,“那我若是以公子为挟,发笔横财,也不是不可的。” 对方似乎没想到我一个公主竟突然做起敲诈勒索,打家劫舍的行当,不由轻笑一声,“那也不是不可,只是钱财有些俗了,公主何不想想其他东西?” “不俗不俗,人生的大部分的不幸,多少都跟钱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再说谁还会嫌弃自己家的钱少。”探不出你底细来,但探探你老底也行。 “公主要多少银子,我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拿出。”得,这家伙,都重伤成这样了,还一脸警觉,套不出个话来。 “算了,等我想好了数再向你讨要来。”不是我不想趁火打劫,实在是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自己用过钱,还真对钱财没个度量衡。 对方一声轻笑,“也好。” 我看见他狭长的眼睛弯了弯,像幽潭涟漪起涓涓微澜,心里也不由地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没再言语,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放松下来,夜空泛出柔稀的微光,洒在这深林中,一时间,周围静谧的只能听见些许的虫鸣声。 后来,沁雪和沁香携着章太医他们来了,见太医给他服下两丸止血的药丸后,我便留下沁雪,随着沁香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没过多久就有沁雪便回来了,说那男子被两个大汉接到山下,被一辆马车带走了。临走时给我留下了那明黄的玉佩,说待我想好钱数后,去云济街的食不全讨要。 我吩咐沁雪将那玉佩收拾起后,便再没多问。 我不知道那男子最后如何了,对于这件事的结局就是母妃第二天得知了事情原委后,将我狠狠教育了一番,严禁我以后再出宫…… 我想起那个还没来得及讨约的玉佩和男子那微微弯笑的清冷眼睛,心想,也许这一生,大概都不会有与他相见的机会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牵机,如今要不是牵机,我都快淡忘了这件事。 病倒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中间还多亏了淑妃从娘家羌国带来的一种丸药,入口虽苦,但药效很是不错,我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如初了,入春的时候,我已经能下地正常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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