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飞奴对花儿说:“你不必为我谋生。我男子汉大丈夫,有的是出路。那白府就连猫都是那样难伺候的,我不会再去了。” “那你…” “你不用管我。”飞奴看着花儿欲言又止,阿婆咳了声,花儿忙去为她递痰盂,再回头,飞奴已经走了。 “阿婆,除夕我能去吗?”花儿跟阿婆商议:“若是去了,您在家会不会荒凉?阿宋和衔蝉可以来陪您。” “阿婆私心不想你去。”阿婆到:“除夕夜里小鬼横行,你身子骨弱,阿婆怕你遇到什么事。” “阿婆,鬼有人可怕吗?那人杀人不眨眼的,鬼只是吓人罢了。” 孙婆叹了口气,眼眶红了:“花儿,孙婆拖累你了。” “阿婆!你这样说花儿要生气了!”花儿也快哭了:“阿婆,您把我抱回的时候我小猫大,这许多年受了多少累挨了多少饿把我养到今天,怎么就拖累我了呢?没有阿婆阿公就没有花儿了呀!”花儿抹抹眼泪:“您快好起来吧,熬过冬天,春天就能好受些。待春暖花开了,花儿也学那些贵人们,带您去城外走走。您不是喜欢吃鱼么?就去我们凿鱼的地方给您捞鱼,捞上来直接烤,那鱼别提多鲜嫩;您不是喜欢吃饺子么?明儿我就给您包!” 花儿越说越难受,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阿婆,您如果真有事,那您把我也带走。我也不活了!” “说的什么话!”阿婆忙打她嘴:“快别说了傻丫头!阿婆好着呢!你也好着呢!日子早晚会好的!” “是!”花儿抹掉眼泪跟孙婆显摆:“阿婆,花儿可厉害了。那白老二您知道吗?花儿能在白老二手下讨生活。光明正大讨的!” 她安抚好孙婆转身出了门。天已经擦黑了,这一日不用打更,她原本可以在家里歇息。但想到飞奴的样子,总担心会出什么事。一个人穿过薄薄夜色,看到很多行色匆匆的人。她逆行而去,一路走到白府。在府外徜徉很久,琢磨着如何跟白栖岭说。却看到獬鹰匆匆出府,见到她一愣:“巧了,二爷找你。” “白二爷找我干什么?” “白二爷自己会与你说。” 獬鹰不再多话,一路将她带进去。白栖岭人靠在塌上,并不因她进门而调整坐态。只是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一样。 花儿沉默半晌,见他没有收敛的意思,就叹气道:“二爷呀,您每次见我都这副样子,真让人害怕呀!我脸上写天书了?我偷您东西了?我与您有血海深仇吗?若是都没有,您做什么如此苦大仇深地看我?” 白栖岭知晓她伶牙俐齿,也不与她辩解多言,只是讳莫如深笑了笑。 “您笑得我瘆得慌!”她又道。 “你找我什么事?”白栖岭问她。 “那您找我什么事?”花儿问。 “你先说。” “是。” 花儿将斟酌好的话说了:“白二爷,奴才有幸给白二爷办过几次差,您对奴才应当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让獬鹰再找奴才。” 白栖岭哼一声,心道这东西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花儿当没听见,又道:“但是二爷有所不知,奴才是柳条巷里最差劲的。衔蝉您见过了,那是燕琢城里数得上的姑娘;阿虺力大无比,为人憨厚正直,今日也进了您白府。还有一人,奴才觉着白二爷指定也喜欢…” 她觑一眼白栖岭,见他不为所动,接着道:“飞奴哥哥能把燕琢城里里外外的事情摸透,您刚回来,若是有这么个人帮衬着您…” “不需要。”白栖岭道。 花儿一时之间不知还该说什么,思忖之际听到白栖岭说道:“无非多个人,卖你个人情吧。” 花儿一听有些慌了,她的人情能值几文钱?那白栖岭定是又有了什么坏主意才这样说。但她实在想为飞奴讨个营生,心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应了他,让飞奴哥哥好生过个年。 于是噗通一声跪地:“奴才谢谢二爷!” “就这么谢?”白栖岭终于坐直:“拿一样东西来换吧!” “什么东西?” “你这不值钱的小命吧!” 白栖岭动辄吓唬她,她已然不当真。他不是好人,可她也有老天爷护着不仅一次死里逃生,这显然令她胆子大了。眼睛逗趣儿地眨眨,问他:“您说吧,这次是刀山还是火海?刀山,奴才上;火海,奴才下。”花儿拍拍胸脯:“您只管信奴才便是!” 白栖岭见她这般模样,不带一点女子的羞怯和柔和,整个人如那街上跑的小童,满脸的顽劣相。这人命大、命硬,眼珠子一转就是馊主意,指望这种人跟自己一条心,比登天还难呐。 “你在我身边扮一个书童,大年初二随我出城去良清。” “去良清那是要经霍灵山的,霍灵山可是要命的地方。” “不是刀山你上火海你下?” “随您去一趟,那就是跟二爷同生共死过的人了,您保奴才一生富贵吗?” “我只保自己人一生富贵。” “我是二爷自己人!”花儿拍胸脯表忠心,白栖岭则点头:“那你跟我说说,你有两次夜里抱着药罐子干什么去了?” “奴才白日去码头帮二爷打探消息,夜里满城转悠当更夫,进家门蒙头便睡,哪还有力气抱药罐子出去?” 白栖岭眉眼一动,突然捏住她脸颊,一改适才的假和气,咬牙切齿道:“嘴真硬啊!” 花儿被他捏疼了,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抬起腿踢他,白栖岭快速闪开,将她一把推到窗前。她薄薄的后背撞到窗棂上,嘴巴快被白栖岭捏穿了,疼出了眼泪。 白栖岭凑到她面前,凶光所至,似起杀戮之心。花儿屡遭惊吓,此时已然哭不出来,但还是握住了他手腕,悲切道:“二爷…您松手,有话好说。” 白栖岭闻言松开手,将她堵在那动弹不得。花儿推他几次他都稳如泰山。她想从一旁绕出去,被他一把拽回来。她在他面前俨然一只小老鼠,而他是长着利爪的猫,一巴掌就能拍死她。 花儿缩着脖子,怯生生说道:“您莫不是有意于奴才?不然怎么注意起奴才一举一动来了?奴才夜里抱着药罐子给心上人送药也逃不出您法眼?” “心上人。心上人。”白栖岭念了两句,好个心上人。那让你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心上人”!
第15章 祸起燕琢城(十五) 花儿知晓很难混过白栖岭的责难,但她亦不想出卖霍言山。她对白栖岭和霍言山均一无所知,他们之间的事不干她的事,这点她拎得清。想起白栖岭喜欢别人服软,逼着自己哭了起来。她看起来吓坏了,站在那抽泣。他站在她面前,那姿态像狂怒的大人训斥了一个小童。 獬鹰在外面听到里头的动静,心道这一天可真热闹。哼将脑子蠢直,不懂就问:“白二爷怎么不杀了她?她串通…” 獬鹰看他一眼:“二爷自有二爷的道理,你揣度什么?你看她那样,像是知道自己卷进了什么吗?” “像。”哈将在一边道:“跟了她这么多日子,这丫头精着呢!但她又有一点好玩,像我自家妹妹,让我杀她我不忍心。反正我不动手。” “你去问二爷晚膳用什么。”獬鹰示意哼将去,他琢磨着里头闹完了,主子累了,也该吃点东西了。 “我不去。”哼将浓眉一立,粗嗓门一开:“你当我傻?这时候去要挨骂!” 果然,獬鹰敲门,被白栖岭丢了个杯子到门上,他撇撇嘴,站在那不动。 “多吓人啊。”花儿一边哭一边说:“动辄就掐人脖子、别人脸,连贴身家丁你都要丢杯子。”言罢啜泣一声,用衣袖捂着脸。 白栖岭瞪她一眼,手指在她脑门狠狠点:“我告诉你,看你可怜留你条命!就你干那些事早死八百回了!” “我干什么了我就死八百回!我天天伺候您给您当狗腿子当耳朵,在码头上挨饿受冻探听消息…” “住嘴。” 白栖岭衣袖一甩,坐回塌上。扫视她一眼:个子不及他胸膛、脸色蜡黄、细胳膊细腿,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扮个小书童勉强说得过。门管家说为他寻一个,他偏觉得她合适。 “良清这趟,一百文一日。”白栖岭端起茶托掀开茶盖吹了口,啜了口茶。花儿知晓他快喊送客了,但她要事还没办完。于是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哽咽道:“去,只是那霍灵山是给十两银子都没人爱去的地界啊!”她抽抽嗒嗒道:“您看一日半吊钱成么?奴才家里还有个老阿婆…半吊钱为您拼个命也值了…” “换人。” “两白文!两白文!”花儿跪到他面前,抱住他腿,仰起头看他,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两白文。” 白栖岭看惯了她蹬鼻子上脸,这小耗子逮着空子就往自己的耗子洞里藏吃食,旁人饿得两眼昏花,她的耗子洞怕是早已满当当了!这会儿还与他哭诉:“二爷,不瞒您说,您瞧见了吗?明儿就是小年啦!小年,哪个人没有新衣裳?奴才,奴才没有,奴才阿婆也没有。您发发善心,每日多给一百文,就当给奴才扯块布,成吗?” “上次赏你的衣服你给叫花子穿了是吧?”白栖岭问。 “得有换洗的…” 白栖岭哼一声,花儿见机又说道:“我要您穿的那种大氅,这鬼天气里不冻脖子不冻手的!”花儿支起脖子给白栖岭看,细细一个脖子冻得通红,他一只手就能掐过来。 獬鹰在门外替她捏把汗:白栖岭脾气怪,他可以赏你,但你不能追着要。他管这种事叫要饭。依他的话讲,白府不留那要饭的人,看着没有气节。 可这花儿又实在是可怜,就连獬鹰都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要说这世道可怜人很多,但獬鹰不与他们相识,就觉着与自己无关;花儿这样一张嘴口吐莲花的可怜人,倒是不多。獬鹰想:没了这么个人,得少多少乐子。 “獬鹰,把她扔出去。”白栖岭顶烦跟他哭穷的人,让獬鹰把她扔出去。 “我自己走!”花儿料定这买卖是她的,又跟白栖岭耍起了横:“那霍灵山本来就是要命的地儿,一百文就是打发叫花子!我人虽穷,但不是叫花子!没有二白文,我不去!” 说完转身就向门外冲。 她来了白府几次,每次都走闹着走正门,走着走着竟走习惯了。当着白栖岭的面往正门方向跑。 “站住!”跟在身后的白栖岭喝住她:“你往哪走呢?” 獬鹰这下替自己捏了把汗,上前一步:“花儿姑娘,这边请。” “我不走角门,我偏要走正门。我打正门进来的,就要从正门出去!”她有意气白栖岭。好你个白老二,你说让人跟你去卖命别人就要跟你去卖命、你说要给一百文就给一百文,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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