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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时间:2024-04-04 12:10:03  状态:完结  作者:姑娘别哭

  照夜因着伤重,躺在飞奴的房间之中昏昏沉沉,口中不停念着衔蝉、衔蝉。花儿一边为他擦拭掌心,一边心疼这个可怜人。也有那么几次,在照夜转醒之时,她想问问飞奴和白栖岭的事,但他转身又昏死而去。

  那头,谷翦等人正在看新画的舆图,这绵延的霍灵山,将是他们新的战场。以大营为原点,开启新的布防。谷翦将谷家军编为四队,一队去采集山间的奇珍异宝,交与柳公安排,最终要随商队去往各地,以换取银两;一队于山间及附近追杀余匪,寻找白谷二人;一队负责搭建临时营地,而最后一队游骑兵,去击破鞑靼的防事。

  花儿意识到:这仗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八年,打不完了,打不完了。

  夜里她站在绞架前,想起那一日白栖岭与她说那些戏言,他那是应当不知霍言山是不是可靠,但就这么以命相赌了。这个疯子!

  而有一件事她非常肯定了,那一晚飞奴就是在与她作别,他去往了一个新的地方,而他们,大概此生很难相见了!花儿还是那样去想:好在他还活着呢!好在,他还活着呢!

  几日后,照夜稍好些以后,花儿随队去采山珍打猎,途经一条小路之时猛然想起是当时白栖岭与霍言山拼杀之地。鬼使神差地,她拐了进去,许是想看看那里可还有当时的痕迹。

  那条路十分隐蔽,仍旧有杂草遮挡,别人根本看不出。她费劲清理了,向里走。越走,她的心越凉,越走,她的心越怕。

  那潮湿阴冷的林间,一阵阴风刮过,似带着野鬼的嚎叫声。她握着白栖岭送她的镖,随时准备与什么搏斗一场。

  渐渐地,她闻到血腥气,循之而去,味道愈发浓了。林间的阴风大了,将树枝刮折了,卡吧一声折了,倒下来。她躲过去,又绕过很多这样的折枝,最终在一棵老树前,看到一个靠树而栖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无一处好地方,脸上亦沾满了血,若不是他睁开那双黑洞洞的永带着杀气的眼睛,花儿大概永远也认不出:这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白二爷。

  她不敢喘气,甚至察觉不到她的手开始剧烈地抖。

  她看清了,在白栖岭的周围,用树木搭建了一个空冢,那枯枝上甚至还绑了很多野花,就在当时霍言山败走的地方,他为白栖岭造了一个冢。

  花儿泣了一声费力地从折枝的缝隙钻过去,她的衣袖被划破了,胳膊上都有了血痕。以往这些时候,白栖岭要笑她不自量力,但此刻,他的眼一动不动看着她。

  花儿奔到他面前,伸出手去,却不敢碰他身体的任何地方。那看到那上面的剐伤,痛哭出声。

  “活着吗?白栖岭,你还活着吗?”

  白栖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疼吗?”她又问他。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花儿从怀里掏出鸣镝,因她的手在抖,几次都放不出去。情急之下她给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没用,白栖岭看着她,心想:她为我着急,她把我当成家人了。

  他想安慰她,但他实在太累了,在她终于将鸣镝放出后,倒进她怀中。她小小的身子着实承受不了他这样的重物,向后躺去。又怕剧烈震动令他疼,又在落地时生生挺住。

  阴风又起,吹倒他破碎的衣服和伤口上,他冷得哆嗦一下。曾自称的铮铮铁骨铁血男儿,也抵不过这百般的折磨,发起了高热。花儿费力地坐起来,想抱他,碰到他伤口又缩回手,怕他疼。白栖岭混沌之间握住她手腕,对她说:“放马过来。”

  他求人也没有求人的样子,要她放马过来。见她仍不动,又喃喃一句:“二爷死不了。”

  在见到她以前,他坐在这天地之间,坐在他的树冢之中,察觉到自己强健的心跳忽跳忽慢。霍言山为他止血,又要他坐在这里慢慢死掉。临行前他道:“你总想占先机,我且留你一命,看你还占不占得这先机!那棺椁我为你造了,若你死了,就当我送你体面上路。若你当真福德深重,活了下来,那我等你来杀我。”

  白栖岭的嘴唇动了动,花儿附耳过去,依稀听到他说:“又欠你一次。”

  还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额远河硝烟(十一)

  “你多说几句话吧, 白栖岭。”花儿轻轻抱着他:“你多说几句话,他们来了就带你走。你是不是不怕死啊?他们说了,阴曹地府不收你这种不怕死的蛮横的人, 怕这种人下去闹事。”

  “你属实是那种闹事的人, 万一你瞧着哪个鬼不顺眼,再把人丢人油锅里炸。”

  “那鬼也倒霉, 做人够难了,做鬼还要遇到你。”

  花儿明明是在说笑, 但白栖岭不回她, 她就快要哭了。从前二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 她因着忌惮他往往占下风, 好不容易占上风了,她又觉得无趣。

  “孙燕归, 好名字。”白栖岭费力说了这样一句,察觉到她耳朵凑过来,就又说一遍:“孙燕归,好名字。”

  想起什么似的, 朝她张开原本攥着的拳头,里头一朵快被攥得稀巴烂的小花。花儿惊讶地看着, 此时他竟笑了一声。

  长不大的稀巴烂的小花, 像她。

  笑过之后再无响动。

  白栖岭进入到一个梦境中去。那梦里的人均长着千奇百怪的脸,离奇的是, 他籍由那些丑脸就能分辨出是谁来, 是他的父亲、哥哥、遇到的恶人们,总之没有一个好人。他在梦里施展拳脚, 与那些人斗!与突如其来的飞沙走石斗!与小鬼阎王斗!他一个人太累了, 斗至最后趴在一条河上, 河水许是被太阳晒久了,温温热热,冲洗他的身体。他饿了,张开嘴就有一条小鱼跳进他嘴里。

  他看清了,那是额远河。

  额远河并非永远湍急,它亦有温柔之时,比如此刻,对待白栖岭,像对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可白栖岭不懂,为何这条河上没有人呢?为何他自始至终都这样一个人来去呢?他命犯孤星吗?呔!我白二爷不需要人陪!哪怕在梦中,他亦是那个不认输的白二爷。

  他在自己的离奇梦境里不知走了多久,最终闻到一股肉香。他饿了。白二爷饿了。缓缓睁开眼睛,见到蹲在小炉前忙着的人,那人他再熟悉不过,可她竟没入他的梦。

  白栖岭的身体很痛,哼了一声后问花儿:“他们呢?”

  花儿听到声音吓一跳,放下蒲扇几步到他床头,与他讲话带着罕见的好脾气,甚至嬉皮笑脸:“白二爷,你活啦?”

  “我死过?”

  “嗐!别提了!”花儿手一摆,坐在床边看着他。他脸上擦伤的痕迹已经结痂了,但柳公说身体上的剐伤怕是要留许多疤了。他原本就吓人,多了这些疤,往后脱了衣裳怕是要吓死姑娘了。

  可他九死一生,那些疤又算得了什么?人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

  咧嘴对他笑了一笑。

  白栖岭的肌肤贴在被褥之上,这令他意识到他未着寸缕,那话着实难问出口,但还是踯躅着开了口:“谁帮我换的衣服?”

  “都忙着呢,就我闲着,当然是我。”

  白栖岭于病榻之上睁大眼睛,看着花儿。花儿见他神色异常,过许久才反应过来,劝解他:“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白二爷也不必太过介怀。衣裳,我跟柳公一起脱的。本来我是要避嫌的,无奈您一直扯着我胳膊,跟疯了一样,好几个人都掰不开您的手。那我索性就帮您换了。再者,您许是担忧别的什么,不必担忧,看了。”

  花儿郑重点头:“看了。”见白栖岭一张脸胀得通红,崩不住笑了:“看了,又没看,柳公挡着呢!”

  她当时没顾得上那许多,手忙脚乱帮忙,脱裤之时还叮嘱柳公:“当心,当心,腿上的伤很重。”没有要避嫌的意思。最后是柳公无奈之下要她转过头去,还对她说道:“这人若是死了,你倒是不必在意今日看到什么。若活了呢?往后怎么面对他?”

  花儿的脸腾地红了,与柳公解释:“我没想那么多…我…”

  柳公却呵呵笑了,看看白栖岭,再看看她。本应是很伤心的场面,被花儿的憨直生逼出一点乐趣来。阅人无数的柳公在二人之间看出一点什么来。他老人识趣,那往后就让谷翦把照顾白栖岭的事安排给花儿。

  花儿尽心尽力照顾他,这次终于不是奔着银子了,这次只盼着他睁眼,哪怕再与她吵一场也好。可他一昏死就是□□日,她怕他醒不过来,日日陪着他。有时她陪他讲几句话,有时安静坐着。在这些时日里,花儿觉得白栖岭就是她的亲人,她不希望亲人离世。

  此刻的花儿惊讶于白栖岭的凶脸竟微微红了,她“咦”了一声手探过去摸他额头,白栖岭瞪着眼斥一句:“成何体统!”

  “白二爷昏死的时候可不管这些个。”花儿把自己的手腕给他看,上头还存着淡淡淤青:“瞧见没?白二爷捏的。”

  白栖岭不肯认,花儿也不与他计较,药端过来,人扶坐起来喂他吃药。白栖岭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密布的可怖伤口,问花儿:“怕不怕?”

  花儿并未答他,反而问他:“疼不疼?”

  “什么?”

  “剐的时候疼不疼?”

  她走的时候看到他痛苦地仰起脖子,但并没出声。她不敢妄揣那是怎样的痛,只是他昏死之时她帮他清理伤口,他会下意识地皱眉。

  “不疼。”白栖岭嘴硬:“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我问你怕不怕?”

  “这点小伤我怕什么?”花儿吹吹药,送到他唇边一勺,他听话地喝了。见她低眉顺眼,猜她不开心,就对她说道:“不必担心飞奴,他跟霍言山走了。”

  “霍言山…”

  “我与他们之间的事,你不必牵扯其中。”白栖岭心知她会为难,率先与她讲清楚:他们最终势必是一场生死较量,至于谁生谁死当各凭本事。白栖岭从不会说放下仇恨的话,有些仇恨永远不会放下。

  那时他在奔往江南大仓的途中被霍言山拦下,他与他交换条件,要白栖岭现身霍灵山,引出真正的匪首。只因那霍灵山匪十分狡猾,那匪首也犹有九条命,多少次险境中逃脱。若谷家军剿匪,以谷大将军的能力定能生剿,但若不连根拔起,霍灵山将后患无穷。

  霍言山所言,白栖岭认同,他也深知霍言山突然提议,绝对有其它缘由,譬如:山匪始终在两头之中捞好处,但最终偏向太子一方,这对霍家来说十分危险,是以要除掉他们。白栖岭作为其中的重要棋子,有足够的吸引力令匪首现身。

  至于他为何要信霍言山,如他所言:不过是一场豪赌,以命相赌令他血脉偾张,若问他可有哪一刻怯懦或后悔,大抵就是看着花儿端着断头饭来为他送行那一刻。

  霍言山如愿见到匪首真身,其中一个极其猥琐的像野猪一样的男人,几颗黑色牙齿龇出来,眼睛混沌不清;而另一个则长着一张易唬人的脸。那二人一明一暗,至于谁受谁牵制,暂且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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