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他都冷眼在一旁瞅着,未开口说话,面上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郦酥衣知道,对方这是在监视自己,同样也是在用眼神警告着她,不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 看到郦酥衣的第一眼,宋识音张了张嘴,明显欲言又止。紧接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只手镯,递到郦酥衣面前。 “酥衣,今日临别时你说你的镯子不见了,我回去找了找,正掉在咱们下午所去的那间茶楼里面。那掌柜的人好,替你保管了下来,我心想着你下午那样的焦急,这只镯子对你来说定然分外重要,便匆匆带着它赶了过来。酥衣,你……还好吧,莫再像下午那般伤心了。” 这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试探。 郦酥衣顶着“沈顷”的目光,根本不敢回应识音。 她双手接过手镯,轻轻说了句:“多谢。” 那一个“谢”字方出了声,一侧缄默不言的男人忽然走了过来。他伸手,先一步接过那只翡翠绿镯,继而温柔地牵过郦酥衣的右手,将她的袖子往上抬了抬。 “不过是一只镯子,何苦因此闹心这么久。夫人早些同我说,我再带夫人上街重新买几只便好了。如若夫人就是只喜欢这一只,我便请上这京城最好的匠人来,再为夫人打磨一只。这种小事,何必这般挂在心上。” 弯月跳出枝丫,轻盈的月光倾洒下来,落在男人柔和的双眸中,登时便化作了一泓柔情脉脉的水。 在外人看来,此时此刻他是清雅的君子,是她温柔细致的郎君。可唯有郦酥衣知道,对方是如何一边在宋识音面前装作温良无害,又一边用手藏在那袖子之下,偷偷的、紧紧地攥住她细白的手腕。 这样的警告之下,郦酥衣根本不敢有异动,甚至不敢出声。 宋识音没有发现异样,迎着满面笑容的沈顷袅袅一福身,继而满意地离开了。 她走后,沈兰蘅的面色忽然一变。 他转过头,一双眼定定盯着郦酥衣。如今这院中没有识音,更没有值勤的婢子下人。郦酥衣就这般被他逼得重新坐回房中,末了,他还不忘在回房时将地上那一碗凉了一半儿的药汤端进来。 黑云沉沉。 他目光阴冷,宛若地狱中的修罗。 郦酥衣被他逼得坐到了床榻上,“嘭”地一声房门被人狠狠摔上。 “郦酥衣,你真是长本事了。” 男人端着药碗,冷笑道,“不光学会了试探沈顷,竟还学会了找人前来沈府接应你。” “让我想想下一步你要做什么,是继续同沈顷告你那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状,还是同那宋家女讲我是个附身在沈顷身上的孽种。郦酥衣啊郦酥衣,我当真是小瞧了你,竟未想到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最不安分的人,竟是你。”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将手里的药碗一斜,浓稠的汤汁就这般淅沥沥地倾倒入绿植的泥土里。药汤黑黢黢的,融于这一片浓黑的夜色中,忽然,沈兰蘅右手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竟歪了歪脑袋,朝着床榻里望了过来。 他要做甚? 他又想要做什么? 郦酥衣摇着头,“妾没有,妾并不是想要告状……妾,唔——” 沈兰蘅倾下身,竟捏着她的脸,将剩下那小半碗药汤灌入她的嘴里! 那汤汁极苦涩,浓烈的涩意登即在郦酥衣唇齿间蔓延开来。她不知这碗里是什么东西,本能地开始反抗着对方。少女的双手拼命扑打着,终于,沈兰蘅的手一松,她扶住床栏,“哇”地一声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苦。 好苦。 嘴巴里、鼻息里、甚至是胸腔之中,都弥漫着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所幸她适才一直抵抗,没将这汤水吞下,可沈兰蘅的目光却沉了沉,他将袖子里一直藏着的绳子往床上一掷,继而倾身又压了下来。 雪白的床帐,犹如一片洁白的云。 被风吹拂着,轻轻飘荡。 沈兰蘅目光灼灼,盯着她唇边残留的药渍。忽然伸出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嘴唇。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郦酥衣的双唇早已发红,男人的指尖正泛着青白之色,就这般流连在她的双唇之上。 郦酥衣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看着他的目光逼下来,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叹惋: “多好的药,吐了真是可惜……” 就在说完这句话后,不等郦酥衣反应,对方竟低下头迎面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不带着一丁点缠绵的柔情。只一瞬间,她的呼吸便被那人完全掠夺了去。他的唇齿啮咬着,吮吸着她唇上残留的药渍。 这一味药,他太过于熟悉。 沈兰蘅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想要将这味道尝得更清楚些。 便是这药,便是这种药,一直在压抑着他。 一直禁锢他的就是这种味道。 他本应该早些醒来的,或是黄昏,或是下午,或是……一个明媚美好的清晨。只因这碗药长期的效用,如今他只能享受着这无边孤苦的夜晚。 这一天,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眼前的、身前的、还有那白日里的一切……他们本就该属于他。 本就该属于他沈兰蘅。 包括……眼前这一个女人。 他捏住郦酥衣微颤的双肩,抬起一双阴鸷的眼。 什么沈顷的妻子,眼前之人就是他的,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便要去夺,便要去抢! 如此想着,他再度倾身吻下去。 这一回,那个吻来得比先前更为凶恶,也更多了几分占有欲。郦酥衣的双唇被他咬破,从唇上传来的痛感令她清醒过来。 他是那附身的鬼,是那夺舍的小人。 他不是她的郎君!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她奋力将身前之人推开。对方似是未料到她还会反抗,被她推得往后微微仰了一仰。待他坐稳之后,那一件清丽的衣衫就这般撞入沈兰蘅的眼帘。 “你……你不是沈顷,莫要动我!” 她躲在床脚,抱着臂,身形瑟瑟。 “你再动我,我便要喊人了。” 沈兰蘅未理她,目光缓缓落下,瞧着她身上那件、沈顷送她的衣裳。 清丽,素雅,衣摆上原本还绣着一朵兰花。 他侧首,从一侧取来她先前带来的那一件、颜色艳丽的衣裙。 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换上。” 就现在,就在他的眼前,换上。
第13章 013 郦酥衣缩在墙角,没有动。 经过适才那一番折腾,她的衣裙、头发全乱了。少女乌发披肩,双臂也紧紧环抱着,唯有那一双倔强的眼眸乌黑,此时正恨恨地瞪着他。 警戒,防备,还有…… 憎恨。 那一件绯红色的衣裙就这般掷在她身前,连同那根粗绳一起,危险地停在她的脚腕边。凌乱的被褥下,露出少女那一只素净的脚踝,月光透过纱帐洒下,衬得那一片肌肤愈发雪白诱人。 她没有出声,没有动。 只在那里,静默地反抗他。 那样的绯色,在漆黑的夜中阵阵弥散开,倒有几分妩媚与摄人心魂。见她半晌不动弹,沈兰蘅再度压上前,他的声音低低的: “是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郦酥衣抬起头:“我不换。” 这件衣裳是沈顷送她的,更是她喜欢的。她为什么要向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低头,为什么换上那一件艳俗的衫? 沈兰蘅捉住她的手腕,轻嗤了声: “郦酥衣,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事小,可我乃是世子夫人,是沈顷的妻。你若是杀了我,沈顷定会发现端倪。倒时候被他发现了你的存在,你也要与我一起下地狱。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倘若你是只聪明的鬼,便知晓杀了我之后的后果。” 郦酥衣心想,这也是前几次,眼前之人点到为止、没有对她下死手的原因。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沈顷”的面色变了变。紧接着他歪了歪脑袋,目光若有所思地划过郦酥衣那张被吓得惨白的小脸。 她明明害怕极了,明明害怕得身子发抖。 却还依旧大着胆子试图反抗他,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同他说完那些话。 沈兰蘅想,如若此刻他是沈顷,一定会心疼坏了。 只可惜他不是,他并非众人面前高风亮节的君子,他生来活在阴沟里,自然也不屑于那等雅正的美名。 杀了她? 沈兰蘅勾唇笑了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身边好不容易才出现了个活人,如此杀了,岂不是可惜? 如此思忖,男人的目光再度垂下。见她一直摇头反抗,他低低叹息一声,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捻起那一抹绯色的衣裙。 以及衣裙旁边,那一根正散开的麻绳。 郦酥衣的双手被人捉了去。 对方的力道极大,根本容不得她的反抗,登时那根本应用来绑住“沈顷”的绳子就这样缠绕上了她的手腕。男人将她的双手悬起,挂在高高的床梁上,郦酥衣的双臂就这样被人吊起来,动弹不得。 “你、你究竟要做甚?!” 男人扳正了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不远处那一面铜镜。 月光打在镜上,镜面明澈,恰恰好完整地映照出她全部的身形。郦酥衣一抬眼,便瞧见镜中自己的狼狈之态——她的乌发凌乱,双臂被悬着,整个人惊惧地缩在床角,身形瑟瑟。 与她的局促不安相反。 “沈顷”显得格外镇定,格外的游刃有余。 男人侧了侧身,好让她看清楚镜中自己的那张脸,以及她身上那件清雅的兰花衫。不等郦酥衣缩回身子,只听“撕拉”一声,对方竟残暴地撕开她身上的衫子! “不要!你住手——你、你……你松手……沈顷!” 与沈兰蘅相比,她的力气很久甚微弱,如今又被人如此绑着,她愈反抗,手腕处的疼意便愈发剧烈。就在她欲喊人时,身侧的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捏住了她的下巴,低低笑道: “你若是喊出声,不但没有人敢前来救你,那些下人们反而以为你我良宵激烈,我们的世子夫人欲迎还拒、欲壑难填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温热的气息,浅浅一层,伴着清润的兰花香气,就这样拂至郦酥衣的耳垂之下。 闻言,她果然止住了喊叫,缩了缩身子,在他怀里呜咽了一声。 “不要这般……我、我不会与沈顷说,我不会与沈顷说起你的事……” 郦酥衣被人扳正了脸,目光却躲闪。她不敢看,她根本不敢望向那一面铜镜。铜镜之前,那一袭清丽的衣衫簌簌而下,露出那件衣衫之下,她原本的模样。 她的头发散开,披挡在春色前,维持着她最后一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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