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依不饶闹着要上车,白栖岭被她嚷烦了,索性如了她愿。车上哪有一本书,亦没有什么把件,那白栖岭只是干坐着,没有任何事干。 花儿觑他眼色,见他半闭着眼,凶相敛了些,竟能看出一点人样来。两道浓眉、一道高鼻、薄唇红润。这人万万不能睁眼,不然杀气腾腾惹人厌烦。 花儿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烤火,心中琢磨着獬鹰说那话到底是何意?按理说过霍灵山应当全速前进,要她在外头拖什么后腿呢!这其中一定有诈。突然想起消失的飞奴来,觉得这其中会否有关联。 身体热起来,这肠胃也适时叫了。清早在白府装的馒头从包袱里掏出来,在火上烤。眼瞟到小桌上的食盒,吞了吞口水。 “赏你。吃吧。”白栖岭眼睛都没睁,就说了这么一句。那神情好似在说:断头饭,吃吧。 花儿当然要吃,打开食盒看到里头的山珍海味,夹起一块喂到白栖岭嘴边:“二爷您先吃,不然小的不敢动筷。”想让白栖岭给她试毒。 “不敢吃就别吃。” “不是,二爷,当奴才的得讲规矩。您吃。”花儿说着将那肉朝他嘴边送,趁着白栖岭开口的功夫一筷子送了进去。见白栖岭睁眼瞪着她,忙说:“现在奴才再吃就不会乱规矩了。” 她才不管那些,趁着白栖岭心情好又用得着她先填饱肚子,不然不定他什么时候发疯,她又没好日子过了。那肉实在好吃、小菜也好吃,清粥也爽口,花儿除夕那一日吃几个饺子当过年,没想到在这一天找补回来。那酒亦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滋儿一口、哈一声,别提多自在。 酒足饭饱开始犯困,头一歪,打起了瞌睡。白栖岭不把她当人,她倒也没把他当人。面儿上敬着怕着,阖目以后将他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两个人各怀鬼胎,同乘一辆车竟也相安无事。过了一道山梁后不知何事招惹到白栖岭,他开始折磨起人来。 起初说自己脖子酸,让花儿给敲脖子。花儿哪敢说不,过去给他敲,重了轻了都要挨他训,偶尔还要回头敲她脑门子。他敲脑门子舍得劲儿,将花儿敲得眼冒金星。带着哭腔说:“二爷啊,知情的知道我是您的贴身书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您买来的牲口呢!您那手平常能斗野兽吧?敲我一下我能受得了吗?” “还有啊二爷,贴身书童还管给主子敲脖子吗?那工钱还是那些吗?” 她故意烦他,他再抬手敲她她就躲开,哎呀呀地喊:“您别是敲习惯了,回头再敲您过门的夫人。奴才皮糙肉厚的敲不死,那叶小姐当年可是燕琢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您敲这一下还不敲晕了?” 白栖岭嫌她烦,顺手找了条绳子要捆她。花儿奋力挣扎,哪是他的对手?被他捆个结结实实,嘴也被堵个严严实实。 花儿心道:杂碎!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轮到我捆你!你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 白栖岭耳根子清净了,靠在那休憩,偶尔看一眼歪在那的花儿,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就倾身上前,温热的指尖擦着她脖颈,将它扯了出来。平安符真好看,白栖岭当然知晓哪里来的。 “你也中意你那个飞奴哥哥吗?”他突然问道。
第24章 霍灵山惊魂(一) 花儿觉得白栖岭八成是疯了,因为他接着说道:“你的飞奴哥哥走了有一些时日了,你可知他去哪了?这平安符只有霍灵山那个灵庵里有,他会不会做了山匪?” “我不知道。”花儿挣了挣,白栖岭终于为她解绑。花儿不想再说话,他们全都瞒着她,白栖岭做事瞒着她,飞奴离开瞒着她,衔蝉不知在抄些什么瞒着她。她觉着自己已然成了旁人的累赘,不然为何他们都要欺瞒她呢? 白栖岭看出她伤心,也只是将那平安符塞回去,顺手又给了她脑门子一下。 夜里是在河面上扎营。他们选的地方视野开阔,月朗星稀夜,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夜深了也没有睡觉的意思。众人各有活计,拾柴的、生火的、做饭的十分有序,花儿倒是没什么活,白栖岭跟獬鹰躲到远处去,不知在说些什么。 花儿对阿虺说:“阿虺哥,我琢磨着这白栖岭要卖了我,把我卖到霍灵山上去。” “为何这样说?” “就是有这种感觉。”花儿把阿虺拉到一边,把除夕夜依稀看到那双眼睛和那个平安符的事与他说了。她问阿虺:“飞奴哥哥可有说过要上山做匪?” 阿虺摇头:“他从前说过霍灵山非常人所能去,新匪到霍灵山要有投名状,不然就是与旁人搏斗,活的那个才能留下来。飞奴虽懂一些功夫,但他自己知晓与那些山匪比不得。” 花儿闻言心中一阵难过,她不知如何排解,就仰头喝了一口酒。隔着篝火与白栖岭目光撞上,那人神情实在骇人,再看那獬鹰,竟也在看她。 花儿假装冷,站起来在四周跑跑跳跳,把个周围的情况看个七七八八。吃过东西,往怀里又揣了一些,而后回到自己的小帐篷睡去了。 外头吵闹声渐渐敛去,只剩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家丁们围着火堆睡得七扭八歪,白栖岭的帐篷里也没有动静。偷偷出了帐篷,假装去林子里开尿,见没人跟过来,撒腿就跑了。 白栖岭跟獬鹰说过霍灵山时要她走路,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花儿心道:咱这条贱命好歹也是命,才不跟你去霍灵山送死呢! 借着晨曦狂奔,她心里有谱,约么下一个天黑时能奔回城里。先保命,再琢磨怎么对付白栖岭。 她跑得飞快,一步都没回头。只一炷香功夫,听到前头有打马嘶鸣声,慌忙藏起来,紧接着周遭安静,有人道:“不留活口?” “不留。主子说白栖岭不好抓,若抓到他不要恋战。” 花儿的汗落下来,想起阿虺还在那,心一横,又悄悄退回去。待觉得安全,又向营地狂奔。她得去送个信,不然阿虺就要出事了!这一路有如水月光照着,她跌跌撞撞回去,却见七七八八躺着的人不知去了哪里,阿虺和獬鹰都不见了。而白栖岭的帐篷孤零零在那。 “人呢?”花儿在外头问:“白二爷,他们人呢?有人要杀你,快跑吧!” 白栖岭心道这东西还算有良心,哪怕跑了还知晓回来报信,虽然她只想救她的阿虺哥哥而已。他走出来看了眼月亮,牵过自己的马,问花儿:“你走不走?” “就咱俩?那还不得被射成筛子?我不跟你走。我看您那样子八成是有所察觉了,您保重!”她转身要跑,被白栖岭一把拽上马,人那样横在马上,要将脏腑内的东西倒出来了。 不知走了几里,马停了,白栖岭将她拽进一个破屋里。外头远远响起马蹄声,花儿想起他们要活捉白栖岭的话,怕自己被他们误杀,就对白栖岭说道:“白二爷,对不住了。” “我劝你思。” “你不要抵抗,他们活捉你我就有活路,不然咱俩都得死这。我刚刚要逃,你非抓我来。我琢磨着先自保再酌情救您。更何况你怕是早有准备,应当不会有事。” “救不了我呢?他们赶不及呢?” “那就是您命里该绝了。” 外头人鱼贯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抓得太过容易,令人心生疑窦。 “这是白栖岭?为何与画像上不像?”一个喽啰小声嘀咕。 “那画像何时像过?”花儿举起手爬到他们面前:“他就是白栖岭!抓他!我还知晓他的钱财在哪!我带你们去!” 她变脸太快,但提到财物,那匪首手中的大刀松了劲儿:“你知晓在哪?” “我知晓!我带你们去!只要你们肯留我一条活路,带我上山过好日子!”花儿踢了一脚白栖岭,哼了声:“白二爷,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今日落到你手里,算我有眼无珠了。”白栖岭说一句,坐在那一动不动。那匪首摆手:“绑了!” “我绑,来!”花儿在一旁雀跃举手:“我老早就看这狗东西不顺眼了!各位好汉看着点,绑得不对您知会一声!”烧杀劫掠之中,这等“卖主求荣”的小人常见,是以山匪们并未怀疑。他们反倒爱看主仆反目的大戏,恨不能那小奴才拿起刀戳他主子几下才解恨。于是将绳子递给花儿,他们则在一旁看着。大刀明晃晃架在白栖岭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花儿拿过粗布绳抻得啪啪作响,就连自己都被这气势给镇住了。走到白栖岭面前捆他。一边捆一边说:“风水轮流转,落我手里了吧?你在燕琢城里称王称霸,在这霍灵山地界就受着吧!”她真没舍着劲儿,往死了绑白栖岭,绑完了抬腿踢他一脚:“就你?想把我卖了?我死了也不给你这个机会,我自己卖我自己!不就是霍灵山吗?我还真就去了!” 见白栖岭瞪她,就学他敲她脑袋狠狠敲他:“你看什么看!给我老实点!” 白栖岭是见惯了小人得志猖狂的,但狂成花儿这样倒是不多见,她显然记住了他平时对付她的手段,因为她转身找了一块破布往他嘴里塞:“让你尝尝堵嘴的滋味!” 那霍灵山的小喽啰见花儿手利索,就拍她肩膀称赞:“小兄弟,别看你年纪小个头小,做事可是利落。跟我们上山吧,回头给你抢个媳妇,就算在霍灵山安家了。” “抢媳妇?”花儿眼睛亮了:“如花似玉的?” 小喽啰道:“对,都是如花似玉的。你看上哪家尽管跟头目说,他自会安排。” 花儿眼睛一转,踮起脚跟那喽啰勾肩搭背:“兄弟,那叶家行不行?就是良清的叶家小娘子?不瞒你说,那位就奔着叶家去的,所以带着这许多聘礼。那叶家小姐他个狗杂碎娶得我就娶不得?” 花儿做出气哼哼的样子来,又去踢白栖岭一脚:“给老子记住了!老子卖你的人,还要抢你的夫人!有本事去霍灵山找我!” 白栖岭被她吵得头疼,一双眼恨恨看她,要将她吃了一般。花儿偏要吵他,在一边骂他骂个痛快。土匪们应当是要等人,留了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余人去到了外头。 夜深人静了,外面开始有响动。花儿凑到喽啰面前,问:“兄弟,是不是山上来人了?若是来人了您记得帮我美言几句…” 那喽啰凑到窗上的窟窿向外看,的确是山上来人了:“这笔生意不亏,大哥肯定要赏。你小子“卖主”有功,待会儿我帮你美言几句。” “是,是。”花儿在一边点头:“那叶家小姐的事…” “包在我身上。” 小喽啰欢天喜地出门恭迎大哥,花儿则继续看着。马渐渐近了,坐在马上的那一人,腰间横挎一把大刀,看脸横肉,一副身子能装四个她。花儿仔细去看,直到看清那人的脸,心中哎呀一声。 那冰窟窿竟是没冻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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