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我知道,少将军对咱们好,是以咱们就该接着打仗。少将军命大着呢,不会有事。依我看,少将军跟白二爷一样,都是老天不爱收之人。” 花儿说完这句,脸蓦地红了,牙齿咬到舌头,忙捂着嘴愣了半晌。照夜看她这般就问:“怎么了?”她捂着嘴跑开。 她长到今时今日,终于在咬舌的一瞬间开了窍了。坐在那天梯上先是骂自己鲁莽,不该掀那白老二被子;接着又怪自己眼神不好,索性也看了,怎么不看清楚些!转念一想: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八成是脑子坏了! 她坐在那胡思乱想,就没想到一件事:她如此这般,许是春心动了一些。如那林间草木,随风起波涛,风静树止,万事万物它皆有起因。她没想到这个,只当自己是没见过,是以好奇,见到了,是以震惊。 二九年华,懵懂无知,饶是想到天边去,都想不到自己是在思春。 那头柳公坐在白栖岭床头,与他讲懈鹰运粮之事。谷翦派精锐去接他,这一日已经出发了。柳公夸赞懈鹰如今做事稳妥,能担大任。以往此时白栖岭定会来一句:自然。这一日却似是有心事般,双手扯着被子不语。 不知怎的,看模样颇有些可怜。 柳公见白栖岭手臂上纵横的伤,出言安慰:“回京城后找个良医看一看,这里苦于没有京城那许多药材,不然我就能给你医治。” 白栖岭心不在焉嗯一声。 柳公又道:“二爷如今二十有五了吧?着实该考量成家立业了。”二十有五,无家无室,无论在京城还是燕琢,那都是能在坊间被人嘲笑一番的。好在白栖岭名声本就不好,别人如何笑他。 要放从前,白栖岭定会说:成家立业只会斩断雄鹰的翅膀!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必囿于一隅。何况我与华裳有约在先,就算要议亲也是与她议,旁人我不喜欢。 今日呢,呆楞不作答。 这八成是发生什么事了,柳公聪明人,不刨根问底,但还是来一句:那一日二爷受伤,死命拽着花儿的手,叫她的名字。人在混沌之时叫一人的名字… 见白栖岭不搭言又道:那衣裤粘连皮肉,不脱下是万万养不好的。那等时刻,老夫想着二爷的名节,替二爷挡住了要害。 那时挡住了,今日没挡住。 白栖岭费力翻过身去,想起那花儿的眼神就多有来气,她像看到什么怪东西一般! 柳公见他如此奇怪,便不再多言,寻个辙出去。往后山去,看到花儿坐在天梯上,嫣红着一张小脸,老人霎时明白了些许。摇着头哼着曲走了。 花儿坐到天擦黑,想起白栖岭该吃饭了,就磨磨蹭蹭回去。进门看到白栖岭已换上干净的贴身衣服,胡子也刮了,鬓发也齐整了,想来是好好收拾了一番,此刻有些人样了。 二人相见,白栖岭气不打一处来,一口咬住花儿喂他饭的白瓷勺。花儿用力抽一次,抽不出,吃了熊心豹子胆拍了白栖岭胳膊一巴掌。白栖岭疼得吸口气,哪愿意受这等气,用了十成力气把花儿从床边一把拎到自己身前来。 伤口疼得他哼一声,他的疯魔劲头紧跟着上来了,俨然挡不住。花儿起初用力推他一下,听到他又哼一声,知道他疼,就莫名心软,再推他就是轻轻一下,如隔靴搔痒。 “白老二,你别得寸进尺!我伺候你好几天,你作甚突然发疯!”她怕别人听到,声音很小,手不知该放哪里,从他滚烫的胳膊到他肩膀。他又忍着疼用力,她的脸颊就贴上她的。 “我问你,剐刑前说我若活了就搭伴过日子,反悔是狗。你当不当狗?”白栖岭在她耳边问她。她的脸比他的还烫,不知所措的模样像一副春/药,灌进白栖岭头脑之中。他不是不懂,他这个年纪若什么都不懂,那岂不是白活了!京城里男男女女花样繁多,他就算不涉足,也略听闻一二。当年行军打仗,那些人讲话更是糙,一句是一句,那点事他听着就懂了。 但又不一样,譬如此刻,他本想吓她一吓,让她承认自己是狗,挽救自己在那被子被拉下以后的整个颓势。可在撕扯之间,她越忌惮他的伤口,他越察觉不到疼;她动作越轻,他搂她越重。呼吸交缠之间,“白老二”又活了,有破土而出之势,顶住她伶仃的尾骨。 花儿只当他被褥间有什么硬物,下意识伸手去拨,被他握住手腕,将她带离那是非之地。玩闹归玩闹,白栖岭不能欺负一个姑娘,在她懵懂之时占她便宜,这等畜生事白二爷不稀罕做。 他就只是问她:“你是不是要当狗!” 花儿斥骂他:“你才是狗!你是野狗!傻狗!”骂完察觉到脖颈上湿漉漉一下,尖锐的牙齿咬住她皮肉、白栖岭发狠道:“你再骂?” “白老二,你莫不是疯了!”花儿胡乱挣扎,声儿却是乱了。抓着他肩膀的手也软了,一个不当心栽进了他怀里。 这架势不好收场,白栖岭伤口真疼,但他的心里真舒坦,说不出的舒坦。 “你说你是狗,我就放开你。”白栖岭要挟道。 “你才是狗。” “你不是狗,那你与我搭伙过日子吗?”白栖岭问她。 “搭什么伙?你在京城我在霍灵山,靠什么搭伙?” “我在京城你在霍灵山就搭不了伙了?你给我手上系根绳,说我白栖岭是你的人;我在你手上系根绳,说你是我的人。” “谁要跟你系根绳!我不要成亲,也不与你搭伙!”花儿再推他,听到白栖岭笑了,他又疼又笑,这个疯人! 白栖岭放开她,问她:“那你看了我,就白看了?” 花儿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提到那事。这下不笨拙了,脸腾地红了:“不是故意的,你非要我说这事,我倒要说你是故意的。没见谁说立起来就立起来。” “你见过几个?” 花儿想了想:“见过一个,没把的。” 白栖岭被她逗笑了,想起她见到的是孙老爷那个阉人的,又觉得她可怜,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花儿脖子一缩,嘿嘿笑了。 她许久没这样嘿嘿一笑了,这一笑,恍惚回到燕琢城的春天,主仆二人整日插科打诨的日子。 那时她就是这样,说到什么好玩的或是做了亏心事,嘿嘿一笑。白栖岭从前不觉得她笑得好看,只觉得她好玩,如今见她两眼一眯,竟觉得这小女子笑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他咀嚼了一番自己的心思,那时将死了,说一句“心里有你”,究竟怎么有的,他不清楚。但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让他记挂着。 可这小东西还什么都不懂呢! 白栖岭见她躲躲闪闪,又打了什么鬼主意,而他男子汉要有担当,吃亏便吃亏罢!于是大声说道:“你不就是没看清楚心里犯嘀咕吗?想知晓我与那阉人究竟有何不同!你想看我给你看便是了!” 花儿睁大眼睛,震惊一句:“啊?” 作者有话要说: 肺炎了,今天一事无成,少更点吧。 明天晚上22:00,有本书为数不多的“小小碰撞”
第53章 额远河硝烟(十三) 这等情形, 按照说书先生的路子,那当是:男子抛出一方丝帕,女子顺手接了。眉眼相对, 心儿一横, 多少事都可先按下不表,眼前人要先你侬我侬。尤其到这光景, 有一位竟然大方请另一位观赏一翻,这尤为罕见。 只可惜这二位:一个英勇慷慨、一个心不知肚不明。 那花儿将手一摆:“您的好意花儿心领了, 您的宝贝自己留着看。” “不是你好奇?” “非也。我对那东西好奇干什么?” 花儿瞟一眼, 拿起那把白瓷勺朝他嘴里送东西, 那吃食到了嘴边方想起他刚刚的蛮力, 便又撤回来,将碗放在床头:“适才看您那力道许是好得差不多了!自己吃罢!” 白栖岭也不好再装, 即便是疼,也只好硬吃下。花儿坐在一旁看着他,胳膊一抬眉头一皱,多有费力, 又拿回碗来慢慢喂他。他微微抬眼,就看到她的小脸, 眉眼攒动, 不知在想什么坏主意。 “孙燕归。”白栖岭唤她给自己起的大名。 “啊?”花儿抬起眼看他。 “你还惦记你飞奴哥哥吗?” “惦记。” “哪种惦记?也想看他家伙是那种惦记?”白栖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倒想看看在花儿心中他和飞奴究竟有何不同。他究竟能否撼动一分飞奴照夜他们在她心中的位置。 花儿闻言就拍他一下, 白栖岭就势握住她手腕,花儿挣一挣, 挣不脱, 就问他:“白老二, 你要干什么?” “胆大包天了你,一口一个白老二!” “敬你时你是白二爷,烦你时你就是白老二!” 花儿虽这样说,但还是不自在。她不懂她如今怎么了,为何这次他死里逃生,她见他反倒放不开了。从前跟他斗那么厉害,小命拴在裤腰上随时能丢,都不惧看他眼眸,如今一看他的眼她就心慌。 慌什么! 她身边没有人能诉说,衔蝉在的时候她能与衔蝉唠叨一番,让衔蝉给她解题。 柳公见她魂不守舍,就提点她:“从前有过这般光景么?” “什么光景?” “胡思乱想的光景?” 老人不好把话讲透,好歹是女儿家,讲透了小姑娘要不自在,反倒谷翦,大大方方问她:“思春了?” “什么思春了!”花儿想跟大将军辩白两句,可大将军甩袖一句:“谁人不思春!” 花儿站在那直跺脚,也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最终扭头跑了。再回去看白栖岭就不肯进门,站在门口支使旁人给他端水擦伤。白栖岭见她跟做错事一般,就觉着好玩。 他到底比她懂一些,在她迷茫的时候早想清楚了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春心动了。白栖岭其人从不拖泥带水,动了就动了,有何可怕!卧在床上琢磨着待她进门好好与她说一说,要她知晓那情动不过是人之常情。可她呢,小耗子脑袋一缩,回洞里了。 白栖岭咳一声,问门口的花儿:“往后也不进来了?” “不进了!” “往后也见我就跑?” “对!打明儿起安排别人伺候你,你这个活阎王我伺候不了。再说了,在谷家军就没有废人。照夜哥哥受伤那么重,眼下也下床了。白二爷您算来也有几日了,也该下床了。”花儿故意气他,见他不做声就接着说道:“我反正打明儿起就要去巡逻了,您自己安好吧!” 说完了不走,等着白栖岭搭言,但白栖岭却没动静了。那送水的小兵端着盆出来,花儿悄声问他:“怎么没动静?睡了?” 小兵点头:“睡了睡了。” 花儿腹诽:果然身子骨完了,说睡就睡,比阿婆睡得还快。于是蹑手蹑脚进去,看看小兵把他照顾好没。一盏小油灯快烧干了,灯油吧嗒嗒落下。掌灯蹲在他床边,掀起被子看他伤口,小兵照顾得细致,每一处都涂了药。放心把被子掖回去,起身要走,被白栖岭拉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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