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被冻死,被饿死,山上风雨侵蚀,她会被横空掉下来的怪石砸死。 不成,她不能困在这里,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救成宋识音,还没有带母亲过上好日子,更没有搞清楚沈顷身上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她必须往前走,必须冒着这风雨,走出去。 冷冰冰的雪片,化作锋利的刀刃,似乎要将她的脸颊划烂! 郦酥衣就这样,艰难地往前走着,可眼前太黑太黑,这风雪着实太大了。雪水淋落在地,稍有不慎她便会打滑,如若她当真死了,如若她今日真的死在这里,怕是在这风雪的掩埋之下,都无人能发现她的尸体罢。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四肢变得僵冷,原本温暖的身子逐渐脱了力,自心底里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 绝望与风雪一道,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生存的火苗逐渐吞噬。 也就在这时,在她将要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原本空寂的山林间,忽然响起一道挥鞭之声。 “驾!!” “酥衣!” 原本空洞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一抹雪白的亮色。 听见呼唤,她艰难地睁开眼。只见男人衣袍随风猎猎,在看见她后,立马飞速扬鞭。 “酥衣!” 男人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几乎是同一瞬间地,二人身前那桩粗壮的树干被大风吹倒,从另一处的山崖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将他们眼前封锁得严严实实! 就差一瞬,就差这么一瞬。 还好他没有来晚。 沈顷双膝跪地,牢牢护着怀中身体僵冷的少女,一手又“唰”地解开身上厚实的雪氅,扑在她的肩头。 “别怕。酥衣,别怕。” 适才他一路赶得急忙,甩开了身后所有人,也顾不得撑伞了,就这般冒着风雪,一路淋了过来。 他的衣肩被雪水浸湿,原本浓密的眉睫之上,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可即便如此,他却浑然不觉身上的寒意,用火热的胸膛,紧紧护着身前的少女。 “别怕。” 幽幽兰香拂面,他的声音落入耳中,无端令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郦酥衣忍不住朝那温暖火热之处,又贴紧了些。 对方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撑着,以绣着兰花的衣袖替她遮挡眼前的风雪。 嗅着那道兰香,郦酥衣抬了抬眼皮。 “沈顷……” 她唤得很轻。 对方的回应分外有力量:“酥衣,我在。” 少女靠在他怀里,仰了仰头。 于这一片漆黑寂静的深夜中之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加剧的心跳声,看见漫天飞雪之下,对方那张光洁坚毅的下颌,和那一张温柔俊朗的脸。
第16章 016 飞雪声簌簌。 男子的衣摆也被雪珠子拍打着,于这片漆黑的夜光里飞旋舞动。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飞雪在他的衣肩上已结了薄薄一层白霜,郦酥衣原本被冻得僵硬的身体,才一点一点恢复了知觉。 今日,沈顷原本打算前来国恩寺,拜访智圆大师。谁料魏恪忽然送来了几封公文,待他处理完公事,已经到了下午。 时辰虽算不上早,但也完全不晚。他快马加鞭,赶到万恩山下时,却意外地看见山脚下自己妻子的马车。 妻子来此处干什么? 虽是满腹疑惑,心想着这或许是妻子不便明说的私事,沈顷没有上前过问。就在他心想着一会儿该如何避开妻子时,忽然,天空竟飘起了簌簌飞雪。 这场雪来得很急。 他看见一侧废弃的凉亭内,正不知所措的玉霜。 “世子!世子爷——” 对方也看见了他,神色焦急地朝他招手。 他跳下马,开口便是:“夫人呢?” 玉霜快哭成了泪人:“夫人唤奴婢来此处找玉镯,奴婢还没找到镯子呢,这场雪忽然就下大了,夫人她、她……还在山上。” 上山的路都被雪盖住了。 沈顷胸口一紧,竟连想也不想,飞快上马朝山上奔去。 “世子爷,山上路滑,您千万小心——” …… 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汹涌而至。 沈顷鸦睫打着冷霜,低下头。 只见怀里头的小姑娘如小猫儿般,往自己怀里缩了缩,样子甚是娇憨可爱。 他的眼睫动了动,扑簌簌一层雪粒就这样落下来。 前面的路被怪石截断了。 他环顾四周一圈,眼睛亮了一亮,低下头来温声同郦酥衣道: “若我记得没错,不远处应是有一个小山洞,我带你先去那处避避。” 少女揪着他的衣襟,乖巧点头。 果真有一个山洞。 沈顷带着她躲进去,山洞遮挡住外间的风雪,同样也遮挡住这一帘微弱的月光。 洞内昏黑,周遭又没有可以钻木取火的干柴,这使得郦酥衣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见状,沈顷便安抚她道: “看着样子,雪下不了多久。待雪停了,府里的人便会找到我们。” 言罢,他又低下头,瞧着她被雪水淋得透白的一张小脸儿,喉舌动了动。 片刻,他轻声: “有我在这里守着,你不要怕。” 就是你在这里,我才会害怕。 郦酥衣在心中想。 若此刻眼前之人只是沈顷也就罢了,她早就听说沈二公子武功盖世、智谋无双,与他待在这山洞里避上一整晚的雪,定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出现在,不少时,他会变成另一个人。 郦酥衣今日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 沈兰蘅要她来国恩寺,向智圆大师问明杀了沈顷的方法。对方虽然挟持了宋识音,可她也不傻。如若她真的帮那个人将沈顷杀死,待沈兰蘅真正入主这具身体,那唯一知晓此事的自己也活不成了。 所以当下最好的方法则是,一面假意迎合、拖住沈兰蘅,一面向智圆大师问清楚,沈顷与沈兰蘅二者究竟是何种关系。 此事听起来太过于荒谬,再加上有沈兰蘅的威胁,她断不敢轻易告诉沈顷。 如此思量着,迎面又是一阵料峭的山风。她不禁抬起头,发觉山洞外的飞雪不知何时竟止住了。 “雪停了。” 她心中欣喜,指了指洞外。 沈顷正拂着氅衣上的雪珠子,听见这一声,转过头去。 他的目光带着宠溺,轻轻落在郦酥衣白皙的面颊上。 “嗯。” 说也奇怪,明明二人困在此处,明明是这般糟心的窘境。他却并未感到有半分不快,相反地,他的一颗心跳动得很快。 适才来到洞中,沈顷才后知后觉一阵情怯。 正想着,忽然,身前的少女朝他伸出手。 有幽香自她袖口处袭来,一阵凉意从他的鬓角处就这样拂了一拂。 男人眸光微动。 见他这般眼神,郦酥衣微红着脸,解释道:“有……有草屑。” 沈顷低低“噢”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郦酥衣忍俊不禁。 平日里沈顷就话少,如今二人这般待着,他更像个小哑巴。他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将雪氅上的碎雪拂干净,于地上扑了厚厚一层。 “地上凉,你坐在衣服上面。” 这般细密的针线,这般精致的图案。 郦酥衣不用想,也知道这件大氅定是不凡之物。他却毫不吝啬,甚至都不顾自己还冒着风雪。 她赶忙往后倒退了半步,摆摆手。 “妾不坐……”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顷拉了下来。 也不知他将衣裳叠了有多少层,这一层层下来,竟坐得有些暖和。 对方想了想,又温声道:“把手给我。” “世子爷,不必——” 不容拒绝的,沈顷已牵过她的手,将她一双手捧在掌心,边搓边呵着气。 他先前无意间听苏墨寅提起到,女孩子的身子最是矜贵,着不了凉受不得冻,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什么病根。 手指相触的那一瞬,他抿了抿唇,努力抑制住脸颊上那一道可疑的红晕。 所幸有头发遮挡着,他才没让妻子看见自己通红的耳根。 沈顷的手很暖。 经了这么一番折腾,郦酥衣的身子完全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 见状,对方又腾出肩膀,示意她将脑袋靠上去,语气轻柔,像哄孩子一般哄着自己的妻子:“你若是犯困,那便睡罢。我守着你,待你一觉醒来便回到沈府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臂将她的身子环住。对方的话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竟让她有几分迷糊。 再醒来时,眼前并不是沈府。幽暗不见光影的山洞里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脸颊。 “喂。” “……” “喂,醒醒。” 撞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分外熟悉的脸。 他微掀着眼皮,抱臂懒散地站在郦酥衣面前。不知是不是因穿得太少,男人的脸冻得僵硬。单看那眼神,郦酥衣便认出来了。 ——眼前此人不是沈顷,已是沈兰蘅。 她心中一骇,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 对方眸色阴沉,眼神之中蕴藏着几分不耐烦。 “他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是不虞,语气中有隐隐的埋怨之意。 郦酥衣不敢瞒他,如实道:“是你让我今日来找智圆大师,下山时下了大雪,我与沈顷被困在此处。” “沈顷也与你一同见智圆了?” “没有,是我一个人来的。智圆大师不肯见我。” 沈兰蘅眯起狭长的凤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追问道: “那他为何会与你一同出现在此处?” “下山的路被积雪截断了,沈顷担心我一人困在此处,前来救我。” 闻言,对方的话语顿了顿,继而冷哼了一声:“假惺惺。” 他拾起地上的氅衣,抖了抖其上的积水,将自己裹住。 有沈兰蘅在身侧,莫说是睡觉了,郦酥衣连坐都不敢坐。她“腾”地一下起身,直愣愣地站在一侧,满脸警戒与提防。 好在身在这荒山野林间,对方并没有逗弄她的意思。 过了片刻,男人忽然扭过头,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他眯着一双精细的凤眸,上下打量着郦酥衣窈窕的身段。 “把衣裳脱了。” 少女一惊,赶忙用双臂护住自己。 “此时你我自身难保,你……你莫要胡来!” 望向她那一双满是惊恐的圆眼,沈兰蘅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也不容郦酥衣拒绝的,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被拽到对方面前。 “学会反抗了,”他兴致愈浓,掐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阴沉沉地逼问道,“是沈顷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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